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觞舞》清饰

10、今夕玉碎

　　第八回今夕玉碎
　　碧落宫宫主宛郁月旦的命令在江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事隔一年半之后，碧落宫以如今的枭雄之姿，宣称不理秉烛寺与四权五绳之间的敌对，并与双方对峙，成为第三方势力。江湖武林，似乎又被三分天下。秉烛寺胜在人数众多，且极难对付。多少被整个武林驱逐的“魔头”逃入寺中，他们几乎各个“身怀绝技”，手段狠毒，绝难善解。碧落宫精锐出众，碧落武功，独成一帜。十二云，十二秋，十二刀，十二诗，个个称得上翘楚，又怎能轻易罢了。四权五圣几乎被两派牵着鼻子走,但其绝非可欺之辈。单不说白发、天眼如何声名显赫，仅是他们在各个方面的称雄，也无人敢望其项背。医学药理，玄门道术，朝野根基，哪一项不可独步武林？三方隐隐成相抗之势，主动出击的是秉烛寺，但这先机并不是好占的！数月下来，秉烛寺死伤寺众数百余人。阴沉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江湖，看似平静的外衣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人人都在猜测，历史会重演吗？主角从青竹红墙换成了四权五圣，是轮回的一场诅咒，还是遗恨的又一开端……空中飞过几只黑色的乌鸦，叫声哇哇染，寒彻了骨髓……

　　惊霜岭
　　依着山间回旋的小路，众人拾级而下。两旁绿草茵茵，娇嫩的小花绽放着美丽，平凡却隽永。一脸憔悴的通微紧紧抱着怀中的千夕，生怕下一个闭眼她又要溜走了。师宴刚刚醒来，娇俏的面容上有一丝疲惫，也惨白得吓人。手被降灵的温暖包围，微笑着把身子依向他怀中，感受着他的存在。回想方才一场宿命的对决，谁料竟是一出上天导演的游戏。毁灭了一个神，断绝了一段传承千年的爱恋，这代价未免太大了！果然在老天面前，无论是人还是神，只要有情就会经历苦难，注定无法获得幸福吗？苍天啊，你何其残忍，竟不允许这恒久的爱存在，究竟你要把多少苦难送给人类，你才甘心？出生之日，将我拥抱，那双温柔的手，我一直在寻找。曾经的记忆在脑中挥之不去，直到找到了才蓦然发现那一双撑起自己天空的双手已然长满茧子，不复往昔。人终究是不完满的圆镜，永远寻找着失却的另一半。即使幸福地找到了，却因岁月雕琢，各自的半镜破损，拼合的裂缝中有太多空隙，破镜终是难圆！可是，无论神赐予人间多少苦难，人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不懈努力。众人望着自己的寄托，竟是各自微笑，无论多苦，我陪你走过！
　　蓦地容隐的心倏然一紧，远在杭州的聿修也忽地自桌上抬头，望向窗外那一丛翠竹，发生什么事了？心揪得好紧。俊秀的眼瞄向远方，千万平安啊……
　　信巫神杖上的环珮叮咚，奏着杂乱的曲调。通微倏然停下急促的步伐，立在了一棵红枫树下。跟随在后的圣香大少仗着绝佳的轻功步法一点足一顿身，停在了通微跟前，荡着一张纯纯的笑颜。可是，这可苦了咱不会武功的岐阳乐，即使反射神经再好，也躲不过洗红叶澡的厄运。粗壮的树干被岐阳一撞，枫叶如雪般纷纷洒落，在他身上安了家。岐阳整着一张臭脸，没好气地准备找圣香算账。圣香的折扇摇啊摇的，笑吟吟地开口：“岐阳啊，枫叶澡洗得舒服吗？”岐阳差点没给圣香气晕过去，“哼”了一声，送给圣香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便怨念地望着那个“罪魁祸首”-----那个氤氲成莲的男子-----通微。正当众人诧异时，空气中陡然响起一个略显沙哑却依旧孤悒而空远的声音：“百桃堂，出事了.”短短六个字，却拉紧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容隐看了上玄一眼，双手突然抱拳搁在胸前。上玄怔了一下，朝容隐颔首，便带着配天绝尘而去。容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轻吁了一口气，冷冷开口：“我们走……”没等他说完，眼前便出现了圣香放大的笑脸，双唇愕然地微开，完全被圣香刚才的举动吓住了。香竟捧起他的脸颊名结结实实地给了容隐一记长吻。拍拍容隐的肩膀，圣香颇有成就感：“终于看到容容惊讶的样子了，原来是这么可爱啊！”容隐却并未生气，反而微扬嘴角，转眼便消失在惊霜岭长年笼罩的白雾之中。原因无它，因为他听见圣香的传音道：“放心，有我在。”
