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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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空已被云翳淹没，黑沉的云幕间雷电的雳光不时闪动，照亮荒凉的前路。
细雪消泯，大雨滂沱。仆役抬起的行轿四面垂纱，裴静端坐其中看向前方朱门后的府邸。在灯火岌岌的雨夜中，昏暗不明好像洪荒古兽的食人巨口，将一切光明吞咽，抹消所有的人性光辉。那里只是堕落之地，地狱一般的地方。
疾风穿过帘帐，带入雨水的气息和晚风的寒凉，领路的燕春君手下回头看那传闻中的奇女子。在雨幕的朦胧中，恍惚以为那行轿是一座精雕的神龛，雪纱后那双在昏昧中熠熠发亮的眼就像是神明俯瞰——毫无人性的怜悯。
不知为何，他竟有种不祥的预感，定然是错觉吧？他强压下心悸，扣下大门。
沉重的吱呀声中，王府正门被缓缓拉开，一行人悄声进入了王府。
白若装扮成仆从走在一旁，心中紧张，背部的衣裳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打得湿透。裴静却没有多么紧张，她把玩着十指，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穿女装，还是这么漂亮的女装，感觉还是十分新奇的。
忽然，“等一下。”
众人停轿，领头的护卫皱眉走到轿边，不知这马上就要沦为万物的女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雪小姐有什么吩咐？”
裴静的耳朵好事的很，哪怕再这样的雨幕中她依旧能听清很远的声音。何况她听到的声音并不小，那是仿佛有人在拉弹断了弦的琴无比刺耳却分明是女子的哭声。在这样寂静的雨中，无疑是石头的棱角，突兀的令人难以忽略。
“这是什么声音？”
“……”那护卫沉默了一阵，隔着白纱帐，护卫低着头脸掩埋在阴影中裴静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可以感受到他的纠结。“那是大人的小妾，两年前入的府中。”他的声音中包含不屑和鄙夷，“也不知是哪个画师竟敢如此胡作非为，画了幅美人图糊弄众人，事实上那女子生的丑恶之极，又不知进退。大人一怒之下便将人扔到下人中……呃，这些事雪小姐不必知道。雪小姐和这些女子自然是天壤之别，大人对雪小姐可是十分喜爱的。”
“好了。”没兴趣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言辞，裴静让众人继续前进。护卫奇怪地看她一眼，摇摇头回到前面领路。
白若传音入密，“裴姑娘你问这做什么？莫要节外生枝啊！”
裴静撇嘴，“知道了。”
说起来两年前她来蓟都做的好像就是画师的生意，这么说来这姑娘是因为她的画才被娶进王府的？唔，突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按着胸口，裴静默默干笑两声，原来她还有良心这东西啊？
不过她的良心也只到同情的地步，毕竟做出选择的是她们的父亲，把她们当做棋子商品来出售，这本就是他们的命运。她不过是作为工具，帮手而已，歉疚之类的情绪，是别想她拥有的。
这个姑娘哭得如此伤心断肠。裴静根据传闻也大概能推断出燕春君的性格，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已。这样敢于愚弄他的人，只怕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失去依靠的大家小姐被扔到下人中……裴静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个什么状况。
人心中总有扭曲的部分，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一朝摔落尘埃，不管她长得再怎样，对于那些下人来说都是一个精致的玩物。这样的大家小姐太多了，而最后的结果往往相同，怕是比风尘女子更惨。
所以说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裴静勾出一抹寒凉的笑，权势到了绝顶处自然也可说是天下无敌，不过在江湖人眼中，果然还是自身的武力最是信得过！这世上的东西，正反依存，果然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话说回来，裴姑娘你真的会跳舞么？你不是打算跳剑舞什么的吧……啊哈哈…………”白若干巴巴地笑，唯一能和‘舞’字沾边的门派也就是七秀坊了。可是裴静跟七秀坊有一毛钱的关系么？白若真心不在这方面看好她。“而且为什么要求不是让雪女姑娘跳舞啊？千年前的赵国舞蹈，大唐可没有吧？”
“不是剑舞。说来……我也就会这一支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静略略侧首，笑容温馨恬淡。“我答应过一个人，这一辈子就看他一个人的舞。我会的，也就是他跳给我看的那一支舞。”
