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蓝溪玉

49、筹谋

　　虽然翡翠带来的消息不如何讨人开心，但确实有用，京城里上次发生连环杀人案时正好是一个月前，又偏偏赶在望日前后，想来那凶手大概是练了什么霸道的邪功，阴气最盛时须吸取女子□□方可保身体无虞。
　　这种功夫我也见过几种，归根结底都是极费力而不讨好的。就像是一栋大楼，明明需要一年时间盖好，造楼的人却偏生想要在一月内竣工，只能跳过打地基的部分直接开始后面的工程。
　　期间累死累活不说，建好的楼还必须用尽各种手段保证它不会一夕倾倒，我觉得这种功夫用得不偿失形容都嫌轻了，自愿练习此种功法的那就是傻缺。
　　“翡翠。”我叫住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姑娘，“从发现为止死了几个人？”
　　“不知道，但按客人们的说法，应该只有刘家的女儿。”
　　还没完。我用指尖敲打着桌面，暗自忖度，上个月加上芙蓉死了四个人，虽说这个月不一定也要死满四个，但总归也差不多，反正那人定还会再下手就是。
　　如果想引蛇出洞也必须在这几日，只是今个儿还要回去顾着秦烨身上的蛊，有什么事也须得推到明天。
　　明天呐……万一那人动作快点，明天就没我什么事了；而且我如今这副样子，实力怎样都要折损三四成。可事已至此，我对心里的计划有六七分把握，剩下的三四分便只能听天由命。
　　当然六七分亦足够我赌一把，当赌注仅是自己一条性命时，只要赢面不为零，我就敢押。
　　一个好的计划需要长时间准备，如果没有时间准备，至少要考虑全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防止临时应对不及。
　　我这么一考虑，手上便失了准头，原本要入膻中的针差点就进了神阙。幸而小小藏在我领子里拼命用头顶我，才终于没酿成大错。
　　脸上颜色不变，极淡定的将欲落针的手提起半分，左手重新定位，全然不顾上官茄子在我身后嗷嗷直叫。
　　你要是嫌我不专心，那你来扎啊。
　　明明眼睛看不见还要帮人做针灸的孩子苦逼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十五按我一贯的方法闯进琼娘的暖阁，引来一声惊叫。
　　怪就怪在，尖叫的人不是琼娘。
　　“丁姑娘？这大清早的，你怎么到琼娘这儿来了？”
　　先不说她和琼娘是不是朋友，就算要拜访朋友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还不是上官哥哥……哼。”
　　小女孩的声线里带了几丝怨忿，想来是上官景年不知怎样惹了她不快。本来么，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早晚会有摩擦，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不懂事的娇小姐，一个是被缠的厌烦的阔少爷。
　　昨晚就听得上官茄子说丁海棠与他争吵，不过当时没往心里去，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偶尔拌上两句嘴难道还不正常？不想事情倒是比我以为的更严重些，向来以上官哥哥为中心公转的小海棠，竟然脱离轨道了！
　　而且与心上人吵架之后，处理方式原来是来找情敌安慰吗？
　　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丁姑娘的天灵盖瞧瞧内部构造。
　　“那程姑娘是为什么来这里？”
　　“我吗？我和秦烨吵架了。”
　　“小四和谦王爷吵架？！”这回惊叫的终于是琼娘，“今天你们都发了什么疯，一个两个的闹脾气玩？”
　　“没办法啊，秦烨这人龟毛的要死，我要是不和他吵，他哪儿能放我一个人出门？”我耸耸肩，在十五的搀扶下找到座位坐好，“说什么等我眼睛好了，等我眼睛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你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和王爷闹翻了？”
　　“我觉得自己的借口还挺像回事的……反正十四岁的小丫头么，脾气难捉摸，他大约也不会细想我说的是真是假，再说有十五跟着我，秦烨不会派人来追的。咱们还是说正事，杀芙蓉的凶手，你还想不想抓了？”
　　“废话，老娘做梦都想着要怎么上刑——你有办法？”
　　“没办法我还和秦烨吵那一场？就为了来看丁海棠吐苦水不成？”我隔着绷带翻白眼，翻到一半记起她们看不见，于是换成撇嘴，“不过这法子可能不太安全，总之一句话，你要不要用？”
　　我本人对抓犯人没什么执念，芙蓉死了便死了，顶多我为她伤心片刻，只不过有个琼娘夹在中间，这才上了点心。
　　“你们在说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丁海棠小姑娘凑上来，我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一定是双眼晶晶亮，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告诉我告诉我”几个大字。
　　“上回那个案子还记得不？”
　　“记得啊！上次不是在县衙里让那个女人跑了？所以这回咱们要去抓那个何菁菁？”
　　丁海棠期待的心情让我真的不好意思告诉她，我们这次要抓的是另外的人。
