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繁华界卷》明达嘉懿

3、 3、滴水之恩

　　出了这片林子，站在半山腰，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可以远远的望见原野后的那座城，十仞高的城楼矗立在那里，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那是默城，”我对曼华说，“这片大陆上最繁华的默城。”一身青衣的曼华出神地遥望着远处的城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着她，恍然有一种熟悉而又久远的感觉，我摇摇头，抖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花妖开始我就有种预感，我觉得我会在她身上得到除了精魂之外的东西，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拉过她的手，向那座城走去。
　　初春的气息在这片原野上尽显无遗，植物都冒出了尖儿。周围人的脚步匆匆，但我却走得很慢，我觉得这里的气息令人舒适。曼华看上去很开心，这的确值得开心，抬头是湛蓝的天，低首是鲜嫩的草地，这样的美好，任谁看了都会开心的。只是那些人不懂得停留。城门转头就在眼前了，门前有重兵把守着，城楼上飘扬着墨色的大旗，暗红的“魏”字嵌在上面，张牙舞爪地像在嘲笑被打到默城以南的南卫军队。三个月前东魏与相邻的南卫开战，东魏近水楼台先得月，占领了商贾来往的中心——默城。
　　我们成功地混进了默城。这里是默城的中心街道，地图上显示那人就在这附近了。我收起地图，对曼华说：“他就在这城中，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慢慢找。”曼华不说话，紧紧盯着眼前一座酒楼，我看看这座酒楼，酒楼的名字很特别——第二楼。外表虽然不是特别显眼，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我伸出手在曼华眼前晃了晃，无奈地说：“盯着看什么，这地方咱可吃不起。”曼华的视线离开酒楼，却复杂异样地看了我一眼，迟疑了很久才开口：“你……你确定被取走精魂的不是你？”我有些愣，曼华叹了口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重新看了看那“第二楼”，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刻意掩饰的激动还是不自主地溢出来了：“我……我感觉到他在这里，就在这座酒楼里。”我瞪着眼睛望着她：“真的？你怎么感觉的？比我的地图还确定。”曼华不跟我废话，拽着我的衣袖向酒楼里走。“等等呀。”我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曼华拽进酒楼。
　　这是个清雅的地方，怎么说呢，清雅的有点过分了，大堂里的客人很少，靠窗的地方有两个姑娘，一个弹着婉转低沉的琵琶曲，一个和着曲子在唱歌。我正胡乱想着，酒楼里的小二迎了上来，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两位姑娘要点什么？”我还没搭上话，曼华先开口了：“随便上几样清淡的，我们去二楼。”小二应了下去，曼华拉着我上了二楼。二楼的座位都隔开着，我们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我望着发愣的曼华，思索了半天开口道：“我觉得这儿不对劲。”曼华心神恍惚，根本没听见我的话。我无奈地开始打量二楼，二楼的人也不是很多，屏风挡着，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你感觉得到他在哪个桌子吗？”我再次开口问曼华，曼华茫然的摇摇头：“这里气息很杂，不过可以确定他就在这儿。”
　　我看着窗外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不少，却都神色匆匆，还有一小队军队在远处巡逻……我正想着这些，楼下突然传来异声，凝神细听，是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吵嚷声，接着传来木制的物体砸在地上的声音，混着尖锐的声音。我想起楼下唱歌的女子，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准是那女子与人起了争执，琵琶被砸了。曼华倒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我说：“闲事莫管了，安心坐着。”楼下吵闹声越来越大，我听到一个壮汉叫嚷着，和先前的小二不知在嚷着什么，中间夹杂着女子抽泣的声音。我转头望向楼下，楼下开始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絮絮叨叨在小声议论着。我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望着对面的曼华，她也是皱着眉头。
　　“裴溟，太吵了。”轻柔的声音传出来，我心里突得一跳，这声音很轻，也没有什么特点。却听得我难受，我想找出声音的主人，恍惚了一下却分辨不了那声音从哪里传来。这时一个武士打扮的人从屏风后应了声出来，下了楼。我才找到那声音的来源，那个座位也是临窗的，只是在墙角处，隐秘得让人忽视了它的存在。屏风被走出去的武士碰歪了一些，一个身影正巧显得出来，想必那就是声音的主人。我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可惜还是被挡住了。那人穿着玄色的广袖长袍，明显的东魏打扮。他端着酒杯，静静地坐在那。我心里又是一跳，我按了按胸口，偏过头不再看他。那个武士好像去调解，过了一会儿，楼下的声音小了一些，楼下聚集的人也散去了不少。“那个裴溟上来了。”我的思绪被曼华的声音突兀的打断，“哦？”我应了她一声，看向楼梯口。
　　那个武士裴溟带着先前在楼下的那两个姑娘和一个大汉上来了。那大汉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裴溟走到那屏风前，恭敬地弯下腰对里面的那人说道：“公子，这大汉强抢民女，我已将他带来了。”那人“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那大汉急忙回了一句：“公子，这二女本就被卖给了小人，小人是来带她们回去的。”那个唱歌的女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啐骂了那大汉一句：“呸，我说了…说要还你钱的，就…就不会反悔！”那个女子似乎是气急了，嗓音闷闷地，带着哽咽和颤抖，让人听了怜惜不已。大汉嗤笑一声：＂嘁！说好了拿你姊妹来抵一千两的债的！这都算便宜你们了。＂屏风后的那人一直没有应答，却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发出低沉的一声。裴溟见此，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扔给那大汉：“够吗？”那大汉看看银票的面值，立即眉开眼笑地点头：“够，够。嗨，大爷就是大方，那我就不打扰了啊，呵呵。”说着便向楼下走去，那样子还真是……“哼，”曼华冷哼了一声，把茶杯重重地堕在桌上“这样的人。”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先前接待我们的小二跑上楼来，连声向我们道歉：“两位姑娘，对不住啊，这一闹，饭菜一时半会好不了，真是对不住了。”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慢慢上，我们不急的。”“二位倒是性情中人，若不嫌弃，过来与在下饮几盅酒可好？”那个轻柔的声音，冷不丁听到他的邀请，我倒被吓了一跳，那小二低沉沙哑的声音让我很不舒服：“二位姑娘，这位公子是顶富贵之人，结交未必不好。”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这话，我立即意识到他在提醒我。虽然心里奇怪，不过有酒喝，怎么能不去呢？按捺住心里异样的感觉，推了推曼华的胳膊，笑着说：“小女有什么嫌弃的，小女也很钦佩公子的仗义言行，倒是公子不要嫌我们扰了公子才好。”那人也笑了，笑声也同样轻柔。我像被他蛊惑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向那边走去，刚起身却被曼华死死拉住衣袖，我猛地回神，疑惑的问她：“怎么了？”她揪着我的衣袖半晌，才颤着说：“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我皱皱眉，随即把她拉起来：“那正好。”我轻声对曼华说。
　　我拉着曼华过去，先前的武士裴溟拉开了屏风，那个人的面容撞进我眼中，我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