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水》溺死的水

1、楔子·源起

　　我，别人都叫我梦水，很有名，至少在东海瀛洲我是无人不晓的，当然，我不认为我的名气只在这么一个地方，毕竟在好长的时间里，总会有来自八方的形形色色人物来到一家叫“想起”的小店，一品我的芳泽，然后夸一句——好酒！
　　哼，这些庸俗之辈，我从来也没承认自己是一味酒。正如我的名字，“梦水”，去掉前面那个修饰的字，我是水。
　　我这味水，不是天然的，是被酿出来的，酿我人是玉醴泉仙，叫阿清。他掌管着瀛洲阴界的所有泉眼，这些泉眼里出的水，大多味道甘甜，沁心解渴，只有一味泉与众不同，那就是玉醴泉，酿我的水就是取自此泉，它比一般的泉水多了些酒醉的味道，易引人入眠。
　　曾传说，喝了这泉水能令人长生，当然，这个实在莫名其妙的传说，已经在众多人的实验后破灭了，长生，哪里是一味泉水就能左右的，仅有那么一点特色的玉醴泉水自然也是比不上我梦水的，我名字里的“梦”，意在能唤起饮水人最深的念想，催之以眠，晓之以梦，几多现实，几多幻想。

　　如此，能酿出这么伟大的我，仅仅靠那个眉清目秀，乍眼看还像女人的阿清是不可能的，修饰我这味水的“梦”，归功于神芝东子，瀛洲的不死之草，不过早在那些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他就幻化成了一个老不死也不会老且相貌不错的男人，这一点让我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水，实在记恨。
　　没错，我打被酿出来晓事儿起，就对这两人怀着万分敌意。因为，他们自把我酿出来的那刻，就毫不留情地决定了让我的身体一点点的消损。千百年来，我乖乖地待在一个壶里，从起初的意识模糊，浑浑噩噩，到后来，我可以越来越清醒地思考，思考出我是怎么被那些好梦的人一顺溜给喝了，又是怎么被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养大，在那些梦里，我被学会了爱恨情仇，可是，我的仇人太多了，实在记不住，纠结一番后，我决定只去恨那两个始作俑者，这样省事儿。
　　至于爱，毕竟又爱又恨这种感情太复杂，我懒得学，所以，我把爱给了另一个人——三叶鬼针，人如其名，是一株普通的三叶鬼针草，不过，我说的是鬼针草普通，至于她，却已能幻化为人形，那模样和东子一样好看，也是“想起”这家店的老板，尊称，三叶，算是我的主人。
　　三叶饮我最多，却不是为了做梦，而是去偷看别人的梦，她会被我的酒气所引，去到其他饮者的梦境。我说她这样做是因为太无聊，信么？可这大概是真的，她不会做梦，准确说，她是不思睡眠。

　　这事儿，是我在好长的岁月里才琢磨出来的，也渐渐明白我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梦想，而是为了让她在别人的梦想中得到满足，所以，我真心爱她，没有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喜好，东子和阿清才不会费周折去酝酿那个叫梦水的我。如此说来，东子和阿清对三叶也实在是好，总之，别人看在眼里后，对三叶那是一个嫉妒和恨，都觉得她一棵鬼针草，凭什么能让东子另眼相看，收其为徒，又究竟有什么能耐可以让阿清特意为她酿制泉水。
　　是啊，在最初不怎么醒世那会儿，我也认为他们对三叶是极好的，可随着学会了越来越多的七情六欲，我开始明白这世间谁对谁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不存在没有缘由的好。可我晓事的时间毕竟太短，对他们几人的前尘往事也是不清不楚。
　　在我最最最初的记忆力里，东子兴致来了的时候会教给三叶一些厉害的本事，伤人的，自保的，实在的，花俏的。本该名师出高徒，但三叶学了后使出的东西，看起来也实在是笨，一个十成的法术，到了她那儿就只一成了。不过，东子倒是不生气，一点儿责备的意思没有，他照旧教他的，也不管徒弟学得怎样。另一边，三叶似乎也承认自己就这点儿资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如此好看的场面，一旁的阿清自然是乐得好玩儿，一面对着东子满脸“孺子可教”的笑意，一面对着三叶这株“朽草”叹气，其实这样，也算是他们最热闹的时候的了。
　　只是，东子的性子里总显得那般无欲无求，提起教徒弟的兴致太少，自个在家种灵芝的时间才多，也难怪，作为神芝，是少不了一股与世隔绝的孤僻。阿清没了看东子好戏的乐趣，自然也懒得搭理三叶，捣鼓他的泉水去了。而三叶，就只需要守在“想起”，一边发呆，一边等着客人上门，在别人的梦里找自个儿的乐趣。看吧，三个人，各自玩各自的，怎么亲密得起来，至少我看在眼里的，就这么多了。

　　每个人都玩得高高兴兴，东子，阿清，三叶，包括来“想起”的客人们，可我，就这么被人喝着喝着，一辈子唯一的、重复的并且好像略显残忍的事儿，这于我，是不是太无聊。
　　或者我该不该担心身体流尽，荡然不存的那天，可我实在不清楚装我的壶儿有多大，不清楚我还能耗多少个千百年来，总之不清楚的事太多。每当我自以为是得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时，又会冒出一大堆我从不曾想过的未知，看吧，比起那群教我的师傅们，我实在不聪明，连对自己出生这事儿都没费什么劲儿，又何必再去为死亡这件事儿费神。
　　对于周而复始，我想终于还是习惯了被接受，决定了，就数着一个个的梦，数着过完所谓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一切开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