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手札》茂央

2、第一个故事。洄.1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近亲相残。

　　这是那个时代绝大多数种族的特性——当然，并不是指你我存活的这个时代。自那之后已经很多年了呢。帝俊重新规划时序以来，人类的王朝更迭交替，后朝杀尽前代人、史书新墨帝王家。命运之河的洪流滚滚而来，席卷世间因果……上古神灵纷纷避居幕后，连混杂在人类世界的异物也不知从何时起不再露面。

　　这，恐怕是当初那位女皇也未曾预料到的。

　　哦？你问我是谁？我只是个说故事的……啊不，应该说只是个写故事的。毕竟自从某件事后，发出言语对我来说成了禁忌……嘘，别问。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就怜悯一下我这个可怜人吧——让那件事被尘埃掩埋，静静看我写给你的这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雄性体，之所以这样称呼他……嗯，你猜的没错，他并不是人类。

　　他的名字是李京。以人类的眼光看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性，长得还不错，充满英气的眉毛和鼻梁，眼形狭长，斜睨着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轻佻。身高大约有185公分，骨肉均称又手脚修长，再加上古旧的爱好和进退有度的礼仪，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在前面说过，自人类王朝更迭交替，不知何时起上古神灵和异物都不再露面。所以路上偶然遇到这个家伙时我不禁盯了他一小会——

　　到底是何方人物？又有什么目的呢？

　　我忍不住猜想。

　　黄昏的夕阳投下橘黄色的余晖，人们来来去去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这些灰黑色的影子徘徊着和街上林立的人造物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有点像海底扭动的水草——应该只是我的幻觉吧。我的视力不大好。

　　现在正好是晚高峰时期。与脚步匆匆的行人格格不入，这个雄性体仿佛闲庭漫步一般踱着步子，好像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道。他面向西方，从东边来，迎着橘黄色的余晖。他狭长的眼睛从水泥路面瞥过去，瞥过相向而行的人群，瞥过路边的的书报亭和林立的高楼。

　　熹微的余光在他眼里流转，吸引了不少女性视线的驻留——是以，我并不怕被他发现。总不能在这种环境里还能找出这么低调的我吧。

　　挑好老板新进的几本杂志，加上当日的报纸，再回头看过去。他的背影已经被人群湮没。

　　如若只是如此，也不过是某个时间碎片里的小插曲。然而，不到一周，我又再一次见到了他。

　　这一次，这个雄性体生物蹲在我家后院的篱笆外——

　　难道被发现了么！我犹豫着应该若无其事装作路过，还是掉头跑路呢……心跳有些加速，连累着耳膜也听到体内不安的声音。

　　背对着这边的话……悄悄退开应该没问题的吧。如此想着，我打算付诸实践。然而，命运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是你种的？”忽然转过身的雄性体毫不客气地开口。

　　啊咧咧——？！

　　他指的是靠在篱笆墙上的一种红色小菊花，有点像放大版的太阳花，花瓣艳红，花蕊是嫩黄色的，株茎比平时所种的白菊矮小繁杂很多。总而言之，是种不打理就会长得东倒西歪满地都是的小花。

　　完全没意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短暂错愕之后，我不禁有些心虚。不才区区在下就是不好好打理花的懒人……

　　我点点头。

　　“这个也是？”他抬抬下巴。这次指的是和红菊相邻那道篱笆墙边的植物，就是上面提到过的白菊了。事实上，我并不是非常喜欢那种艳红色的菊花，反而是这种普遍栽种的白菊更得我心。

　　若在太阳完全升起前，趁着晨光熹微采来含苞欲放的白菊花骨儿，拿温水泡开沏茶，是最好不过了。一定得是透明玻璃容器，可见将开未开的花骨儿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来，仿佛见生命从由幼年走向最繁华的时刻——花萼处还沁出沿着花瓣边缘细细攀附上去的嫩绿。比干花泡来有趣多了。味道也更甘甜。

　　是故乐此不疲。

　　今日也是照例来准备今天的茶水。结果……你都知道了。

　　看着他紧迫盯人的眼神，我只好又点点头。

　　“那这个呢？”他随手又换了个方向。

　　妈蛋！我不禁在心里爆粗，我院子里的当然都是我的！！无法用眼神表达这一深刻含义的我第一次对某件事感到悲愤！

　　于是凭着这一腔愤懑，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他挤到一边。伸手随便呼啦了个大圈，一拍自个胸膛——

　　我的！！全是我的！！！

　　我如此表示。

　　他楞了下，随即“噗”了一声。

　　日！该死的吐沫星子！该死的雄性体！！

　　对不起我忘了自个也是雄性体。该死的不知名种族！

　　狠狠抹了遍脸，我愤恨地怒视他！

　　“对、对不起……”他用手掩住嘴，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给我掏着纸巾。

　　别遮了哥们，你以为一只手就可以遮住你偷笑的丑恶嘴脸么！？

　　虽然事后回想起来是场闹剧，但作为当事人的我，当时还是很气愤的。以至于，好不容易平息下情绪后，面对这个雄性体的继续发问，我直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再摆摆手——

　　小样儿！这么狗血的手语我就不信你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