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距离》7苦

43、第 43 章

　　洛浅宸比杨叙早三天就考完了，杨叙最后一门课程考完后硬着头皮给杨妈妈打电话说暑假要留在这边准备考研，可能回不了家了。
　　结果杨妈妈思子心切，直接飞机过来看儿子了。
　　杨叙接到杨妈妈刚上飞机的消息时，洛浅宸还没有下班，杨叙忙去精品首饰店给杨妈妈买了一条价格不菲的项链，然后去等洛浅宸下班。
　　两个人从KFC里出来，慢慢往回走。
　　“你们考完了？”
　　“嗯，上午就考完了。”
　　“那今天晚上就把暑假的学习计划制定出来吧？”
　　“你帮我制定吧，你的计划一向都很完美。”
　　“好啊。”
　　“啊，这么爽快？！那还是不要了吧，我还想给自己留点自由时间，浅宸，把你暑假的排班表给我看看吧。”
　　“还没有，要下个礼拜才正式去报道。”
　　“哦，那下个礼拜再做学习计划，好不容易考完了，先轻松几天。”
　　洛浅宸干咳一声，杨叙忽地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一脸恳求地说：“浅宸，我答应你一定会利用暑假好好学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我原本一直想的都是请你去我家玩的，可是你把暑假的时间都排满了。今天我妈会过来，你陪我去接她好吗？”杨叙把先前买的项链塞到洛浅宸手里，“你帮我把这项链送给她好吗？”
　　洛浅宸眼皮一跳，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和难以言喻的紧张：“你自己为什么不送？”
　　杨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是你送给她的，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洛浅宸有些为难地想把手缩回来，杨叙握住了不放，脸上哀求的意味更浓了：“浅宸，我妈人很好的，她是大学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听话学习又好的学生，并且我已经跟她说了你会和我一起去接她的，你别让我在我妈面前失言好吗？”
　　“你妈不会喜欢我的，杨叙，我不想去。”
　　“浅宸，去吧，求求你了。”
　　洛浅宸坚决地摇了摇头，通过几个月前的那通电话，洛浅宸隐隐约约知道杨叙的妈妈虽然不会像周子洋的妈妈那样甩他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但她绝对是比周子洋的妈妈还要厉害的角色。智慧的人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让他觉得羞愧进而无地自容。虽然他自觉现在和杨叙可以算是坦坦荡荡的朋友，但也不愿意见他家里的任何人。
　　两个人僵持不下时，杨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杨叙到哪儿了，她已经下飞机了，杨叙忙说马上就打车过来让她在机场外面等等。
　　杨叙挂掉电话时顺手招了辆出租车过来，原先握在洛浅宸手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横在他腰上把他往马路上揽。
　　杨叙的力气很大，洛浅宸被动地随着他的步伐移到了出租车旁。
　　司机打开车门，杨叙双手扶在洛浅宸的胳膊上把他往车里面推：“浅宸，你坐里面。”
　　洛浅宸快被他气死了，他根本就没答应和他一起去，他凭什么这样做！洛浅宸挣扎着不肯进去，杨叙手上的力使得有些大了，洛浅宸的脑门重重一下磕在了车檐上，立时就起了一大块淤青。
　　杨叙慌忙一下转过他的身体，伸手去摸他额头上的伤，洛浅宸一把推开他，生气地大声道：“我说了我不去！”
　　杨叙脸上又是歉疚又是尴尬：“浅宸……”
　　“我不想去，你别逼我。”洛浅宸说完就退到了马路后面的台阶上。
　　彼时司机不耐烦地冲他们大吼了一声：“喂，到底走不走！磨叽什么！”
　　杨叙满脸哀伤地看了洛浅宸一眼，最后独自一人坐进出租车里走了。洛浅宸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车消失，然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洛浅宸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杨叙坐在出租车里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特别受伤的样子，许许多多的出租车从他眼前疾驰而过，晃得他的眼睛有些疼，很难受。这么多的车就等于这么多可以追上去的机会，却注定了只能选择一直放弃下去。
　　他是真的很怕见杨叙的妈妈。
　　“哥哥，哥哥，等等我……”稚嫩的童声传到他耳里，洛浅宸停下步伐本能地循音而望，看到公园小道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追在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身后一颠一颠地跑，哥哥手里紧紧握着一砸风筝线，漂亮的金鱼飘在万里无云的高空，显得有些虚幻。
　　哥哥回身边收风筝线边朝弟弟招手，弟弟兴奋地往前跑时被身下石块一绊，重重一下摔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哥哥焦急地跑过去将弟弟抱起来，又是擦眼泪又是温言安慰，终于逗得弟弟破涕为笑时却发现风筝不知何时断了线飞向了遥远的天空，再也找不回来。
　　哥哥明显有些沮丧，可在看到弟弟因为风筝飞走后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时立马又微笑着说：“风筝在和我们捉迷藏，我们去把它找出来吧。”
　　弟弟停止哭泣，一脸探寻地问：“找得到吗？”
　　“当然，有哥哥在呢，我们现在就去找。”哥哥小心翼翼地帮弟弟擦掉眼泪，牵着他的手往公园深处去了。