“……不是摇光大人吧？”新任七星摇光对于鬼医的执着早已经是仅次于少盟主和少谷主的攻防热点，饭后茶余。
“就是他。”也不知道她走了之后人妖怎么样……想必是过得很不错吧？天下也算是暂时太平了，人妖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人品又好，性格也好，怕是早就娶妻生子了。裴静抚摸着腰间藏起的玉牌，等她回去，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天翻地覆……“他平日在浩气盟过得好么？”
说起来她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自顾自的堕入魔道，一味自己哀伤忘了还有朋友会关心自己。就算她深居昆仑也常能收到人妖的信和礼物，她却对人妖后来的成长一无所知……她还真够差劲的。
果然有奸|情啊~白若感叹了一下继续低着头不露声色的传音入密，“七星的日子自然过得不错。只不过前任月弄痕姑娘走了之后大小事务全留给了他，所以大人他一般都是呆在浩气盟处理事务，很是繁忙。”
“这样啊……”果然她最能偷懒了，大事扔给谷主和哥哥，小事扔给陶前辈他们，平时没事就研究医术，偶尔去顽童书院坐坐练练解剖——这日子怎一个悠闲了得？
二人的话题到此打住，轿子停在高阁之下，护卫拉开前方白纱，裴静轻轻的笑了。
白若猛地打个寒战，不是冻得，裴静在走进去之前对他传音。
“除了那个粗眉毛秃脑门，其他人，一个不留。”
大姐！你当他是什么啊？！他是气咩啊气咩！号称肾亏八百年的纯阳气咩啊！这么多人，就算他开蛋壳一人一刀他也架不住啊……
白若站在大雨中，脸上的悲伤……逆流成河……呸！那是一脸的雨水！
话说回来粗眉毛秃脑门是什么形容？白若看了眼像屋檐雕塑般蹲守在高阁上的黑衣鹰鼻男，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果然易容什么的再浇水各种难受。这货连高渐离都能打得重伤，他这种水平的果然还是不要去丢人了。
裴静走在灯火通明的长廊中，并不担心白若的安危。就算白若撑不住，小金也会出来救人，至于对方知不知道她的好心，这点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紫霞功最为适合群战，她虽然精通纯阳万花两家之长，实际上她的武功并不善于群战，只不过因为用毒在群战中她能发挥的作用才显得那般恐怖。
裴静舔了舔指尖上的鲜红，姿态万千，婷婷袅袅地走上楼梯。这灯火通明的高阁大殿内，此刻，除了那还在等着‘雪女姑娘’的燕春君和琴师乐师，已再无活人。
既然要把事情闹大一点，那就不在乎多费些手脚。
站在燕春君面前，那确实是浑身都充斥着由内而外在腐烂的浓浓气息，眼神带着皇族的高傲和对一切的势在必得——势在必得？
裴静停在燕春君身前灯台交错的舞台上，桀骜的笑着。她不知道怎样笑才算是一种魅惑人的技巧，但人妖告诉过她，舞，本身就是一种蛊惑人心的技巧。所以，她只要全身心地去伸展、旋转、摇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便足以。
至于那刺耳的‘呵呵呵呵’，她权当做没有听到，为这种人而舞，简直是玷污了这舞蹈。
莹蓝长绦蓦然伸展——
满堂势。
跳珠憾玉，妙舞神扬。
一举一动，没有丝毫内力灌注。她不会七秀心法，这一套舞蹈，是陶夭以天纵之资融合云裳冰心，耗费十年心力而作——为她而作。
月华倾泻，江海凝光。
旋转翻飞的裙袂带起衣袋上的银铃，泠泠作响。一片翻舞的蓝色光影交织，莹白如雪的手臂腰肢那般美好，让人不知怎样掬起这一捧秋水长月。
剑器浑脱，天地低昂——
吟！——
恍若龙鸣般剑鸣作响，烛影晃动，雪亮的剑光带着无拘无尘的剑气纵横四面。
哒哒的脚步声轻叩地面，一手捂住咽喉的燕春君双目睁大，看着一面走来一面揭去面上易容的女子，惊恐万分。他看着女子走到近前俯下|身打量他，那目光中倒映出他此刻的丑态——每一个被他玩弄鼓掌的人死前的表情，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呵呵。”女子的笑声悦耳，却和方才截然不同，虽是在笑却比任何一张狰狞的面孔更让他心生恐惧。
“你…是、是谁！”破了风一般发出‘赫赫’声的喉咙拼了命的喊出来。
说是喊，也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若不是裴静耳力惊人，只怕都听不清楚。
裴静略感惊讶的眨了眨眼，笑眯眯的低下头研究燕春君脖子上的伤，“哎呀~气管都被割破了，竟还能出声？大人果然非凡~”
果然人的意志力是惊人的，没想到这么一个恶心的家伙竟也能做到。“我是谁？嗯，这个可不好说，我用的名字身份多得是，不过有一个大人您一定知道——”
想来那个被玩弄的小姐，啊不，还有过去所有成为燕春君玩物而被害死的人都会感激她今日的善举吧？诶，她这人真是太善良了！让人去死也做个明白鬼。
“那个被您扔到下人堆里作践的女子，她的画像，是我画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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