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七挽音

4、第三章

　　回到府中，血罗便关上了房门，将高柳鸣为她作的画摊到桌上，细细欣赏起来。
　　画中女子一袭丁香色，倚在窗边，窗外风光无限，而女子并没有将目光投向窗外，而是眉目脉脉含情地望着作画人的方向。
　　看到这里，血罗羞赧起来，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那他，可看出来了？
　　似乎她很喜欢与他走在一起的感觉，就如今日那样，可心底又有些胆怯，不敢直视于他，令人猜不透的是她又极欢喜那样的感觉。
　　这便是喜欢了吧？
　　血罗对这画儿喜欢极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锁到了木匣子里。她做得那样细致，连阙儿上楼来也未听见。
　　“小姐，侯爷唤你去前厅用餐。”
　　“马上。”血罗急急忙忙地将锁了匣子的钥匙塞到枕头底下，便开了门出去。

　　安豫侯一直在等血罗停下，他好讲话，血罗也的确是饿得紧了，忙着吃饭，也不说话，故而也未看见对面安豫侯的神情。
　　“罗儿，爹爹有话说与你说。”安豫侯终是忍不住了，打破那沉静到只有血罗筷子与瓷质的碗器轻轻碰撞的声音。
　　“爹爹有话请说。”血罗依旧是马不停蹄的模样。她虽如此说，可心却忽的沉了下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些事本该由你娘亲来跟你说，奈何她早早地去了，为父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地与你说吧。当年你尚未出生之时，你娘与薛夫人交好，你与薛家三公子是指腹为婚的。待求皇上赐了婚，明年便可将你们两个的事给办了，以了你娘亲与薛夫人的夙愿。”
　　血罗尚未答话，薛家三公子她定是不嫁的。可三思之后，想想暗着反总比明着反容易得多，于是她抬首冲安豫侯明媚一笑：“一切全凭爹爹做主。”
　　先应下再说，到时候我无踪无影，可没的我什么事。
　　安豫侯微微一愣，今日这事成得也太容易了些吧，难得女儿长大懂事了。“那明日你与为父一道去薛府一聚，也好让你们见见。”

