《（耽美）风清月白》淋漓淅沥

11、第四章：议事（二）

　　初春细雨连绵，和着斜风细细滴洒，这意境倒是很是动人，只是这雨打在身上是在阴寒。徐禄在房门站了一会，仔细吩咐下人，不准任何人来打搅御书房内的皇上和几位皇子议事。本来去小房先候着，却遥见和风细雨中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艰难踱来。
　　徐禄看清楚来者，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衣衫湿透地跑进雨中。
　　来者是一个孩子，白白嫩嫩的生得极可人，可十来岁了却很瘦小，身子骨像是比七八岁的孩子还要弱一些，风雨一吹，嘴唇都冻成紫色，在不住的发颤。
　　“六皇子这春雨阴冷您怎么不打伞。”徐禄从身后追来的下人手中取来一把伞，撑开，遮在楚瀑的头顶，而自己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雨中，尽管如此，对方依旧是冷的瑟瑟发抖。二人来到御书房的屋檐，徐禄看着全身湿透的楚瀑一个头就有两个头大：“您先随奴才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吧？”
　　几位皇子之中，六皇子因三岁时溺水身体是最为孱弱的，今还淋了雨，这可如何是好？
　　楚瀑抓了抓湿淋淋纠在一起的头发，固执的望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四哥今天没有来找我。”
　　“皇上要找各皇子议事，所以四皇子不能去看您了。”
　　“那我呢？”他也是皇子啊。
　　“这…”徐禄迟疑了一下，答道，“六皇子您还太小了。”
　　楚瀑没有在问了。他知道，就算自己长大了也没用资格进御书房议事。他没有任何后台，也没有皇上的恩宠，还是个药罐子。在这宫里头，他只有他的四哥。
　　他也只要他的四哥。