　　则宁把一切看在眼里，虽不明白容隐离去的原因，但想来也是圣香对他说了什么吧。圣香的玲珑剔透与容隐的智计卓然在则宁眼中看得清清楚楚。方才通微的话已经预示了百桃堂有难，现下堂中能动手的不过三人，六音、皇眷、姑射，他三人精善乐音，若联手恐怕连聿修都没有必胜把握。但现在六音重伤未愈，皇眷年轻临战经验不足，姑射分心于眉娘安全，实力必将大大下降。而能战胜这三人的，只怕也是个以乐曲为技的人。堂中形势不明，容隐此刻又感到生气不足，贸然出手说不定自己也会负伤，无奈只得拜托上玄。上玄衮雪已成，想他与来人一战也能支撑到众人赶回之时。容隐虽心系姑射，但还是要在这儿保护其余同伴。圣香看出容隐的难处，主动为他渡气，让他赶回百桃堂中。现在这惊霜岭中可动手的有圣香、还龄、通微和自己。圣香料定玉崔嵬不会再派高手来袭，且就算遇上了围攻，凭他们也可全身而退。
　　百桃堂是梵尘居的屏障，一旦百桃堂遭劫，梵尘居的御樱花岚自解。虽不至于使梵尘居曝露在世人眼前，也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则宁微眯了双眼，眉间有了一道浅浅的皱纹。这世上，还有谁这么精善乐音？难道是，则宁的眉皱得更深了，是寰恨老-----破恩。则宁心中暗叫不妙，江湖传言此人，极善音韵之律，乐曲凄恻清丽，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仇恨。他独创《九寰恨曲》，中者毫无所觉，一旦动用真气便是魔功入体，无药可救。几年前，六音曾与之一战，虽可应战，却不可轻易取胜。若他们遇上了他，岂非有难？则宁的眼神不禁飘向那繁华绮丽的开封，谁能看出这一片妖娆之中埋藏了多少的波涛汹涌？江湖，真是一个永远不会平静的地方。则宁曾经听闻，破恩不但极善乐律，也修习迷魂之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极好色，无论男女。当年玉崔嵬就是用其身体才把破恩收归于南薰暗楼旗下。那堂中几人，个个都可称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了。皇眷，容姿辉煌；姑射，绝尘脱俗；眉娘，缱绻孤傲。而六音，那么慵懒魔魅充满挑逗之意的所谓“天下第一美人”，他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呢？他们万一输了，会怎么样？此时则宁已不敢再想……

　　碧落宫
　　“刘婈公主，这碧落宫还住得惯吗？”宛郁月旦软软的声音响起，刘婈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婴儿，警惕地转身：“谢谢宫主挂怀，刘婈很好。”“这孩子……”“是陵宴的，遗腹子。我曾经失掉了太多东西，野心让我无法安眠。现在，我看开了，了无牵挂，唯有这个孩子。我会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丝伤害。”清高的女子流露着帝王之血的气质，让人不可忽视，话语中却充满了对世事变迁的通达彻悟。宛郁月旦看看刘婈，又望向她怀中的孩子。孩子小小年纪就可看出美丽的痕迹，“圣香……他们和你们……”刘婈的话有些断断续续，宛郁月旦温柔地笑了，“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一定！”

　　百桃堂
　　堂中的一片狼藉震惊了上玄和配天，望着犹自昏迷的皇眷，他们已不知如何是好。蓦地，一道俊隽的身影急急掠过，纯白的发色直直刺入了双眼。“容隐！”“哥！”两人同时大叫。容隐转身，看见了上玄夫妇，再回顾这富丽堂皇的百桃祈眉大堂，满目创痍。“姑射呢？”“不知道……我们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皇眷正昏迷着，看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有等她醒了，才能弄清楚。”上玄正色道。“这儿好象发生过一场恶战，那是……”配天顿了一下，往大堂的东北角走去，自一片废墟中拉出了一物。乌黑的木头材质，晶莹闪亮的丝弦无力地垂落，是乌木琴！姑射从不离身，容隐亲手所制的乌木琴！而此刻它竟然出现在这残木断瓦之中。不仅如此，它还断了，用天蚕丝做的琴弦竟然断了！琴毁，人亡！本就心力交瘁的容隐一惊，兀自栽倒下去。“哥……”
