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神仙小柚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生还是升？这是一个问题
　　孔令凯和往常一样走进公司的时候，眼光无意中扫过前台的位置，突然注意到前台似乎换了一个人。以前的前台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穿的似乎总是黑蓝灰这三种颜色的套装，而现在这个女的似乎很年轻，才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的是非常抢眼的鹅黄色开衫。对方正在接电话，声音非常温柔甜美。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女的无意中跟他的视线对上，于是朝他灿烂地一笑。孔令凯有礼貌地回以点头，然后上楼了。他是公司里的高层，换个前台这种事跟他八竿子也打不着。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殷永希刚给他打过电话，她升职了，所以孔令凯心情很好。殷永希升了执行主编来统管亚洲版工作。主编吴焕要出国进修一年，那两个哥伦比亚大学的名额最终落了一个在他头上。吴焕其实比殷永希大好几岁，而且还曾经参加过多次出国进修了，但因为都是短期的，没有学位。这次去哥大进修能有学位，社里人人都打破了头去争取，到最后居然落到吴焕头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殷永希当着他的面对他又妒又恨，吴焕心情很好，一点也不计较，收拾完行李，拍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干，永希。争取在我回来前把这‘执行’俩字去了。”
　　殷永希直接回以“滚”字，吴焕哈哈大笑。殷永希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高兴，从总编室出来给孔令凯打了电话以后，又给舅舅和外婆那里都打了电话。殷永健还在外地出差，听了殷永希升职的消息，先大大地恭贺了一番，然后说等他回来再帮她庆祝。
　　殷永希挂了电话心情很好，看了看表，已经是十点，该下去主持开她上任以来的第一次评报会了。其实在上一周，她已经跟在吴焕身边开始了审稿工作。今天的会议是报社例行的评报会，主要针对上个星期出报过程中所发现的问题或优点进行集中讨论，就是一次业务上的探讨。以殷永希的业务水平来说参加这样的会议完全没有问题，但主持一个二十多人参加的会议她还是很有压力的，特别是这二十多人大部分还是行业的精英就更有压力了。吴焕已经跟她摆明，今天他只是列席，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殷永希昨天很晚才下班，等在印厂把今天才上市的报纸先拿到了手，然后回家以后熬夜将报纸通读了三遍，重要地方都做了标记，然后又把昨天的清样拿到了手里，这才深吸一口气下楼去开会。
　　会议室有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殷永希看见吴焕没有坐到会议桌旁，而是坐到了会议室最后排的沙发上，手里什么也没拿，摆明了就是来旁听给她压阵的。她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吴焕笑笑只点了下头，走到她身边，给她作介绍，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由殷永希主持亚洲版工作，然后介绍完了又回到他那个沙发上坐下。
　　殷永希镇定地坐下来，打开报纸开始有条不紊地说起来。
　　她把今天的重点放在了一篇关于微信收费的稿子上。
　　“关于报纸的定位问题，我们大家在入社第一天就已经很清楚了。文章写成什么样子才是好的，要看你的报纸给谁看。给一般市民看的话只要语句通顺就行了，给知识阶层看那就得有思想，能分析出问题。要不怎么《北晚》登的广告是治性病、前列腺、无痛人流，而《南周》的广告是房地产、跑车、高尔夫？”
　　大家笑起来，事实的确是像殷永希说的那样。
　　殷永希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亚洲版是一份quality paper。如果是东家跳楼、西家失火的社会新闻，就算是中学生只要经过两个月培训都能很好地完成。但是，深度报道就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得转的。大家都看过“南周”报道华为事件和劳动合同法危机。这一大篇报道下来，如果你没有专业知识，你只要说几句话马上就露馅了。所以我们做新闻专业的人也要不断学习很多其他方面的知识。没有人天生就什么都会，但要让我们的稿子能做到自圆其说、能禁得起推敲，这就需要大家的努力了。今天我想说说这篇关于微信收费的稿子……”
　　吴焕微笑，看了殷永希不需要他的帮忙，也已经镇住了大家。做新闻就是这样，你有水平大家就服你，你肚子里没有水，说破大天去大家也不会理你。
　　关于微信收费这篇稿子在见报前改了三稿，殷永希觉得它的问题很典型。近期沸沸扬扬的微信收费事件，其导火索是政府官员、运营商负责人和腾讯高管在公开场合发言，讨论的问题是腾讯要不要向运营商交费。但在某些媒体断章取义下，公众误以为，运营商逼迫腾讯向微信用户收费。在舆论传播中，这个被混淆了的概念激怒了超过3亿的微信用户，于是骂声铺天盖地，运营商被搞得灰头土脸。亚洲版的报道就是基于这个事件展开的讨论，关于微信究竟要不要收费。
　　从文章的写法上来看，很显然作者的调查研究做得不够，采访的对象也有问题，导致文章漏洞百出。
　　昨天殷永希在审稿时就已经和这篇文章的编辑沟通过，今天会拿这个作为案例来讲，所以作者心里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大家在写文章之前就需要搞清楚这样一个问题，微信事件的矛盾焦点在哪里？到底是腾讯要不要向用户收费，还是运营商要不要向腾讯收费？如果是前者，那是一个涉及面巨大的社会问题，而且因为运营商已经向用户收取过流量费，再重复收费是不合理的；但如果是后者，就纯粹只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商业问题，和用户没有直接关系。工信部的发言人的观点是‘微信可以收费’，但这个‘可以收费’，探讨的只是一种可能性，并不是‘马上要收费’或者‘必须收费’。而且微信收费向谁收？大家都搞清楚了吗？如果我们写文章的人都没有搞清楚，我们怎么让读者清楚？”