　　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银炭慢慢燃烧，御书房的温暖完全隔绝外头的春雨，连细密的沙沙声，也被这几层窗纱隔绝了。
　　“余太傅说你们勤奋刻苦，朕今日便来查查你们的功课。”楚尽沨缓缓道，“赫大将军攻下北边，功绩显赫，皇儿们认为应当怎样赏？”
　　余霭沉把茶盅握住手心把玩，打量着四位声色各异的皇子，说是考察皇子们的看法，又何尝不是在套是他们背后的外戚重臣的看法呢？
　　最先开声的，理所当然是大皇子楚淐。只见楚淐眼珠转了转，像是努力回想什么，说：“回父皇，儿臣认为赫将军久年征战沙场，为我东域开拓版图，立下了汗马功劳。这金银珠宝领地赏赐是绝不能少的，还应赐予赫将军一封号。”
　　赫子秣的显赫战绩是谁都不能抹去了。到了这个份上，只赐黄金而无封号只会让人心寒。要赐予封号很正常，但这话由褚戈的人来说就很不正常了。要知道，这偌大的东域，有封号有重兵权的人就只有一个——先帝赐封的威武大将军褚戈。赫子秣有了封号，就代表了他有了能够与褚戈抗衡的力量。
　　“儿臣以为，能够配得上赫将军的封号，”楚淐很激动，不禁凑上前来，半个身子都离开了椅子，脸色的笑容越来越大，“御天，父皇认为这二字如何？
　　御天！
　　先不提御天二字除了帝皇之外谁也担当不起的，就说东域的开国皇帝，也就是楚尽沨的爷爷，就曾经封号凌天。那时候东域还不是东域，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凌天只是一个小小的藩王。动荡时局当过大将军，后来帝崩便带兵直入皇城，逼宫，自立为王。
　　凌天真的凌了这天。那么御天呢？
　　是否会成为另一个凌天？
　　御天二字一出，御书房顷刻沉静下来。楚淐挪了挪屁股，靠着椅背。他知道这挑拨离间成功后会给母妃和外公带来什么利益，虽说皇上和赫子秣情同手足，但是帝皇的感情全是奢侈品。有什么比得上巩固皇权更重要的呢？狡兔死走狐烹，帝皇身边万万容不下功高盖主的人。
　　“皇兄此言差矣。”
　　悠悠然传来二皇子楚滦的声音。这话虽是对楚淐说的，楚滦却一直望着楚尽沨：“赫将军功高应当重赏儿臣不反对，只是将军今年岁未及而立，以后报效祖国的机会还有很多，要是现在便封了御天，那么以后还有大功该当如何？”
　　御天再上面的不就是……楚淐偷偷瞄了一眼高台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楚尽沨，缩了缩脖子，心中拼命回想母妃交过自己的，死鸭子嘴硬：“可赫将军如此功劳，不重赏委实让我东域臣民心寒啊。”
　　而楚滦只是胜券在握的两手环胸，出言反驳。
　　这两个人，一个想扳倒叔叔，一个想扳倒叔叔的同时扳倒前者。一个代表了褚戈，一个代表了左相。左相他见过几次面，也是先帝留下的臣子，原本教皇子的，后来被余霭沉替了下去。当今皇后的爹，也是二皇子楚滦的外公，一个腐朽的老头子，楚清并不怎么喜欢他。
　　身后的椅背有被指甲划过的声音。楚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毕竟，月牙是叔叔给他的人，要是叔叔出事了，月牙也是会伤心的吧。
　　心中同样不忿，叔叔在外面南征北战，荣辱凭什么由这些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
　　不由看向高案上的男人。
　　楚尽沨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在视线扫来这边时，睫毛抖了抖，纯色的黑瞳氤氲，让人忍不住片刻恍惚。楚清的心安定了下来，却又像是跳动地更快了，再看身边的余霭沉。那只握过朱笔挑过素弦的手，现攥紧了手中的茶盅。他们和叔叔都是那么要好的兄弟，叔叔不可能会有事的。
　　楚清放宽了心，重新思量起自己的事。盯着脚尖的眼珠子开始飘忽出神，染上一种不为人知的期待与兴奋。
　　“那么，滦儿以为，这封号该是什么呢？”一直没有开口的楚尽沨忽然开口问道。
　　唐突的问话，吵得正热闹的两人立刻打住。楚滦以胜利者的姿态斜了楚淐一眼，但还是有些惊讶，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回应：“父皇若是想要，儿臣迟些让礼部拟几个封号让父皇过目。”
　　“也好。”楚尽沨淡淡道，转向左边，“余爱卿满腹诗书文略滔滔，你认为应当如何？”
　　余霭沉放下茶盅，组织语言，就要开口时，忽然余光看见楚清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毫不加以掩饰，像是显摆给这里的所有人看。他正迟疑，隔壁楚清却迫不及待的开口了：“父皇，儿臣以为这样不妥。”
　　齐刷刷几张神色各异的脸转来。
　　楚清当然知道，他以一个受宠的皇子身份，虽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依旧没有资格出言。但是余霭沉就不一样了，他选择这一刻发言，而又肆无忌惮的看了余霭沉那么就，是谁都会以为是余霭沉授意他这么说的。
　　或许，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比如高案上蹙眉的楚尽沨，但只有对面的楚淐楚滦相信就好了。
　　楚清站了起来，摇杆挺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赫将军虽已攻下北边皇城，但还有些地方需要一一收复为我东域所用。北边收尾工作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来谈封号是否过早？”
　　楚滦望了望盯着楚清却毫无反应的皇上，有点不甘心的争辩：“那么六皇弟的意思难道是要等到大将军回到皇城，才仓促而定么？”
　　“当然不是，只是这些礼数倒不如实际的重要，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理清北边余党。”楚清手心满是汗，他不敢看身旁余霭沉的脸色。毕竟，自己是冒名顶替了他。
　　对面的两位皇子哑然，显然是在思量如何反驳。而楚尽沨也一直没有发言，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剩下银炭燃烧的声音，静的让人发慌。
　　楚清依旧站着，心中愈发发虚。忽然，身旁有一声音传来：“那敢问四皇子以为如何？”
　　余霭沉微微抬起头朝楚清笑了笑，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余霭沉是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的吧，这些年来他跟着余霭沉学识没学多少，所有做人处事的学问都是他教的，自己想什么，这位太傅自然最清楚。
　　楚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攻下北边皇城，赫将军得到的战利品，和一些战虏自然是要带回国内。带回来就得有人送，再加上战后伤员，赫子秣的十万兵马，至少折损一般。北边那些预留的势力虽然都不强大，却是一块鸡肋，得知无用弃之可惜，赫将军一个人清理的话，至少还要半年。”
　　这还没有计算赫子秣班师回朝的时候，褚戈或明或暗的阻拦，这样一拖，时间久更长了。
　　楚淐眼睛一亮，抓住楚清这一大堆话中“一个人”三字，死死咬住不放：“难道四皇弟认为，我们应该派一些兵力给将军。”
　　楚清的眼睛也亮了：“正是如此。”
　　“可现在已经答赢了，父皇不可能派出更多的兵力助将军攻打苟且存生的北边，这让别的国家见了，还不说我东域小家子气。”
　　楚清托腮作思考状：“这兵多不齐心也是无用之功，倒不如有一个可以安定军心的精神领袖。”楚清顿了顿，偷偷瞄瞄其他人的反应，继续说下去，“这个人必须有勇有谋，熟读兵书，武艺高强，还得得到皇上的圣眷，方能显出我东域对将士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