　　“容容啊，你也太令本少爷失望了。让你先回来非但没救人还成了被救人。你的一世英名就此毁矣啊……”圣香很潇洒地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数落”着容隐。“别看我，是上玄给你渡的气。他那家伙觉得有负于你，才这么做的。”“百桃堂怎么样了？”“已经着手修缮了。事情已经通知了聿木头。可是他居然说要务当前，无法脱身。真是块木头，苦了眉娘啊。老婆给人抢了他都不急，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急的？难不成真要变个无欲无望的神仙？”“那应该是你吧？”“去，本少爷才没那么清心寡欲呢！所以本少爷决定代替你们俩还有皇眷那个小丫头，把你们的老婆、老公都给抢回来！现在呢，你就给我安心养病，静候我的好消息！本少爷回来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容隐。”“圣香，你当我是鱼吗？”顿了一顿，容隐再度开口：“其实你不必往你一个人身上揽，此事，与你无关！”“STOP！你少来了。本少爷给你跑腿你还挑三拣四的。我先走了，别告诉别人哦！不论成败，明日我都会回来。”待声音完全消失时，容隐知道，圣香已走了很远，很远，远到遥不可及。容隐想要起身，却惊异地发现被圣香点了穴道。他不禁苦笑了，圣香，你这又何苦呢？容隐知圣香明白只有自己的轻功速度与他相去不远。为了以防万一，他竟点了自己穴道。圣香啊圣香，你可知此去秉烛寺和碧落宫，有些东西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你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幸福，所以不惜毁掉自己的幸福吗？你说你会下地狱，那我们这些受你恩惠的人难道就有资格去到天堂吗？圣香，其实有时候，你该学会自私一点，残忍一点的。

　　南熏暗楼
　　“楼主，属下已把百桃堂中三人擒了来。此二人是白发、天眼之妻，‘浮云’姑射和百桃堂眉娘。这个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四权之一-----六音。该如何处置他们？”“很好，破恩，寺主已知晓此事。他决定这三人任你处置，但需留他们性命。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奏一曲《离幽》吧。让他们忘了，忘了就了无牵挂了。”清幽的声音响起，带着恒久的苍然暮色。破恩取出口哨，死寂一般的乐音充溢了整个空间。那音色是如此的支离破碎，如一场梦魇把人困住，忘却了尘世喧嚣，置身一个雪白而空无一物的世界中，焚、心、之、曲！忘了吧，眉娘，少承受一些痛苦。忘了一切之后，我放你走。这是我红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你……是红……红荑吗？”柔倦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入红荑耳中。只见高台之下的眉娘竟睁开了双眸，凝神望向了她。红荑心中一惊：“罢了，破恩，不必再奏了。他们是丢弃不了过往的人啊。喂他们吃软筋伞，带下去吧。”破恩听闻，不禁喜上眉头。要知道吃了秉烛寺的软筋伞，可是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不怕他们逃脱了。“破恩，寺主让我告诉你，切不可杀了他们。但是，你必须，毁掉他们！”玉碎般铮铮的清远之音，竟说出了这样残酷的话。把人如货物一样对待，轻言毁掉！可是刚才的话仿佛如陈述一个事实一般，不带半分情绪。毁掉……吗？
