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祭》詹亦乐

2、第 2 章

　　后来熟了，才知道大米粥本名叫张毅，因为他笑的声音像煮大米粥一样咕噜咕噜地响，所以才获此称号。他和大哥都是天津三中的学生，两人是死党。
　　本来我是大哥的跟屁虫，转而变成大米粥的小跟班。每天晚饭后他们一干人等总会骑车去世纪广场溜冰。我坐在大米粥的后座上。只有他愿意载我。我其实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去，我很胖，所以胆怯。但大米粥每次出去玩总会带上我。我不敢看他的笑脸，更不敢他明亮的眼睛。大米粥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那种笑意在眼睛里让人很难忘记。我抓着他的衣摆，不敢抱他的腰。我问他：“大米粥，我重吗？”大米粥说：“小傻瓜，你比我家的两袋大米都重。”我不说话了。大米粥呵呵笑一下。又说道：“不过，你再重我都愿意载你。”我笑着掐他的腰。他一边咯咯大笑，一边用手回掐我。记得有一次，我两人都掉进沙坑里了。
　　我不会滑冰，但年少总是喜欢讲大话，逞能。我说自己不害怕，其实怕得要命。我假模假样地换上鞋，我还没站稳，便“啪”地一声摔倒了地上，四脚朝天。大米粥一伙人围着我哈哈大笑。大米粥扶起我，拍拍我的头说：“没事的，等一会我教你。”他蹲下来轻轻拍掉我的裤脚的灰。我抿着嘴，大脑开始空白，无法辨别是疼痛还是这份温馨。泪悄然滑下，也落到大米粥的脖子里。大米粥慌了神。“小傻瓜，是不是摔疼了，别怕。以后我拉着你，不会让你摔到了。”他哄了我很长时间，手掌传来的温暖一直传到我的心底。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摔倒了也学会了滑旱冰。还记得停止哭时，大米粥长叹一口气了，说：“原来女孩子真的是水做的。”
　　大米粥仍旧喜欢欺负我，我洗头时，他随便用手将我的脑袋摁倒水里非要我向他求饶，我死活不开口被水呛得咳嗽。大米粥有些慌张，用手拍着我的背说：“你真是他妈的小傻瓜，你说一下，会死吗？”我发誓般说：“对待敌人必须像□□一样坚强。”大米粥拿着毛巾使劲地擦着我的头发，嘴里气啾啾地说：“我也是这样给我家小狗擦的。”
　　暑假结束时正赶上大米粥的生日，我们一伙人在大排档里为他庆生。大米粥端着蛋糕问我要礼物。我说没有准备。大米粥呵呵笑着说，没关系，小傻瓜只需要吃蛋糕就可以了。大米粥恶作剧地将蛋糕“啪”地盖在我脸上，我楞楞地看着他。他们一伙人早已把奶油，蛋糕抹在我脸上，于是乎我就成了奶油派。
　　大米粥送我回去的时候，一边用手帕擦我头上，脸上的奶油，一边骂我傻。虽然他嘴狠毒，但心里总是感到暖暖的好。
　　“大米粥，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喂，我才17岁呢，小P孩你找打啊！”大米粥追着要打我，快到家门口时，发现我鼻子上还有一点奶油。他理所当然地掏出手帕擦掉它。顺便用手捏捏我的鼻子。我脸有些微红，掩饰着说：“大米粥你咋还用手帕呢？装王子呢？”大米粥斜了我一眼说：“你以为像你一样，每天几包纸巾浪费，我这叫节约资源。”我抛给他巨大的白眼，“伪君子，落后就落后呢，说的冠冕堂皇。”“你……”他气结。我得意起来，他突然嗤笑一声：“小傻瓜，你知道中国经济为什么总是落后？人口素质为什么总是提不起来？”我摇摇头，他边跑边说：“因为你这样的人多了。”我无语。
　　三天后，我离开了天津回老家，大米粥他们开学了。
　　有喧嚣繁华的都市回到朴素安宁的乡村，一切都回到原点。偶尔闲暇时，会想念天津，会想念大米粥，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一切，无法诠释这些想念，但可以肯定的不是爱，也许是一份依赖，也许有些喜欢他。
　　我给他写信，洋洋洒洒几页，他几个月才回一封。他的字斗大，飘逸，甚是漂亮。我还记得暑假时威胁他帮我写暑假作业，作业上的字迹干净工整。还记得他嘲笑我的字不如他用脚写地好看。他的信纸是这种漂亮的A4纸，洁白，淡雅。偶尔会问我过得好不好，一般骂我或是挑我的刺，要不就是一道费解的数学题。他给我最后的一封信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的歌词：
　　轻轻的我将你离开了，请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在冬季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我知道他快高三了了，没有再给他写信，但开始买字帖练字，烦躁失落时便写字帖，但脑海中总是大米粥斗大飘逸的字。
　　2008年春节时，我去天津和父母一起过年。大哥和大米粥去车站接我，人山人海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大米粥。他是那么显眼，他更高了，显得挺拔，变白了。气质变得沉稳了。他高三了，我初三了。他以前钟爱的发型也变了，同时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笑声，再也不咕噜的，安静而祥和。可是他的眼里的笑意依旧没变，还是那么温柔。大米粥本想伸出手拥抱我，但他的手停顿一秒，下一秒他拍拍我的头说：“小傻瓜，好久不见。”是啊，好久不见，久到我们变得陌生。