　　“咳咳，丁姑娘啊，我们……”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身后动静不对，转身并指两下就把十五定在后面。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就能开溜啊。我说你内力还不如我，告个罪出去再走倒也罢了，可现在人还站在我后面，动一下我能不知道？”
　　反正这人站个一时半刻的不会出问题，我也懒得再和他磨嘴皮，回过头继续与海棠姑娘说案子的事。
　　“那何清婉最多也就是个诬告罪，逃了也就逃了，这回我们要抓的是近段时间在京城行凶杀人的犯人。”
　　“啊！你是说那个□□妇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理不容的恶贼！”
　　“……”姑娘你成语学的真不赖。
　　我被这姑娘的热衷劲儿弄得有点头疼：“算是吧算是吧，今儿个晚上醉花阴可不安全，你还是回去八方斋找你的上官哥哥。”
　　“哪个稀罕他呀！”丁海棠顿时不高兴，但很快又兴奋起来，“我哪儿能走啊，我得留下来帮你们，如此恶贼人人得而诛之，作为丁家的小姐，我怎么能放任此等恶人！”
　　“……”不就是你稀罕那条紫茄子。
　　应该说，不愧是正道家族里长大的小姐，丁海棠的正义感强烈的令人发指……
　　我抬手揉揉眉心：“你这是趟的什么浑水。”
　　丁海棠还是个不懂事的半大姑娘，内功招式都不如何出彩，不过是靠着父辈余荫有点名声。她这一腔热血不怕出事，我还担心她有个万一。
　　好吧，我承认一开始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就是存了留下她的心思。一是怕她回去之后提起我在这里，上官景年这个多嘴的再说给秦烨，他一定知道我来了醉花阴，但我担心这件事在他脑子里多过几遍，能让他猜出我来这里的目的。二是因为我要引蛇出洞，醉花阴里确实不安全，琼娘又是个手无缚鸡……就算她能缚鸡，对上会武的也没用，找个懂功夫的人陪她我总是安心些。
　　但我说担心她却也不全然是谎话，怕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经历，既期待一件事情得到某种结果又觉得那样不好，反正我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也没有万全的法子，只好说了能说的，听天由命。
　　其实也只是为自己找借口，我终究不是个好人，但凡还有一点替海棠着想，就不该多说哪怕一个字。
　　我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丁海棠留下，既然已经有了结果，也就不再去挑起她的好奇心，转而想办法留下十五这个打手。
　　十五也真沉得住气，明明没点他哑穴，可被我定了这么久也不说一个字，若不是尚能捕捉到这人的呼吸，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偷溜成功。
　　“十五留下来帮忙吧？”
　　“……”
　　“十~五~”
　　“程姑娘，你又是何苦为难在下？”
　　“这不是事急从权嘛，过了这几日就逮不着人了，有你在怎么也不能出事，你还信不过自己的本事？”
　　“可是程姑娘——”
　　“反正只有两个选择，不然你留下来帮忙，不然我把你定在这儿当石像。”
　　“……好吧，但程姑娘万不能胡闹。”
　　我就听了他前半句，反正这群暗卫都是死心眼，不说就不说，一旦说出口的话必然不做假。至于胡闹……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难道还喜欢胡闹不成？
　　“很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凑过来一点，我说一下自己的计划，咱们须得如是这般……”
　　当晚，我在琼娘的暖阁里借住，琼娘被我赶到隔壁与翡翠睡在一处，海棠自然也陪在一起，暖阁里只留下我和十五两人。
　　“十五，你也别站在这里，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晚上房里有个男人，传出去了不是坏我名声？”
　　十五应了声，片刻后，屋子里便少了一个人。
　　半夜风大，窗户大概是下午未关好，咯吱一声被吹开半扇，淡淡的夜来香味飘进屋中。纱幔里的人翻了个身，懒得起身关窗，只把被子往上卷了卷。
　　窗外不知哪家的容器漏水，打在外面的石板路上，一叠声响得人有些心慌。
　　嘀嗒……嘀嗒……嘀嗒……
　　“刺啦——”
　　当剑锋划破纱幔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十五团身躲过对方的第一招，与来人斗在一处。
　　我听声音离着床边远了点，才慢吞吞从床底爬出来，凭感觉一点点掸灰。床上的自然不是我，十五替我躺在那里，我之所以躲在床下是为了防止那人心生疑窦。
　　“你果然来了，不枉我等这半夜。”
　　我早知道自己是他的目标，那三四分怀疑，也不过是因为无法确定这人的身份。
　　自从那日被男人迷了眼睛之后，我身上就带着一股奇特的气味——秦烨他们没有发现是因为这种味道无法被人类辨识，而我能发现，是因为小小不同于往日的举止。
　　我说过，蛊在许多方面确实要强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