　　洛浅宸看着两个小人牵手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杨叙曾经说的“因为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我觉得学长很温暖也很可爱，性格像我哥哥，样子像我弟弟。”，洛浅宸适才意识到他对杨叙的感觉更像是亲人。
　　毕竟血缘是一个这样强大的东西，如果杨叙是他的弟弟或者是哥哥，那他就不用担心总有一天他会从自己的生命里离开也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生出那种感情。
　　杨叙和他同吃同住的这些日子，因为有人陪伴他不再孤单。下班时光是想想家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他就觉得温馨且满足，何况杨叙还给了他那么多的包容和谅解，即使有些时候他对他态度不好，他都没有半句怨言。
　　其实他对杨叙一直都挺愧疚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把他当成了周子洋，也许杨叙不会喜欢他。所以他很怕再和杨叙发生那种关系，因为这样悖世离俗也众叛亲离的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何况他经历了一个周子洋，真的很难再喜欢上别的人，勉强在一起，对杨叙不公平。他们不是亲人，也无法做恋人，唯一能在对方的生活里停留的关系就只剩下一个朋友，他是真的很想和他做朋友。
　　杨叙给了他孤独过后的温暖，所以他其实很怕有一天会失去这种温暖。
　　因为，很多时候，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过后突如其来的温暖；更多时候，温暖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温暖过后突如其来的孤独……

　　四十四

　　杨叙到了机场，远远地就看到杨妈妈站在那座尤其显眼的巨大钟摆下焦急地四处张望，面上神色疲乏不已，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杨叙有些心疼，快步跑过去紧紧抱住她：“妈，你等好久了吧？”
　　“没有没有。”李萍听到儿子的声音，高兴得忙伸手回抱住他，母子两人互相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来，叙叙，让妈妈好好看看，哇，好像又长高了。”杨妈妈伸手比了比杨叙高高的个子。
　　杨叙低头看着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妈妈，又微弯了腰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稍微有点发福的肩膀上，好像缺爱一样，语气透着些哀怨：“妈，我好想你。”
　　李萍从儿子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委屈，杨叙从小就很坚强，只有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才会跟她说这些肉麻话。
　　李萍拍拍儿子的后背，待他站好后，推推眼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叙叙，你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钱不够用还是有同学欺负你？”
　　杨叙故作轻松地笑：“妈，你想太多了，你跟老爸每个月给我那么多钱，我根本就花不完，再说你儿子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李萍想想也是：“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母子连心，你高不高兴，妈还能看不出来？”
　　杨叙闻言立马绽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妈，能见到你我当然高兴了，你这么多心，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不正经，跟你爸一个德性！”
　　杨叙大笑一声：“爸还好吗？”
　　“好得很，本来说好要跟我一起来的，结果收了一帮研究生，暑假还要搞什么科研创作，这下把自己亲儿子都忘了。”
　　“爸那也是因为工作需要嘛，你应该多体谅他。”
　　“体谅？好像你是我一个人生的一样，你爸都不管你，你还乐成这样。”
　　“我这是替你宽心。妈，天色不早了，我先带你去找旅馆，我们边走边说。”杨叙说着提起李萍旁边的那个行李箱，拉着她的手就往机场外走。
　　李萍点点头，笑容满面地跟着儿子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疑惑道：“对了叙叙，你不是说有个好朋友要和你一起来吗？好像叫什么洛浅宸来着，他人呢？”
　　杨叙的声音一下子就落寞了很多：“哦，他工作有点忙，暂时来不了。”
　　“工作？他不是你同学吗？”
　　“是他暑假找的兼职。”
　　“这样啊，看来还挺懂事的。”
　　“嗯，他学习特别好，人也很好，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杨叙说起洛浅宸的好，声音一下子又振奋了不少。
　　李萍侧目看了一下杨叙甜蜜微笑着的侧脸，心里一沉，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住一个宿舍？”
　　“是啊，上下铺，不过他现在搬出去住了，我经常去他那儿学习，他很照顾我，我们两关系特别好，妈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对人家好点知道吗？”杨叙说完立即停下来从裤兜里掏了盒项链出来给李萍，“对了，这是浅宸托我送给你的，他说希望你喜欢。”
　　李萍看着那个项链，心情十分复杂，但是看看儿子一脸期盼的样子，勉强笑着将项链收下了。