　　我依旧坐在他的车上，我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路上大哥问他怎么不去陪陪XX，有空来接我。他脸红一下，笑了笑了。那个名字是女孩子的。他转移了话题，说我瘦了。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可能是他的女朋友。王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公主呢？那个女孩一定娇小可人，温柔文静，不会像我一样胖，像我一样任性胡闹。我趴在他厚厚的羽绒服上哭了。无法言清的原因，只是难过的想哭。
　　第二天，天津就下了好大的雪，我从外面回来，懒得用手拍头上的雪，将头低着左右摇晃头上的雪，将头低着左右摇晃头上的雪，大米粥推门进来找大哥一起补课。他笑着说：“像小狗一样的动作。”宠溺着用手帮我弄掉雪，他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围在我脖子里说：“小傻瓜，天津很冷的，你要小心你的鼻子和耳朵会冻掉的。”他揉揉我的头发便和大哥一起走了。我闻着围巾里淡淡的香味，他是不是对他的女友也是这么温柔，眼泪滴在地板上，似乎要结冰了。
　　大哥说他和他的女友是一个班，两人很般配。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也很少见到大米粥。他一直忙着补课。
　　新年那晚，我们一起到广场上放烟火。周围喧闹的世界却让我感到落寞。
　　大米粥安静地笑着，他像以前一样，为我做任何事，认为都是理所当然。他蹲下来，叫我别动，伸出手帮我系鞋带，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我的泪水悄然落下，感动是如此容易。大米粥站起来，没有为我擦干泪，只是轻轻的拥抱我说：“小傻瓜，你要开心，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傻笑。”我点着头，但心里却在说，我早已不是原来的小傻瓜。也许女孩遇到喜欢的人都会容易掉泪，我明白自己是真的喜欢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原来早就装下了他。
　　几年后，我都能记得那年新年的夜景多么美丽。我们一起手拉着手迎着新的一年。
　　这次会老家时，大米粥到车站送我，我没有掉泪。我们微笑着说再见。因为我明白，我必须长大，必须成熟。成熟是什么？成熟就是离别时哪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要微笑着说再见。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背过身上车，却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他打电话问我路上可好，我告诉他一切都好。快要挂电话时，他问我，新年的那晚，我到底说了什么。我轻轻说：“没什么，只是我在雪地上写的一句话。”新年那晚，我对大米粥说：“我想对你说一句话。”他俯身，我说：“大米粥，我喜欢你。”但突然烟火的响声淹没了这个声音。他追问了几次，我只是说没什么，写在雪地上的一句话。我在雪地上写过：大米粥，我喜欢你。写地很深，但终究会被雪覆盖了无痕迹，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何比告诉他，徒增他的烦恼。
　　回老家半年后，中考结束了。大米粥黑色的高三也结束了。一天下午，我收到了他寄来的包裹，打开看就是一大束风干的薰衣草，淡淡的香味，浅紫的花朵。哪怕风干的仍旧很美丽。那是2008年春节前，我和大米粥逛花店时，坚持买了薰衣草的种子送给他。我没有问他，也没有告诉他薰衣草的花语。
　　打开他的信，字仍旧斗大、飘逸。
　　“小傻瓜,
　　你好吗？我很想你。每次听《大约在冬季》就会想起你。
　　其实我没什么都知道，那天我去车站接你。你趴在我背上哭了。新年那天你说，大米粥我喜欢你。我也听见了，但我假装没有听到。后来你送我薰衣草的种子，我种了。它开的很漂亮。我风干了，寄给你，希望你喜欢它。小傻瓜，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吗？后来，我才知道是等待爱情。小傻瓜，我也喜欢你，也爱你。对你所有的好，只为真心，无关风月。你明白吗？如果你和我一般大就好了。虽然我明白爱情与年龄无关。但是，我觉得你只能是我的妹妹。希望我的小傻瓜快快长大，找到自己真正爱的人。你对我只是依赖而已，小傻瓜，你一定要一直快乐，不然我会难过。
　　大米粥
　　字迹模糊了，泪水已洒满在纸上，大米粥也许不知道薰衣草的花语，他漏掉了几个的字，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的奇迹。
　　2010年高二暑假，再去天津。这座城市已没有了大米粥。他们举家迁到浙江，大米粥在浙江上大学。天津也变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美，在心中变得暗淡。
　　火车载着我北上，却载着大米粥南下。我们背道而驰。总是有些爱会超过友情却低于爱情。
　　我进入大米粥的空间，空间里的音乐仍旧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我看着大米粥和他女友的照片。他们言笑晏晏。我也笑了，抬起头使劲看着天花板不让泪水滴下来。耳边是齐秦的干净纯洁的歌声。有这首《大约在冬季》就好了够了。
　　我敲着键盘给大米粥留言：大米粥，小傻瓜一直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