　　看着四人远去的身影，红荑有些神伤。本想让你忘记的，眉娘。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的背叛，可以继续和我做好姐妹。但是，你却，你却醒了。还猜出了是我。我又怎么忍心再次欺骗于你。你我情如姐妹，姐妹之间本不应有秘密的。可是我却向你隐瞒了我是秉烛寺南熏暗楼楼主这个最大的事实，还做了内奸。可是我，我并不后悔，为了他，我心甘情愿！你可以理解我的，对吧？我不企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我罪大恶极。他要破恩毁掉你们，我无法不从啊。可是，我不希望你痛苦，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我也要赎罪！眉娘，请珍重！红荑自屏风后起身，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仿佛打碎了尘埃，在地面上氲染开来，满地晶莹。
　　破恩看着这三个美人，不禁心痒难奈。一手抚着眉娘的脸颊，一手便探向了姑射腰身。“果然是人间尤物啊，想不到老夫如此年纪竟然还遇上了这样的艳福！”粗糙的唇印上了二人柔嫩的脸颊。挣扎着想要脱开身去，可是全身毫无力气。泪水噙满了双眼，”这么漂亮的眼睛可不适合哭泣哦！”破恩邪肆地笑了，继续侵略。二人眼角留下晶莹的痕迹，聿修、容隐，我无颜再见你了！放弃了挣扎，任破恩予取予求。与其说放弃，不如说，根本就无力反抗！一丝淡然叹息飘过，“住手！”幽幽的声音接着传来。破恩望向声音的来源处，是六音！“放了她们！”“凭什么？”“放了她们，我，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你本就是阶下之囚，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我干吗和你谈这种无意义的条件。”“是吗？我想我还是有自杀的本事的，窒息之术，她们不会我会！我若死了，想来你对你楼主、你的寺主大人也无法交代吧？”六音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破恩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好吧，两个小美人换一个大美人，这买卖不赔本！”随即，迈开了大步向六音奔去。
　　“现在，让我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吧？”抱起六音，破恩向床榻走去。鹅黄色的丝带在空中脆弱地飘荡，玉铃发出轻响，凄凉的声音支离破碎，预示了即将发生的黑暗。“嗤”地一声，六音感到一片寒冷。但身上的冷，尚不及心中的冷啊。“叮咚”一声，玉铃落地，隐隐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虽不明显，却已不再完美。六音白皙的肌肤已落下了一个深深的绯色伤痕……
　　当然知道，内室中在发生什么，眉娘和姑射不禁泪如泉涌。身为女子的她们无言凄凉。是男子竟被另一个男子侵犯，这让人如何承受？何况，六音还是为了救她们，才……
　　六音望着淡青色的床幔，眼神中透着苦涩。回想起容容曾经说过自己就如绝代红颜一样，会因这宛若流光水月的容貌惹来各种莫名其妙的麻烦。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麻烦吗？曾经你和聿修为我耗费三年功力。通微和我说，你们会这么做，只是希望我好，不会希望我报答。而今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偿还你们给我的情，而是我不希望你们悲伤而已。我单单希望你们得到的会比现在更好，这就是我的目的，而非报答。她们是你们最深的牵挂，若失去了她们，想来你们也不会幸福的吧。我明白失去至爱的痛苦，所以你们放心，作为朋友，我会代替你们守护着她们，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过，聿修容隐这次你们可欠了我个大人情哦！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跳舞，就回去跳舞给我看当作补偿好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的。有些疲惫地六音闭上眼眸，心里微苦。
　　黑暗的竹影摇曳中，隐约残留着丝丝婴儿的香甜气味……
　　星辉洒落寂静的人间，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