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萋水天燃

1、第一章 云起

　　九月出头，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含枫亭边的枫叶萧萧落下，亭内端坐着两个男子。亭前两个女子，一人弄琴，一人起舞。
　　跳舞的女子一身白衣，发髻上插着几支银簪，缠几根红绳。柳腰盈盈，抬手间，白袖带起臂间红绸。
　　“这个丫头，无论身段技艺都是上乘。不枉我花了大价钱买下她。”稍年长些的男子看着白衣女子。满意地点头。“确实不错。二哥眼光一直好。”年幼些的男子迎合道，心中却满是不屑。身段技艺再好又如何？能够出卖自己身家清白的女子，又算得上什么。
　　一曲舞毕，年长的男子将白衣女子唤至亭内。
　　“刚才跳得不错，这是赏你的。”男子取下腰间一吊铜钱，扔给那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接下铜钱，行了一礼道：“多谢上官公子。”
　　“原以为二哥叫我来是为了赏枫，原来是为了看这位姑娘跳舞。我说二哥，其实便是我不在，二哥也可以让这位姑娘单独舞给你看呀。”年□□子打趣道。他二哥摆摆手道：“诶，四弟此言差矣。这白芷姑娘的舞若是时时能看难免厌烦。今日找你来，一是为了沾个光看白芷姑娘一舞，二也是有事与你商量。”说罢转头便让白芷和那弹琴的女子先退下。
　　“让我猜猜，二哥是想娶那白芷姑娘？”
　　“知我者，四弟也。”男子幽幽一笑。
　　“这白芷姑娘容貌姣好，二哥喜欢她也无可厚非。只是这红尘女子怕是不好进门吧。二哥你还未纳妻妾，想来父亲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上官家的二少爷第一个便娶了一个街上买来的舞女，这事若传出去，可不知道要叫别人怎么议论上官家呢。
　　“这便要看你的了。你上官卓最得父亲宠爱。若是你肯替我说上几句，想来父亲也不会不答应。”
　　“这……好吧。我定会在父亲面前尽力替二哥和白芷姑娘说话。”想来无论怎么帮，父亲也不会答应的。上官卓姑且应下此事敷衍过去。随后便离开了含枫亭，径直向梓兰轩走去。
　　在这上官府中，上官雄老爷共有四房妻妾。上官卓乃是上官雄宠妾陈氏所生。陈氏在上官卓十岁时便患病离去。上官卓便一直住在陈氏房中。
　　上官卓走进一间偏室。室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女子脸上毫无血色，额角还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还未醒么。”上官卓询问房内侍女。侍女点头应道：“还没呢。大夫说了，这位姑娘失血过多，一时半会也是醒不过来的。不过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上官卓点头，看着床上的女子。
　　这女子是他在长安郊外的山上遇到的。当时他在练剑，只听见一阵刀剑碰撞声。不一会儿便见一个浑身带血的女子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嘴里叫着“救救我”。后面一个拿刀的蒙面男子追上来，上官卓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女子是遭人追杀了，他抱起那女子，拔腿便往城里跑。
　　许是怕惊动了官府的人，那蒙面男子并未追进城。上官卓将早已昏过去的女子带回家中，请了大夫来瞧。大夫瞧过后说只是些皮外伤，伤口虽多，却都不碍事。只是失血太多，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方可恢复。上官卓便将女子留在自己房里。只是几天过去却仍未见好，未免担心。
　　只是担心也无用，此事也急不来。上官卓便回了房，早早歇下。
　　次日，上官卓一大早便被人叫到大厅。
　　厅内除了上官家四子一女外还有莫家的几人。雷家与上官家是世交，平日里来往甚密。莫家独子莫笑更是上官卓多年的好友。
　　“卓儿。来了。”上官雄看向上官卓。上官卓点头应道：“父亲。”
　　“再过一月便是你莫伯伯五十大寿，这几位是来下请帖的。”上官雄解释道，随即又对莫家几人说道，“还请转告莫门主。府中近日来实在事务繁忙，恐怕难以抽身。这次先让卓儿替我去，得闲时定带上美酒亲自谢罪。”
　　几番应酬下来，终于送走了莫家的人。
　　“你也知道了。这次你便带我去莫家一趟吧。”上官雄示意上官卓坐下。
　　“是。”上官卓应道，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父亲，儿子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
　　“儿子这次可否独自出门。儿子想早些出发，一路游历。”上官卓其实早有此心，只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
　　“不行！”上官雄毅然拒绝。上官卓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这一路风尘，若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要他怎么放心。
　　上官卓也早料到，不紧不慢地说：“父亲。儿子已十八了。算起来习武也已十数载，独自出门不成问题。若连这点历练都未经过，以后怎成得大器。”
　　上官卓说得在理。他毕竟也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不需要人时时跟着。上官雄尽然不放心，却也拗不过上官卓，只能由着他。
　　“多谢父亲。”上官卓大喜，谢过上官雄便退出大厅，往梓兰轩走。
　　上官雄既允了，他也要打理好房中事物，争取能快些上路。
　　上官卓回到房中，只听见一阵琴声。这琴声绵长清澈，似筝却又比筝更要悠扬。不知比昨日为白芷伴奏的琴女好上多少。
　　“四少爷。您回来了，今早您一出去姑娘就醒了，这会儿弹琴呢。”侍女迎上来，听得这琴是前几日救回的女子所弹，上官卓心中一阵欣喜。加快了脚步往偏室去。
　　那女子弹得入情，并未看见上官卓。上官卓只站在她身后，也不出声。
　　一曲弹罢，上官卓鼓掌，倒吓了那女子一跳。女子起身，行了一礼道：“公子……我没有看见公子，失礼了。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上官卓将她扶起，笑道：“倒也不必谢。敢问姑娘芳名。”
　　“我身份卑微，并无姓氏。公子叫我梓白就是了。”
　　“梓白……呵呵。我叫上官卓。”
　　“上官公子……”梓白甜甜地叫道。上官卓点头道：“我方才听你筝弹得不错，那是什么曲子？“
　　“这曲子是我爹教我的，他并没有告诉我名字。上官公子也是爱琴之人呢。我刚醒时问侍女有没有琴，她便将我带到琴房，让我自己挑。能让外人随便挑的，想必还不是你珍藏的吧。”
　　“喜欢罢了，那个琴房的琴多数是我母亲的，她去世后便都堆放在那里。”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你想起伤心事的……”梓白发觉提到了上官卓痛处，赶忙道歉。上官卓一笑，并不在意，只说：“无妨。过去许多年了。我早不在意了。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怎会被人追杀？”
　　说到这里，梓白低下头，咬着嘴唇，迟迟不开口。上官卓发觉许是梓白有难言之隐，便说道：“你若不愿说便算了。我只是多嘴问一句，看看能否帮到你。”梓白摇头：“是你救了我，我原就是该告诉你的。那人是父亲的仇人，来找父亲寻仇时发现父亲已经去了，便说什么父债子偿……一路将我追到这里……”说着，梓白有些哽咽。
　　上官卓发觉自己鲁莽了，犹豫片刻，递给梓白一张手帕，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梓白稍微平静下来之后，上官卓才说道：“现在你也无处可去，外有仇人追杀，不如就留在府里吧。我听你琴弹得好，留在府里做琴师。一来不必受漂泊之苦，二来也比独自在外安全些。”
　　梓白一愣，再次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上官公子……”
　　上官卓笑道：“不必拘礼。带上琴，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