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圣母原主 ...
-
门外的大雪将整个长安城包裹起来，好像要将所有罪恶都藏掖在纯白的假象之下。行路的人匆匆而去，呼喊的贩夫走卒口中升腾着白烟。脚下的积雪被奔走的人踩过，变得泥泞不堪。远远望去白白的大地上突然出现的黑色触目惊心，似乎这大地就这样出现一个洞，一个将人带入深渊的无底洞。
天空的上方黑压压的，沉闷的像是在压迫着整个世界。平康坊这天却异常的安静，由于天寒地滑，上门找乐子的客人愈发的少了。红色的门扉有些褪了色，偶尔有些红色的漆崩落的地方露出因岁月侵袭而发黑的木头。门缝里露出一只漆黑明亮的眼睛，正在观望着门外的一切。园中一棵树孤独的站着，她想起它在夏天开出芬芳馥郁的花，而今竟孤零零的站着风雪中无人理睬。风呼呼的刮着，隔壁的教坊里偶尔有歌声传过来，竟是凄凄婉婉让人浑然心碎。
门扉内眼睛的属于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的发丝乱糟糟的堆在头上，似乎是盘成了窝等着鸟儿栖息。额间的刘海被汗水沁的湿答答聚成几缕堆在她秀气的眉梢眼角，女孩神色安然干枯破裂嘴角微微浅笑。她的衣服破烂不堪很少有一块完整的布料，破碎的小袄里露出同样脏兮兮的里衣。只听门外笃笃的敲门声，终于有了客人，假母开了门赔笑引客人进屋。女孩手指微微曲起，呼吸忽然紧促起来。她看到假母没有将门关紧，大门口的缝隙似乎在向她招手。
你可以出去了，它在朝她说着。
女孩的眼睛再次溜了一圈，确定园中已无人。忽然推门而去，她像一直离弦的箭发射出去，似乎这一连贯的动作只是一刹那一般。她发疯似得穿过十几米宽的院落，打开大门吱呀的声音让她心中一惊。但那惊吓只是一瞬间，她没有后路了。只能跑、跑、飞快的跑，她似乎感到鞭子的声音撕裂寒冷的空气火辣辣的疼痛，她已经受够了。
路上又湿又滑，她才跑了没多远就摔倒了，身体重重的拍打在冰冷湿漉漉的大地上。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小贱人，站住。”
她心头一震，我不是，我不属于那里。她发了疯的从地上爬起来，忘记膝盖处疼痛剧烈的侵袭，朝着皇城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追赶的人越来越近，她耳朵里全是假母刺耳的喊叫，甚至能想到她狰狞的表情背后恶狠狠的诅咒。女孩只顾着担忧忘我的超前跑着，忽然听到马匹的嘶鸣，一辆马车突然停到她的身侧。车夫骂骂咧咧的大喊道，“臭丫头，莫要当道！”
“救救我。”女孩浑然不觉对方在骂自己，含含糊糊的就朝着车夫奔去。车夫见状脸有厌恶之色，想用手中的马鞭驱赶女孩。鞭子才挥到头顶就被一声清丽的女声唤住，“阿全儿，出什么事了？”
“夫人，有个丫头挡住去路。”车夫毕恭毕敬的回到。
“哦？给她一贯钱让她离去吧。”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伸出车帘，温和柔软的声音飘出来。想来是一个美貌温柔的女子，小女孩怔怔的望着那只手。
忽然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出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阿娘，是个小姐姐。”女娃娃只管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好奇的盯着女孩看着。她穿着杏黄色的小袄，头上戴着狐皮围帽，脚下一双葱绿的鞋子。“姐姐好漂亮。”
“小姐，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好看的，天寒你还是回马车上吧。”车夫笑着劝女娃娃回去。
这时一群人已经追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小女孩惊恐的缩了缩身子直直的躲到女娃娃身后，她的手抓着女娃娃的衣袖越抓越紧，“救救我……”
假母这才跟了过来见女娃娃衣着华丽可见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便讪笑道，“小姐，快快将那丫头还给我，她是我女儿，这天寒地冻的……”
“你是坏人。”女娃娃昂着小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假母。
“月儿，还不快回来。”马车里的夫人有些心急了，连忙唤着女儿。
“阿娘，你救救她吧。”
忽然画面转换，依然是那句话，“阿娘，你救救她吧。”
*******
绿茵从梦中惊醒，一摸自己额头，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大概是因为梦中奔跑的太累了，那个梦太真实。似乎是将自己带回了七年前，她还匍匐在平康坊的教坊里，四周一片冰冷。
她翻了翻身子从床上下来，刚踩在地上感到头部一阵眩晕，是气力都用尽了么？忽然一阵寒意袭来她忙披了件外衫，慢慢踱来到窗前。
原来下雪了，怪不得又做那个梦呢。
窗外飘着小雪，柔柔软软的似乎在享受降落的惬意，地面上被柔和的铺上一层浅浅的白色，墙角有几只从前院跑来的白鹅正蜷在一起取暖。小姐还没有回来，恐怕是要被罚了。她暗想，这一切怪谁呢，似乎怪我自私吧。
自她帮小姐找来麦芽糖，做了十来只似虫子的东西来，她就隐隐的感到现在这个小姐果然与之前的大不相同了。可是宴席上的一切让她看的目瞪口呆，她不得不相信小姐变了。温柔端庄得体大方的裴家小姐不见了，或许她因为声名狼藉而破罐破摔。
裴映月，都怪你自己人太好了。
绿茵正沉思着，园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到火红披风里的女孩儿。
叶弯弯回来了，带着她说服父亲的成就。她想自己或许能在这里放手一做，反正自己也并不在乎什么声誉，怕就怕失去自由。父亲告诉她因为跟别人争风吃醋才不小心害了人命，只是家中人都不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不得不认了。叶弯弯却真有些不信，因为她没有从裴映月的私人物品中看出任何一点怀春少女该有的痕迹。没有蛛丝马迹显示裴映月对某人芳心暗许，这是叶弯弯几个月来带在涧芳园的唯一成果。