　　殷永希边说边注意大家的反应，发现大家已经露出如有所思的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她在看这篇清样前，同样不知道微信事件的焦点在哪里，因为这滩水已经被各方势力给搅得浑浊不堪了！要看清楚问题的本质可不容易。可殷永希是谁，报社号称“铁玫瑰”的一号人物，她不明白的事情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弄明白的。所以，经过几天的homework，殷永希已经是半个专家了。
　　“大家再看看采访和引用的这个专家的话：‘Writing on Southern.cn, Lu said that if WeChat becomes a paid-for service, China will see the end of free Internet services.’这句话至少有三个问题：Lu是谁？他的身份前文根本没有交代。那他的话可信吗？Southern.cn这种网上的内容可信度有多少？‘微信收费将带来免费互联网服务的终结’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微信收费怎么就让免费互联网服务终结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专家？”殷永希问道。
　　很多事情就怕去推敲。只要一分析，结论都是呼之欲出的。殷永希成功地开了一次评报会，在亚洲版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吴焕放心地飞去了美国。而殷永希也搬进了吴焕隔壁的办公室，正式开始了与亚洲版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生活。
　　周末到了，殷永健回来了，打电话让殷永希带着老公回家。前几天舅妈打电话来说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右腿有点轻微的骨裂，已经去过医院了。殷永希一听急得要命，马上就要回去看她。外婆却接过电话告诉她不严重，让她等到周末再回家，到那时殷永健也出差回来了，全家人可以好好团聚一下。殷永希放弃了周末加班的计划，催着孔令凯开车带着她去外婆家。
　　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平时身体倒还不错，至少骂人时中气十足，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摔了一跤呢？她急匆匆地赶回家，第一眼就看到坐到轮椅上的外婆，眼泪霎时就出来了：“外婆，你怎么了？怎么要坐轮椅了？”
　　舅妈看见殷永希回来也很高兴，忙接过她的东西。外婆不高兴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不严重，医生也说不严重，可你舅妈非得让我坐轮椅，搞得我像半身不遂一样。”
　　殷永希马上站到了舅妈一边：“舅妈是医生，她的话你不听还听谁的话？您年纪大了，不好好养着到时候真的走不了路怎么办？”
　　外婆嘟囔着要站起来，殷永希忙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殷永健已经过来叫了孔令凯去书房了，两人大概是在品红酒。殷永健这次去了法国，听说是带了好几瓶薄茹莱新酒回来。
　　殷永健是真的喜欢红酒，但孔令凯就只是大学时才开始的伪红酒爱好者，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但红酒优劣的细微差异他基本上尝不出来。传统的红酒是以浓醇、细致、厚实见长，并且愈陈愈香。因此，能够摆上二三十年才算得上顶级好酒。但薄茹莱酒喝起来宛如淡淡的新鲜果汁，而且不耐久放，上市三个月左右就已经开始变酸不能喝了。殷永健只有跟他喝薄茹莱酒才不会生气，要不然迟早会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趁着孔令凯在书房聊天，舅妈把殷永希拉到了外婆的卧室里和她说悄悄话。舅妈问起殷永希的身体，殷永希有点不好意思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红着脸支支吾吾。外婆急了，拍着轮椅的扶手冲殷永希压低了嗓子喊：“希希，你要快点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殷永希嗔怒地看了外婆一眼，发现她老人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却是一脸严肃，又看了看舅妈，舅妈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她害羞地说：“……嗯，嗯，不太正常，有一次是快一个半月了没来，后来上医院开了药才来的……还有一次吃了冰激凌，来的量特别多，而且比平常时间多了五六天……有时候来那个的时候还痛得很厉害……”
　　外婆和舅妈一听就明白了，她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殷永希有点紧张，忙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外婆忙说：“没什么问题。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殷永希犹犹豫豫地说：“还没有想好。我还不太想要。”她刚当上执行主编，能不能在吴焕回来前去了执行两字还要好好努力一把才行，这个时候，她真的不希望马上怀孕生个孩子。可是她刚说完这句话，马上回想起有几次路过小区的游乐场，平时从来不往那里看的孔令凯居然朝那个方向看了很长时间，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热切，甚至有个孩子摔倒了，他还差点准备走过去把人家扶起来。现在想想他分明是父爱泛滥，想当爸爸了呀。
　　舅妈摸了摸她的头发，半天才说：“希希，不管你现在要不要孩子，你都必须好好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你的例假这么不规律，有可能是内分泌出了问题。你虽然年轻，但是小病不治容易养成大病。过几天你有了时间到我们医院来，我给你找个中医看一下。”
　　殷永希想说不用了，但是看着舅妈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有外婆如临大敌的样子，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