　　虽说血罗只是随意地应下，可心中终究不那么痛快。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婚姻，怎能被长辈当年的几句话语就这么左右了？更何况对方那位还是个那样的主。
　　血罗出了安豫侯府，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总带阿黄散步的河畔。
　　“小姑娘？”一只手搭上了血罗的肩。
　　血罗唰得转身。
　　“哟，是谁惹了小美人生气呀？”两个男子猥琐地看着血罗，似乎是在看已到手的猎物般，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向血罗靠近。
　　“瞧瞧这小模样，撅着嘴的样子看得哥哥我心都痒痒了。”
　　“来，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出气。”另一个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血罗，过来便要来拉她的手。
　　“走开。”血罗往后一退。站定不动，手摸向腰间，那处缠着绵柳剑。
　　血罗说的“走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倒是让他们更来了兴致，一步一步往血罗逼近。
　　绵柳剑正巧还未试过切肉的效果如何，今日便拿你们两个开刀！血罗手腕一用力便要将绵柳剑自腰间拔出，但忽的出现的声音让血罗停下了动作。
　　“畜生！”一道影子不知从河畔哪棵树上蹿出来，立在血罗和那两个人之间。
　　“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月大庭广众炯炯有神双目睽睽之下调戏一个弱女子！”少年叱道。
　　血罗看那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身着青衫，外头披一件同衣色披风。此时夜风飒飒，披风角蠢蠢欲动，他手执一剑横在胸前，红色的剑穗在空中荡着，俨然一副大侠的仗势。
　　少年微微侧首，对他立在他身后的血罗道：“有我顾灭蒙在此，姑娘不用害怕。”
　　两个流氓本欲向前去捉血罗，忽然间蹦出个碍眼的东西来，不禁恼道：“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来坏大爷们的好事！”
　　其中一人更是伸手一拳，顾灭蒙头一偏却是躲过了。
　　“嘿嘿，打不着吧？”顾灭蒙欢快道。
　　这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可得好好地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儿。
　　“上！”两个流氓一吼，一起冲上去，二对一斗了几个回合之后，顾灭蒙的剑被两个流氓抢去。一人拔剑，使了半天劲儿居然拔不开！他们把剑往远处一丢，按倒顾灭蒙，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顾灭蒙捂住脸也顾不得什么大侠气概，忙喊道：“不可打脸！不许打脸！不要打脸！”
　　流氓一边打人一边骂道：“这样的假剑你也好意思出来唬人？看爷爷不弄死你！！”
　　见不自量力被按到地上打的顾灭蒙，血罗退到一旁。这英雄救美的水平也忒差了点吧，再者，区区两个小流氓，本姑娘自己还会搞不定？俗话说的十分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姑娘，你快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顾灭蒙此时还不忘提醒血罗快走。“记得明年的今日来这儿给我上一炷香，我的碑上要写‘大侠顾灭蒙之墓’！”
　　“大侠你个头！”流氓之一一拳打在顾灭蒙嘴上。
　　可本欲一走了之的血罗，听顾灭蒙说的这话，便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救他罢。
　　一人的脖子上忽的一凉，血罗的绵柳剑已搭上他的脖子。
　　血罗冷声道：“住手。”
　　脖子上架着剑的流氓先是一愣，不相信方才那个柔弱的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女子会做出此种举动。
　　流氓根本不屑一顾，挥手便要散去血罗的剑，血罗素手一转，绵柳剑十分轻巧地便割破了那人脖子上的肌肤，鲜血流了出来。
　　“大……大哥，血……血……”另一个流氓，抬手指着被割破的脖子的同伙，结结巴巴地说着，便昏厥了过去。
　　“你不信么？”血罗淡然问道。
　　“我…我信……我信。”被划破脖子的流氓不敢伸手去摸脖子，但温热的血液顺着脖子流下来的模样他还是能感觉到。
　　“快滚！”顾灭蒙趁血罗对付流氓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装装样子道。
　　那人爬起来，顾不上已昏厥过去的同伴便马不停蹄地滚了。
　　血罗淡淡看了他一眼，把绵柳剑收回腰间：“还不走？” 她也不理他，往前走去。
　　顾灭蒙又上前想跟上血罗，冷不防，血罗一个转身，一手横在胸前道：“天色不早了，少侠还是早点回家罢，孤身在外不安全，下次可不一定有像本姑娘如此热心肠的人来救你了。”
　　顾灭蒙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似乎这位姑娘此话在理。他刚张口要说什么，血罗便打断了他。
　　“你不用报答我，我不会接受以身相许的，就此告辞了。”
　　顾灭蒙想说，姑娘你先让我说一句。
　　可血罗又回头警告道：“别跟来。”
　　待血罗都走远了，顾灭蒙还待在原地，摸着被打得生疼的鼻子道：“我只是想知道姑娘叫什么而已。”他拾起象征他大侠的剑，“以身相许？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嘛。”

　　找玉鸢，血罗还是决定从锦衣男子身上下手，她再次隔着岸遥望倾言阁。
　　正午时分，果然看见了那男子摇着折扇就进了倾言阁，好不风流倜傥。
　　血罗看那锦衣男子进了倾言阁后，便急着冲到倾言阁门口也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人拦下说：“姑娘，这里……可不欢迎女客。”那小厮猥琐地跟另一个小厮对视了一眼。
　　血罗看到那个牌子只好作罢，恨自己不长记性，怎地不换了男装再来！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时。
　　正午时分便进了倾言阁的锦衣男子却是还未出来。
　　这寻花问柳也得有个时限呀，想累死人家姑娘么？
　　于是血罗绕到倾言阁后院，找准了后门，从裙摆处撕下块布帛将脸蒙起来，并在脑后打了个结。
　　末了，血罗还不忘将已蒙在脸上的布帛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瞧见四下无人，便从倾言阁后门潜入。

　　而与此同时，薛将军府内。
　　“薛老，老夫来迟了。”安豫侯拱手道。
　　“哪里哪里，侯爷来得刚刚好。”薛将军客气道：“怎么令嫒未来？”
　　安豫侯有些尴尬，他能说昨日还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就失踪了的女儿么？不能！安豫侯咳了咳道：“小女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大夫叮嘱不能吹风，故而老夫就没有带小女过来。毕竟身体要紧，不是？”
　　“哈哈，”薛劲松大笑道：“侯爷所言极是。”
　　宴厅里摆着四张长形小桌，桌上摆着各色蔬果美酒及菜肴，长形小桌以门为轴，两边各二，显然是为四人准备的。
　　安豫侯和薛劲松两人相对而坐，不下片刻，一个小厮跑到薛劲松身边，对着他的耳畔低语。
　　只见薛劲松微微一皱眉，举起酒杯一口气饮下，转而亦笑对安豫侯道：“犬子今日也是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还望侯爷海涵哪。”
　　“哪里哪里，你我二人正好把酒言欢。”
　　“老夫正有此意，哈哈……改日，老夫定携青蔚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