绿茵已经准备好迎接她，门一打开，半卷风雪挤入屋内。“小姐…… ”她轻轻的呼出声，心中有些怯怯的。一边将叶弯弯身上的披风解去，一边躲避她的眼睛。
“没想到跟父亲进了一次祠堂出了门竟下了雪，看来天真冷了。”叶弯弯若无其事的说着，眼睛不经意的扫过绿茵。
“小姐？您没事儿么？”绿茵心中忐忑。
“我能有什么事儿呢？你是不是在想我有没有被罚，或者有没有被勒令让你回小厨房？”叶弯弯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她脸色变了，手指微微的颤抖竟然挂了几次都没有将披风挂好。“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主人，夫人说……”
“他们已经答应了，我只是想从你口中得知真相，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叶弯弯之所以没有问出了绿茵之外的所有人，正是因为她相信绿茵知道的才是完整的真相。她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冰山一角，还需要费力的拼凑倒不如直接朝绿茵下手。
“您真的忘了么？”绿茵颤抖着问道。
“是忘了，大夫说不代表以后想不起来。我隐隐约约的觉得和你有直接关系，可是又想不起来。”叶弯弯心中还是想提防这个丫头，目击人毕竟只有绿茵一人。现在自己肯定不会知道裴映月发生什么，但是有了可能想起来的约束，量她也不敢说假话。
绿茵听了身子仿佛是被寒风驱使竟打了个寒战，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微泣，“小姐，都是我的错，您不该护着我。”
叶弯弯将她扶起来，安抚她坐下，“你慢慢说，以前我不会责怪你，现在也不会。”
“怪只怪我不该跟云公子有了私情。”
“云公子？”叶弯弯在自己的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忽然想到慈恩寺外被自己吐了一身的少年。原来他和绿茵又私情，那跟裴映月有什么关系。
“原本我素来跟着小姐自然要跟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相见的，但是却不想跟云公子暗生情愫。你也知道我们身份有别，大唐律例良贱不得通婚。而我也不愿与他为奴婢姬妾，只是僵持着。后来云公子便跟刘小姐订了婚，本来那次我想跟云公子断绝来往。可没想被刘小姐逮了个正着，后来发生了口角，刘小姐就不甚落水淹死了。”
“是你推她下水的？”叶弯弯嘴上虽然问着，但是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自己竟为了这么个没创意的破故事穿越过来的。
“不……是她自己不慎落水。”
“你说的可是实话？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叶弯弯不禁疑惑起来，难不成裴映月果真也喜欢云公子？
“是小姐您人心善，跳下水去救人！”
“原来我会凫水。”
“只是刘小姐挣扎太厉害，将您也拉下去了。最后她被淹死，而小姐您被救上来也只剩下一口气。”
“所以呢？后来刘家来找人闹事，我就把责任一把揽了？”叶弯弯戏谑的问道。
“是，您怕我会被杀，便什么事儿都揽自己身上。那时候您一直病者，还求主人、夫人放过我。”
“原来我是个圣母。”叶弯弯自嘲道。裴映月竟然是个如此圣母的人，按照炮灰定律圣母果然不容易死。
“小姐？”
“这就是我背黑锅的缘由？”
“小姐，您要是不愿如此下去，绿茵愿意去刘家俯首认罪，还您清白。”绿茵低头说道。
“不必了，尊重她的想法吧。”叶弯弯自言自语道。
原主啊，你图个什么。图个自己早死早凉快了，撂下裴家一家老小这摊子给我？叶弯弯在心里吐着苦水，暗叹自己不该偷生在一个圣母身上。说不定往后的路又有多少她胡乱揽自个儿身上的事儿要她去背呢。
“其实，主人、夫人，并不知道是我。当时您护着我，但是主人却想将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一了百了，您以死相挟才保下我。所以……除了我和云公子没人知道您是清白的。”
“哦？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一切，你只要跟我说有私情的是我，我大概也会信的。绿茵你心还是挺软的，不过这个黑锅无所谓，反正都背了。我既然有恩于你，你就要知恩图报。以后的路还长，我得一点一点将裴映月的声誉给挣回来。”叶弯弯拍拍自己的额头，叹息的说道。
“小姐，您要怎么做。”绿茵有些不相信眼前的裴映月，她从来不会为自己争辩或者争取，只会淡淡的觉得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那时候绿茵觉得裴映月正因为什么都有了才不想要去争的，因为事实上谁都争不过她。可是现在小姐要去争，她忽然有了兴致想知道像小姐这样的人，会做些什么。
“我生病这段日子可有朋友来看过我？”这是叶弯弯最关心的，按照裴映月以前的交友圈来看，世家公子小姐居多，也就是说若有一两个知心的便可成为坚实的后盾。古人女子有个闺阁密友，手帕之交都很正常。
“说来，只听说过杨小姐来看过您，其他的公子小姐们大多就没了影儿了。”
人果然是墙头草，但是总算还有一个关心裴映月的人。叶弯弯抬头想了想只对绿茵说道，“杨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貌双全，端庄大方，在长安城里是数得着的贵族小姐。”
叶弯弯暗笑，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长安有过人的声誉，如果对裴映月还有情谊的话，那便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圣母原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