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沈墨年

8、她不该相信她的

　　腊月25，这天是季井然订婚的日子，是安年的生日。这是安年在以后的年月里最不想记起的日子。这天的订婚典礼上，于苑流产了，她穿着一件洁白的礼服浅笑嫣然的跟着季井然一桌桌敬酒，举止优雅，却在敬到最后一桌时狠狠撞到桌角上，血一滴滴的流，浸湿了洁白的礼服，触目惊心的红。但是于苑却依然优雅的笑，她甚至是一脸幸福的拂开了季井然的手，笑着对他说，哥哥，对不起，你做得够多了，真的够了。人们看到季井然的父亲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是的，哥哥。于苑是季井然同父异母的妹妹。安年在听完母亲完整的叙述后，难过的闭上眼睛，她不该相信她的。她明明听到季井然和季叔叔的争执，她明明知道于苑有多恨，恨得可以放弃自己爱的人，她却相信她会因为季井然的好而放弃计划。
　　时间倒退到九月份，在罗南画室，罗南给安年画了张肖像，画的过程中他讲了个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已逝的母亲赌上自己的一切报复自己的父亲，有了幸福美满家庭的父亲。他和这个女孩相爱，了解她的计划，于是劝解，争吵，分手，复合，他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默默的守着她。
　　仍然是冬天的医院，安年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想起自己出生的那一年，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冷的彻骨。她在手术室门口找到了季井然。她以为他总会伤心欲绝的，怎料他却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他们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相对无言。半晌，安年说，季井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是陈述句。
　　是上个年代的故事，在北方一个很穷的山沟沟里，有一个聪明的少年，少年家很穷考上大学却念不起，他有一个亲梅竹马，为他想尽了办法甚至卖血凑够了钱送他去读书，少年很感激便跟女孩子订了亲，说不管以后如何总是会娶她的。但是到了南方的大学，他却变心了。他最终没有回老家娶那个女孩子，只是寄了笔钱，却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为了他未婚先孕，受尽了世人闲言闲语生下了孩子。她生的是个女孩子，长得很像她母亲，很美。那个年代的女子未婚先孕是不为家人所齿，更不为村里人所容的，她只好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并且再没回来过。
　　对，但这只是一部分。季井然叹息，父亲，他是爱她的，寄钱的人是母亲。母亲和父亲是同班同学，当时父亲刚毕业，收到女孩的信知道她有了孩子，便一心想赶回去完成婚礼。却在路上出了车祸，差点死了，昏迷了整整半年，是母亲救了他并无微不至的照顾。母亲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在家等他，于是寄了一大笔钱，本是补贴家用却不想一下子送了这么多钱，又半年音讯全无，大家都说父亲是贪慕虚荣不会回来了。等到父亲醒了又养了半年伤，才回了老家，回去后，那个女孩子已经走了。他找了好几年才死心跟母亲结了婚，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才领养了我。
　　他们总以为那时候我还小，是不记事的，其实我记得，那年我已经四岁，孤儿院的日子不好过，总要抢吃的抢玩的，我很庆幸被一户好人家收养，他们都是善良自持的人。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父亲不爱母亲，因为他常常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看，照片里的女子很美，他看的时候眼里满是温情不似对着母亲虽然柔和却太淡漠。他们一直相敬如宾，母亲因太爱他便没了计较。
　　我看到于苑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才想起是和那张照片有七八分相似。我追着她回了老家才知道真相，我知道她是恨的却不知道她那么恨，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何苦呢，总是一条人命。
　　季井然终是露出痛苦的神色，安年却听得很惊讶，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季井然竟是领养的孩子，原来真相竟是这般无奈。她抱了抱季井然，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不是你的错，她太执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