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战山庄》猫七少

23、二十三

　　除了傅红雪，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族谱？！”

　　叶开露齿一笑。

　　“不错，这就是铁老庄主亲手藏起来的铁家族谱！”

　　叶开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红雪的额角也见了汗珠。

　　他不仅担心铁淮云的武功，他更担心叶开的伤。

　　叶开悄悄按了按胸口。

　　“傅红雪接到青灵信笺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铁淮云和铁淮风是同胞兄弟，为什么青灵不去求助她的大伯铁淮风，却来求助一个外人。”

　　青灵还没有从这么多的意外里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叶开。

　　“青灵纸笺上的含义，分明是要帮她父亲铁淮云报仇，但她却只字未提铁淮风。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根本就未曾见过铁淮风，要么，铁淮风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叶开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红雪将一只手按在叶开的手心里，替他导引真气，他替叶开开了口。

　　“青灵和铁淮风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不会没有见过铁淮风，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青灵一直认为是她的大伯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夏飞桐心疼地看了一眼青灵。

　　“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青灵一个人丢下。更不该告诉她，她的爹被人害死了。”

　　叶开摇了摇头。

　　“你的确不该，你本来是要发泄心中对我娘的仇恨，可是却让青灵认为是铁淮风杀了她的爹，霸占了代战山庄的一切。”

　　叶开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青灵的猜测，倒也有理。铁淮云的死，铁淮风并非没有毫无干系。”

　　叶开将手中的丝绸递给了傅红雪。

　　傅红雪单手一扬，那件薄薄的丝绸轻飘飘飞到了夏飞桐的面前。

　　夏飞桐一把抢在手中，急切地在字里行间找寻。

　　她的手很快抖成了一团。

　　叶开的眼睛很明亮。

　　“当时铁淮云出手打到傅红雪背心的时候，这面令牌刚好挡住他的招式，真气无意中将这块牌子劈了一个裂纹，这才让我发现了玄铁令牌的秘密。”

　　“其实查这页族谱的时候，我只是想要知道，铁淮风和铁淮云，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可是我却想不到，这件事的结果让我和傅红雪都大吃一惊。”

　　夏飞桐很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吃惊。

　　这页族谱并排写在最后的，不是两个名字，而是三个名字！

　　铁淮天、铁淮云和铁淮风！”

　　族谱里，不仅写明了铁淮云三兄弟的姓名，更写明了铁淮风犯病的所有事情，甚至铁淮风八岁就利用屋梁掉下来的铜钉杀死铁淮云的事，都写的清楚明白。

　　从那一天起，铁淮风小小的身体里，就住进了三个人。

　　老庄主铁鸿雁甚至在那张丝绸的边角上，用颤抖的字迹写出一行小字。

　　“铁氏将亡！”

　　原来，这才是代战山庄最大的秘密！

　　叶开继续开口。

　　“我虽然见到了这页族谱，却也直到傅红雪告诉我酒蝎子的那句话，我才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夏飞桐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关系？”

　　叶开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惋惜。

　　“酒蝎子告诉傅红雪，满月夭折的是铁家的大少爷。”

　　“但是在铁氏族谱上，排名在前的，却是铁淮天！”

　　骆少宾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所以那天酒蝎子说满月夭折的是大少爷，其实死的那个，是铁淮天，对不对？”

　　叶开点了点头。

　　“不错！铁淮天虽然死了，但是铁淮风却分成了两个人。直到铁淮风杀死了铁淮云。”

　　“铁淮云的形象在铁淮风心中刻骨铭心，铁淮风杀死铁淮云的时候，他自己也成了铁淮云。所以这个时候，在铁淮风身体中的，是三个人！铁淮天、铁淮云和铁淮风。每当铁淮云出现的时候，铁淮风想要求救的，却是铁淮天，所以他才会不断地叫‘大哥救我！’”

　　铁淮云眯起眼睛。

　　“就只是一片不知所谓的破布，有谁会相信你说的话？叶开，你未免太天真了。”

　　叶开笑了。

　　“谁说没有人信？你该不会忘记代战山庄的老管家、铁老庄主的拜把兄弟方有财吧？”

　　铁淮云的脸上虽然和叶开一样带着笑，但是他的笑却让站在旁边的骆少宾阵阵发冷。

　　“一个不会听、不会说、不会看、也不会像哑巴一样指手画脚的人，又怎么会告诉你一个故事？”

　　叶开的笑却更明朗。

　　“原来你果然没有忘记，至少你记得，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是一个不会听、不会说、不会看、也不会像哑巴一样指手画脚的人。偏偏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就是这样一个既不能听，也不能说，更不能用手写字的人。看来老庄主对他这个兄弟下毒手的时候，刚好是你出现。”

