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远航》孟帆

32、斜阳夕照

　　直到终于意识到一时恐怕找不到其他三个人，并且发现自己已经迷路的时候，我才渐渐冷静下来。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也不过是有点麻烦而已。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没什么好顾虑的，我现在应该操心的是自己。身上的钱是足够的，吃饭什么的不用担心，只是仰仗张亦男的统筹安排，我压根就没有问他今晚我们住的地方叫什么，不然就可以吃过晚饭在那里等他们。既然晚上不知道该住哪，最好的办法就只有回家了，从这里到城里的车不少。想到这里，我完全镇定了下来。
　　已经是中午，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咋舌旅游景点的吃喝果然价钱了得，犹豫片刻，还是胡乱扒拉了点东西外加一点自己带的吃的填饱肚子。
　　既然来了一趟，就不着急走，一个人，没有说话的伴，一个背包，身无长物，我在小镇上漫无目的得逡巡。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和暖的。
　　我看到做麦芽糖的伯伯，用外婆缝被子时候用的那种黑色大铁剪刀，把一大块糖剪成一个一个的小块，装进透明的小袋子里，小块的糖有着清晰的纹路，呈现诱人的褐红色。
　　我看到卖酒酿的小店里，围披肩的姐姐——那些比我年长的年轻姑娘围坐一桌，银铃似的笑声引得路人扭头观望。
　　我看到卖熟食的门面前，小孩子吵着要妈妈买比他两只拳头还要大的鸡腿，妈妈劝不住，索性走开，孩子就扯开嗓子跟在后面哭喊。
　　我看到敞开的房门里面，人家的院子里支起木架晾起被褥，花花的一片一片快要垂到地上，家养的鸡在垂下的被褥中间走来走去，大概觉得很好玩。
　　脚下被无数次踩踏而磨光的青石板路，眼前来往的行人，我就这么游荡，很注意不要闯进别人的相机镜头里，期间还被一家人叫住帮他们拍了一张全家福。
　　走着走着，穿镇而过的小河又在眼前了。接下来的惊喜是，我看到了远处的戏台。
　　只是吹笛子的人已经不在台上，戏台空空荡荡。而我小小得期许其他三个人会在附近等我，走近四下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是啊，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们怎么会一直等在这里，我又不是小孩照顾不了自己，一个人不是逛得很好？他们三个人应该也去四处游玩了。
　　是不是造化弄人，我早晨还在车上憧憬着和张亦之的这场旅行，转眼却又是独自一人的周末，不同的是往日在家里，今天换在如诗如画的古镇上而已。
　　我是真贪恋这里带给我的感受啊，并没有急着离开，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是斜阳夕照。
　　看看表将近六点，我拔腿急匆匆往镇外走。这会是真的有点慌，怕没有回程的汽车。
　　那时候太阳的余晖仍旧有些耀眼。
　　那时候我快要走上过河的石桥。很偶然得抬起头。
　　那时候桥上站了一个人，站在日光倾覆的璀璨里，真的是倾覆啊，仿佛一大束光芒倒在他身上，流光溢彩，晃得我眯了眼睛。他倚在桥栏杆上，向着临河小路张望，挺拔的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脸颊的弧线划出柔和的勾，实在是好看的侧脸。
　　原来造化还是眷顾人的。我脚底下顿了顿，快步走上桥。
　　“张亦之。”我压抑住心里面的雀跃和欢喜，尽量平静得叫他的名字。
　　他觉察到有人走近，回过头来看。而后嘴角浮起他惯常的浅笑：“孟帆啊，让我先找到了。”
　　上午那会，李瑞珠和张亦男玩了一路的相机，以为我和张亦之走在一起。张亦之看我在戏台对面停下来突然不说话，也停了下来，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先往前去了，以为我会跟上。这两厢的“以为”，就把我一个人落在了后面。待三个人终于凑在一起，这时发现少了我。三人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去戏台附近找我，彼时正是我一阵猛冲走错路的时候，当然没能找到。他们合计之后决定分开找，张亦男先把李瑞珠和张亦之带到预定的那家旅馆，商量好下午不管找没找到，六点半在这里集合。张亦之担心三个人各找各的分得太散，便让张亦男和李瑞珠一起，自己一个人。眼看快六点，该回去汇合，准备放弃的他这时候碰到了我。
　　去旅馆的路上，我听张亦之讲了一路。没听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从徐缓的语速里，我还是感到他的焦急。
　　夕阳还是有着暖人的温度，我身上的温热，分不清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他的讲述。

作者有话说

　　配一句林宥嘉歌的歌词：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