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也雍容》万俟落音

24、 证明

　　不知道被谁扶起来，身体虚软无力，我被抱入自己的帐篷里，平放在床上。
　　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心中翻腾不止，又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你……”不知道该怎么喊他，凌绯寒？主公？
　　“还好吗？”他扶起我，替我擦去嘴角的血污。
　　“你……怎么知道……我……咳咳……”
　　“别说话，千绪已经去备药。”是因为眩晕，所以产生了错觉吗？此刻的凌绯寒，是这样的温柔。
　　“你……”心中阵阵刺痛，说不出话。
　　“我是你的师。”凌绯寒淡淡道，“你的所有感受，我全部知道。”
　　我冷笑，“我是……你的……傀儡……你要我死，我……就得死……”
　　“不会让你死的，不要说话。”背后的手突然收紧，我落入他怀抱。
　　“骗人……上次……上次你就是真的想杀了我……你是真的那么想……因为……你让我，那么冷……那么痛……你想我死……你想我……死……”
　　“对不起，疏蓠。”他紧紧地抱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一定是太疼了，凌绯寒怎么会说对不起。
　　“如果我不那样做，即墨阎不会把你送回来，我不是真的想你死，我知道你痛，很痛。”
　　“你怎么会知道，我痛呢？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我痛，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多……绝望……”
　　所有人，都背叛我的感觉，你们，都不相信我。阎是，绯寒也是。
　　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冒牌货，所有人都说我是假的，所有人都说我不是左疏蓠。
　　因为没有记忆，因为失去记忆而违背了原来的自己的意愿，做了原来的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就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了吗？
　　你们在乎的，终究是以前的左疏蓠，完整的，记忆中有你们存在的左疏蓠。
　　但是即使是一个躯壳，你们也要争，好像小孩子抢玩具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要得到手。
　　哪怕最后玩具会被撕破，也要得到手。
　　这就是，你们的尊严吗？
　　是因为爱我，才想把我留在身边吗？

　　绯寒柔软的发丝在我项间摩挲，我听到他温柔地唤……
　　白夜……
　　白夜……
　　我笑，泪水却沿着面颊顺滑而下，“要把我留在身边……哪怕我死掉……也可以吗？你们，为了证明自己，就可以让我死掉吗？就要用……我的死来证明吗？”
　　就因为想得到我，就在我身上种下睡梨针吗？就用对奴仆一样的方法来囚禁我吗？
　　就因为想得到我，就在那么多人面前否定我是左疏蓠，就要骗我，就要把我从东狩逼走吗？
　　现在呢，又想怎么样，新伤旧伤，你们在我的身上，刻下了多少伤口？

　　“我放你走。”他松开怀抱，“去即墨阎那里。”
　　“我放你去，你不要哭，我不留你，我放你走。”
　　怎么回事，眼前的人，是哭了吗？
　　为什么突然要说放我走，明明不舍，为什么还要放我走？
　　“快去找他，天一亮就上路。”脱出他的怀抱，不安充塞了我的心脏。
　　痛，痛彻心扉。听不清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这是，怎么了。
　　“绯寒……我痛……”
　　比睡梨针的毒还要痛，每一根神经，每一寸，每一厘，都在剧烈地疼痛。
　　我不要走，我不要。
　　不可以就这样丢弃我，不可以放我走。
　　我伸手触碰他的手，他狠狠一颤。
　　你在怕什么？说啊，说要留下我，已经，没有必要了吗？已经，不需要了吗？
　　绯寒握紧我的手，却没有回头看我。
　　连再看我一眼，都不要了吗？
　　“绯寒……不要不理我，我是白夜啊，我是……白夜啊……”
　　泪水漫溢，心痛如刀绞。

　　身下突然一轻，绯寒将我拦腰抱起，冲出门去。
　　冰冷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那么冷，那么冷，那是绯寒的泪，是他的泪。
　　他将我抱上马，飞驰而去。
　　衣袂翻飞，绯寒紧紧地抱着我，冰冷的泪水，一点点，一点点，滴落在我的脸上。
　　去哪里呢，要将我带去哪里，明明我不想，不想走，明明我真正的，想留在你的身边。
　　“绯寒……烟花……我想看烟花……”
　　风呼啸而过，没有人回答我。
　　“绯寒，你说过我像烟花，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好不好。”
　　骏马仍在飞驰，他不说话，他不愿意答应我。
　　“绯寒，我要死了吗？”
　　“绯寒，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怎么了，绯寒？”
　　“绯寒，你一直都知道我是真正的白夜，是不是？那你还装作不知道，好过分。”
　　“绯寒，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要去，我痛，绯寒……”
　　冰冷的风，像要将我穿透般，无情地侵蚀。
　　绯寒的怀抱，冰冷，却安宁。
　　冰冷，却安宁，这是我对他的直觉。
　　不要跑，停下来，我好痛，不要跑……
　　绯寒，听我说啊，我好痛，你抱紧我……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绯寒，天亮了吗？那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天空呢？云呢？你呢？都到哪里去了？好奇怪……”
　　绯寒的心跳，紧贴着我，那么清晰，除了那心跳，我再也听不到任何。
　　终于，马停了下来。
　　嘈杂的声音，充塞了我的耳朵。
　　然后，我听到绯寒撕裂般的声音。
　　我已经把她带过来了，快把解药拿出来！
　　快把解药拿出来！

　　有什么，被穿透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在我全身蔓延。
　　那是什么？是血？
　　是绯寒的血？还是我的？
　　千万要是我的，我已经在痛了，不要绯寒陪我一起痛。
　　绯寒没有放下我，他紧紧地搂着我。

　　救命，救救白夜，救救她！
　　救命！
　　救救她！

　　他一直在重复，一直在说，救救她，救救她……

　　抱着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心底深处，我听见血液涌出的声音。
　　那么清晰，那么，令人心痛。

　　我知道，绯寒，那是，你爱我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