　　铁淮云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泄露了当初的事实真相，这让铁淮云心中的杀意更甚。

　　叶开却丝毫也不在意铁淮云发青的脸色。

　　骆少宾原本就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忍不住很好奇。

　　“叶开，方有财手脚俱断，不会说不会看，我和傅红雪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又是怎样告诉你这个故事的？”

　　傅红雪的手却轻轻抖了抖。

　　他的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腐尸的气味。

　　叶开看了看傅红雪。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

　　他脚跟一旋，转身走到傅红雪身后，伸出一根白净细长的手指，悬空停在傅红雪的背心。

　　傅红雪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叶开的想法。

　　他的背刹那间紧绷，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开即将落下来的手指上。

　　傅红雪甚至不敢承认，他心中有多期待，叶开的手指落在他的背心之上的感觉。

　　这时候，叶开却忽然犹豫了。

　　他的眼睛盯着傅红雪耳后乌黑的头发，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慌张。

　　叶开的手指在空中停留了太久，久到所有的人都几乎没有耐心的时候，叶开的手终于落在了傅红雪的背上。

　　他在傅红雪背上轻轻写了几个字。

　　傅红雪的背绷得笔直。

　　叶开收回自己的手指，歪头看了傅红雪一眼，淡淡地笑了。

　　叶开的眼睛里波光水润，深如海、浓如墨。他的眼睛里似乎含了很多东西，又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傅红雪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明亮，他的唇边慢慢溢出一丝笑意。

　　他的手慢慢放松，他全身上下似乎都慢慢放松了。

　　铁淮云的瞳孔却忽然放大了。

　　傅红雪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紧张。

　　他似乎一瞬间，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

　　铁淮云不由多看了叶开一眼。

　　也许，他一直都小看了叶开这个人。

　　骆少宾似乎也明白了叶开的意思，不由一呆。

　　“就这么简单？”

　　叶开的眼睛像流星一样明亮。

　　“就这么简单！”

　　一个不会听、不会说、不会看、也不会像哑巴一样指手画脚的人，他的触觉却特别的灵敏。

　　任何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用这种顽童一般在背上写字的方式交流信息。

　　方有财，刚好认识几个字。

　　骆少宾几乎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叶开。

　　他觉得这世上只有疯子，才会有这么疯狂的智慧。

　　叶开淡淡地笑。

　　“这个故事，方有财只需要用嘴巴张开或者闭合来回答我的问题，就足够了。”

　　铁淮天忍不住哈哈大笑。

　　“叶开，你果然够聪明！”

　　他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冷。

　　“不过你知不知道，越聪明的人，死的就越快！”

　　铁淮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准备出招。

　　夏飞桐在铁淮云准备出招的时候，她的小箭也已经准备出手。

　　傅红雪的人和刀，都横在叶开的身前。他将叶开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

　　骆少宾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

　　青灵呆呆地看着叶开。

　　而叶开，却笑了。

　　他不但笑，还闲庭信步一般慢慢从傅红雪身后踱了出来。

　　“叶开！”

　　傅红雪轻轻叫住了叶开。

　　叶开脚步一停。

　　傅红雪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呼唤过叶开。

　　他的语气很淡然，却也很坚定。

　　傅红雪看着叶开消瘦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话。

　　“不要忘了你的话。”

　　叶开心中忽然一热。

　　如果不是面前站着其他人，他也许会对着傅红雪掉下泪来。

　　叶开淡淡地说，“我记得。”

　　他的语气虽然淡然，却也很坚定。

　　傅红雪在叶开看不见的背后，轻轻地点头。

　　“我信你！”

　　叶开背对着傅红雪，没有说话。

　　他恐怕要辜负傅红雪对他的信任。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不打算对傅红雪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不是第一次对傅红雪撒谎，可是这个谎，他决定继续下去，就算事后傅红雪找他算账，他也觉得值。

　　叶开的肋下，湿濡的感觉更深。但他的脸上仍旧带着明快的笑。

　　他很庆幸自己有些先见之明，早在胸口裹了厚厚一层大红的布。

　　叶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他对傅红雪笑道，“想不到我叶开的命有这许多人抢着要的。看来一个人知道的太多，命就不会长。”

　　傅红雪知道叶开越是这时候越会谈笑风生。但他实在不希望叶开掉以轻心。

　　“叶开，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不说也罢了。别忘了，我还在这里。”

　　傅红雪的眼睛向铁淮云和夏飞桐一扫。

　　叶开双手抱臂，轻松自在地在傅红雪面前踱步。

　　“傅红雪你不要急，铁庄主和铁夫人也不用急。既然说了这么多，我也早知道这条命随时都该奉上。”

　　叶开说的轻松，踱的轻松。

　　青灵却注意到，叶开有意无意的，已经将身子挡在了傅红雪身前，他全身上下几乎将铁淮云未出的招式挡了个严严实实。

　　铁淮云的任何一招，都只会首先落在叶开的身上。

　　叶开话锋一转。

　　“不过，对一个将死之人，各位想必用不着再做隐瞒。那么，铁庄主，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再问铁夫人几个问题？”