　　李萍正把项链往挎包里放时，杨叙忽地拉住她的手：“妈，你都不试一下吗？”
　　“回去再试吧。”
　　“现在试吧，我帮你戴。”杨叙说着殷勤地帮李萍把项链戴上了。
　　“喜欢吗？”
　　“喜欢。”李萍压抑住心底的巨大担忧，牵强地笑笑，“叙叙，你以后可不能随便乱收别人的礼物。”
　　“不算乱收，他给你送礼物是应该的。”
　　“什么？”
　　杨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圆谎道：“哦，我是说晚辈对长辈表示尊敬是应该的。”
　　李萍点点头：“哦，那你替我谢谢他。”
　　“嗯。”
　　……
　　杨叙带李萍去一家宾馆安顿完后，母子两人又出去吃了饭逛了街，然后回到宾馆，疲倦地躺在床上聊了很多家里的事，学校里的事和杨叙以后考研的事。
　　末了，杨叙说因为明天就正式放暑假了，晚上十点要开班会，必须要赶回学校，明天早上一早就过来陪老妈，李萍也就笑着同意了。
　　洛浅宸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杨叙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洛浅宸有点尴尬地旁退到一边，然而杨叙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只瞟一眼他额头上的淤青，从衣服兜里掏了一盒“消肿祛瘀帖”递给他，声音有些不自然：“每天晚上贴一次，两天就可以消肿。”
　　洛浅宸伸手接过来时，轻声问了一句：“你妈来了？”
　　杨叙点点头：“你明天有空吗？我妈说给你带礼物了，她想见见你。”
　　洛浅宸的声音不自觉地又轻了几分：“明天……要上班。”
　　“那晚上呢？”
　　“要上到十二点。”
　　“那后天呢，别说你又要上班。”
　　“是要上班。”
　　“那最近有不上班的时间吗？”
　　“……最近一直都挺忙的。”
　　杨叙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洛浅宸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应。
　　洛浅宸站在门口吹了十来分钟的凉风，然后进屋把那盒“消肿祛瘀帖”扔到桌上，直接就关灯睡觉了。
　　杨叙蹲在那所公寓楼下面空旷的草地上，一直看着五楼那扇窗户里微明的灯光，本来以为会看一两个小时，不想十分钟就灭了。
　　杨叙感觉眼角处酸酸涨涨的，特别想流泪，于是在眼泪流下来之前赶紧起身离开了。
　　第一次，是从发现自己喜欢他之后的第一次觉得心好累，从未曾有过的疲惫。自从那次看完《断背山》之后，杨叙又独自一个人陆陆续续地看了七八部同性恋电影，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悲剧收尾，但是不管怎样，在与家庭与社会抗争的过程中，他们至少是齐心协力，至少是在一起努力赢得周边人的认同。
　　可是洛浅宸，他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愿意见。不，或许他不是不愿意见他的家人，只是因为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他以前甚至还去过周子洋家。
　　可就算是作为朋友，见一下他的家人又能有什么妨害？洛浅宸，你真的就一点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接下来的三天，杨叙和赵萧陪杨妈妈去走访她大学时的一个好姐妹，盛情难却之下就住在他们家了。正好那家人有一子一女，儿子比杨叙赵萧就大一两岁，刚从国外回来，女儿高考刚结束。趁着年轻人年纪相仿谈得来，两个妈妈出资让孩子们去临城旅游一个礼拜。
　　杨叙本来不想去，后来实在烦得不行了，就同意出去散散心。因为那三天里杨叙给洛浅宸发了很多短信，他一条都没有回，打电话也是一直都关机，杨叙都快气疯了，在赵萧的掩护下偷偷跑去他租房子那儿找他，居然一次都没有碰到他。但是厨房里的东西，床上的枕头被子桌上的书甚至是阳台上挂的衣服每天都有动，证明他还是每天都会回来的。杨叙又去他以前上班的那个KFC找他，经理说他已经辞职了。
　　杨叙又回去那个小屋等了他一整天都没见他回来，直到杨妈妈打电话来催，杨叙才不得不离开，临走之前把桌上那盆吊兰和窗台上的那盆文竹都砸了，还把洛浅宸最最喜欢的大熊扫到了地上，直恨不得再踩一脚。
　　洛浅宸新找的那个工作是在酒吧里温酒，白班是早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夜班是晚上十二点到转天八点。
　　洛浅宸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工作，有时候白班中班连着上，有时候中班晚班连着上，一个月能拿六千，加上提成什么的差不多能到一万。但是由于工作的地方离租房子那儿太远，白班中班连着上的时候，大晚上他一个人不敢回去，就索性在酒吧里的休息室睡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去洗漱换衣服什么的。
　　可能是由于太累的缘故，洛浅宸开始工作的那天，迷迷糊糊洗衣服的时候把手机掉进了水池里，泡了半个小时直到衣服洗完了才发现，于是手机就彻底罢工了，好不容易抽出空时间去送修，却一直都没时间去取。
　　这天刚下夜班才有空去取手机，洛浅宸极度郁闷的发现手机里的东西全都被清空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洛浅宸一直到现在都没见过杨叙，本来还想杨叙如果有给他发短信什么的证明他并没有在生他的气，这下真是一点凭证都没有了。
　　洛浅宸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时，开门进去看到一屋的泥土断枝残叶碎瓷片，还以为进强盗了，可看到躺在泥土里的□□熊和屋里根本就没动过的东西，就知道一定是杨叙。
　　洛浅宸苦苦一笑，呵，总算是发脾气了，还以为他性子真的温和到永远也不会发脾气的地步，看来什么都是相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