　　铁淮云蓄满真气的手，几乎已经要拍向叶开。

　　但叶开的聪明，却让他对叶开的问题十分好奇。

　　“叶开，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我不得不佩服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铁淮云向后一步，撤回了即将打向叶开的手。

　　叶开知道，他已经赢了第一步。

　　叶开站定脚步，双手一抱向铁淮云揖了一揖。

　　“那么多谢铁庄主了。”

　　夏飞桐心中苦笑一声。

　　原来，我这般痴心对淮云，却在他心目中，始终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

　　她伸手将落下的泪重重一抹。

　　“叶开，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叶开叹了口气。

　　“第一个问题，铁夫人，代战山庄打更的更夫，是你杀的，还是铁庄主杀的？”

　　夏飞桐微微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铁淮云。

　　“是我还是他，又有什么分别。这个多事的更夫，不该看到了淮云。”

　　叶开点了点头。

　　“不错。你为了保护铁淮云的身份，将看到铁淮云自言自语行为怪异的更夫杀人灭口。也在情理之中。”

　　叶开转头看了看青灵。

　　“就如同青灵为了保护铁淮云，宁愿对我和傅红雪说谎，报错铁淮云手臂上胎记的位置。”

　　青灵被叶开点到名字，不由低下了头。

　　叶开略一犹豫，又问。

　　这一次，他问的很小心。

　　“铁夫人，崆峒派掌门人郭照，是不是你杀的？”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问到铁淮云。

　　夏飞桐只说了一个字。

　　“是！”

　　叶开一怔。

　　他本来以为夏飞桐会解释一番，想不到夏飞桐这么快就承认了。

　　傅红雪握刀的手一紧。

　　“既然如此，我恐怕不能饶你。”

　　夏飞桐凄然一笑。

　　“无所谓。叶开，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我在想，郭照手中的那片树叶，恐怕是青灵姑娘放进去的。”

　　青灵的手一抖。

　　叶开的这句话，惹怒了夏飞桐。

　　“叶开，我既然承认杀人，你还问什么！这件事，与青灵毫无干系！”

　　叶开叹了口气。

　　“这件事，的确与青灵毫无干系。可是青灵为了保护你和铁淮云，把你写在地上的‘叶’字擦掉了，换上一件任何人都会认为是我杀人的证据。”

　　青灵急急地叫了一声。

　　“叶大哥”

　　叶开向她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不是存心想要害我，你只是急切之间，实在想不出要嫁祸给哪一个而已。”

　　青灵深深地低下头，两只手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搅在一起。

　　“青灵曾经留笺给傅红雪，傅红雪自然认得她的字。所以她不敢重新写出那个‘叶’字来，担心会被认出。她更不希望你的字被人认出，索性擦掉所有的字迹，在郭照手中塞进了那片叶子。”

　　叶开看了看青灵。

　　“青灵原本要请傅红雪来帮她报仇，傅红雪来了之后，她却突然改变了注意，不但帮你陷害我，还同你一起保护铁淮云的秘密，尽管她对你恨之入骨。可见为了她的父亲，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青灵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对我下不了手。”

　　夏飞桐已经完全不耐烦。

　　“叶开，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青灵到底是她的女儿，夏飞桐不希望青灵被搅进这个无情局中。

　　叶开停了口。

　　他低下头想了再想。

　　有时候成功或者不成功，就在一句话。

　　叶开微微转头，看了身后的傅红雪一眼，脚尖暗暗一旋。

　　叶开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夏飞桐。

　　他眼角的余光，却牢牢扣在铁淮云的身上。

　　叶开开口。

　　“铁夫人，那天晚上，郭照意图对你不轨，所以，你下手杀了他。我说的对不对？”

　　夏飞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不错，就是我杀了他！”

　　叶开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睛里，露出明明白白的怜悯。

　　在夏飞桐再一次承认杀人的时候，叶开却摇了摇头。

　　“铁夫人，你在撒谎。你没有杀郭照，杀郭照的人，是铁淮风！”

　　夏飞桐手中的追月流星箭几乎握不住。

　　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叶开紧紧盯着着夏飞桐绝望的脸，毫不容情地慢慢吐出一句话。

　　“铁淮风杀郭照，是因为——”

　　夏飞桐搭弓在弦。

　　“叶开，你死定了！”

　　叶开的双唇在动。

　　“他看到铁淮风——”

　　夏飞桐双手六支箭，全部对准了叶开！

　　“和他自己的女儿——”

　　夏飞桐已经像一阵风一般冲了过来！

　　“上床——！！！”

　　“砰砰砰砰砰砰——！！！”

　　小箭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