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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折《夺剑》 ...


  •   “师父?”余岩在发愣走神的老道眼前晃了晃巴掌。
      “有话就说,晃什么!”老道没好气地踹了余岩一脚,见他的时候还当是个刚烈英武的将门虎子,一心想着收了做个护身灵,好好调教,以后渡天劫的时候可以用来挡一挡,可没想到费心费力做出来的成品,却是个从身体到性格都很有问题的残次品,偏偏还舍不得销毁。
      余岩见老道脸色不善,还当他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火,讨好地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别生气,我本意是蹲在房顶帮你把风,哪里想到出现了幻觉,然后蒙了头,扰了你的好事。你看,其实呢,我一片好心,只是因为出了……”
      “等等!”老道见鬼了似地看着余岩:“你会出现幻觉?”
      “师父,是真的,我都没想到,你一定要相信我。”
      “什么幻觉?”老道忽然明白,为什么昨晚余岩会平白无故地煞气失控。
      余岩耸耸肩,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恍惚看见翠红阁对面那家生意不好的倚翠楼突然了样子,装修豪华,门前车水马龙,招牌还变成了醉梦阁。里面有个房间里,嗯……有一群蛮夷打扮的外族人,还有两个穿得很华贵的少年,双方打了起来,然后……然后就记不太清楚了。总之,那个外族人头领长了一张很烦人的脸。”
      老道忽然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拈着白胡子道:“你还记得出现幻觉前遇到过什么事,或者看到过什么东西吗?”
      余岩怔怔地看着老道,许久后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道严肃地瞪着余岩,瞪得眼睛发酸,才确定余岩不是故意吊他胃口,而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还要记上一笔——除了身体和性格,一失控就失忆也是个问题,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做护身灵,必须改进!
      “敲灯巷里真的有个叫醉梦阁的地方吗?”余岩喃喃道:“怎么会那么清楚呢?就像是真的去过一样。”
      老道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余岩啊。”
      “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我是说你记得自己有别的名字吗?”老道试探着问。
      “不记得了。”余岩摇摇头,闷声道:“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忘了就忘了吧。”老道举目远眺,意味深长地说道。
      余岩瞄了老道一眼:“昨晚吓到雨浓姑娘了吧,师父不去安慰安慰?”
      “啊!竟然忘了我的心肝宝贝大美人!罪过罪过!”老道刚有的那么一点仙风道骨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腾身踏空而起,直奔翠红阁去了。
      有师如此,啥也别求。
      觅食归来的金雕远远看见老道离开,正准备飞回余岩身边,忽然感觉到熟悉的龙气赶在了它前面,脖子上的羽毛顿时炸了起来,赶紧扇着翅膀转向往别处。

      小蟠飞在盛君前面,左看右看,发现该走的都走了,而盛君又是一副不想有人打扰的样子,于是往涵浪江里一扎,找那个红胡子水神闲聊去了。
      盛君看着悬崖顶上的巨坑,挥手张开了结界。
      涵浪江水神府里的窥天镜顿时一抹黑,和水神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等着看复仇戏码的小蟠差点把窥天镜摔了,幸好水神没什么好宝贝,本能地一跃而起护住了窥天镜。
      结界内,盛君打量着全身上下有一件脏破道袍蔽体的余岩,不觉想起在雁影湖上救他的情形——每次见面,这人总是如此狼狈。
      余岩被盯得有些发毛,指着盛君喝道:“你!你是谁?”
      “……”
      “我师父去翠红阁找雨浓姑娘了,刚走,还能赶上!”
      “……”
      “你不是找我师父的?你找我?”余岩的表情顿时变得谄媚起来:“早说嘛!我昨晚出了点状况,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我是不是以前帮过你啊,你要是特意来报恩就不必了,我向来都是乐于助人的。”
      盛君想好的话被余岩岔得不知从何说起,心里毫无由来地冒出一个念头,脱口问道:“你听说过恭渠这个名字吗?”
      余岩怔怔地看着盛君,满头白发忽然无风自动,皮肤上的符篆开始显露出来。
      “你听说过对不对?前朝最后的太子,恭渠。”
      余岩的眼渐渐发红,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结界中开始弥漫开浓重的煞气。
      盛君本是心念所至,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余岩的煞气果然是和自己有关,说得准确些,应该是和十年前的自己有关。
      “恭渠……”余岩嗓音黯哑,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般低吼着,冲向盛君。
      盛君拔出佩剑,抵在余岩喉咙上:“我知道你并非血肉之躯,不惧刀剑,我只想问你知不知道十年前宁朝皇帝驾崩后发生了什么事?”
      余岩盯着剑锷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突然赤手紧抓住剑身,低吼道:“我的。”
      “这两个字,你认识?”盛君下意识地想把剑收回,却不料余岩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怕强行收剑会损伤剑身,不得已只能让余岩抓着。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盛君见余岩对自己的剑很是执着,诱导道,“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这把剑可以给你。”
      可以给你看一天。
      “我的!”余岩一手抓着锋利的剑身,一手朝前探了探,抚摸着那两个字的刻痕。
      煞气似乎弱些了。盛君见余岩似乎冷静了些,再次问道:“十年前,北夷攻破西隅小盛京宛城,宁朝西撤,出城后皇帝驾崩,那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余岩抓着剑,剑锋切入手掌,没有血,他也像是不觉得痛。
      盛君正犹豫是否应该强行收回剑,余岩突然仰天长啸,声音悲切得锥心刺骨。
      “恭渠……对不起。”
      盛君觉得心里突然被重锤来回砸击,一分神,佩剑被余岩夺了过去。
      余岩握着剑,顿了片刻,血红的眼里精光乍现,顿时剑影如笼,罩向盛君。
      盛君的双臂浮出龙鳞利爪,硬生生挡下十余道灌注着煞气的剑气。那柄剑虽然难得的珍品,但终究是凡人锻造的,纵然有煞气灌注,但仍然坚持不了多久。
      余岩久攻无果,因为躲得剑而稍稍平复的煞气又开始变得强烈,浑身的符篆红光闪耀,没闪烁一次,他的动作便停滞瞬间,然而这却没能抑制住那惊人的煞气。
      盛君的动作渐渐迟缓起来,不再格挡,而是一味地躲避。一开始是怕伤到剑身,但随之而来的是极熟悉的感觉。
      剑身缠绕着墨黑的煞气,直取盛君咽喉。
      盛君却不再闪躲,定在原地,只待余岩冲过来,侧头避开剑锋,右手轻叩住他的手腕,顺着臂膀滑到肩骨,看似极轻地一捏,余岩却浑身猛地一颤。
      剑转眼便回到盛君手中,只听得一声铮鸣,长剑归鞘——至此,盛君仍然寸步未移。
      余岩被制住,全无章法地用煞气冲击着盛君,妄图再抢到那把剑,然而盛君又是几处拿捏,他却像失了力气一般。
      盛君搂住双腿失力下滑的余岩,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的眼睛认不出我,但却还记得这几处……虽然不是从前的血肉之躯,可这些禁不住拿捏的地方还是没变。”
      余岩骤然睁圆了眼睛,眼中的血色迅速消退,重归黑白分明的样子。
      多久没看见这表情了?盛君笑了笑,对余岩耳语道:“我早该猜到,余岩,你是严家余子,宁朝末代太子的伴读,严尚。”
      余岩抓着盛君的肩头,食指用力得几乎要陷进他的骨肉去,目光直直地锁着盛君的眼,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盛君轻轻叹了口气,把这具躯壳满满抱进怀里:“严尚,我是恭渠……还活着。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还记得十年前的我,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余岩渐渐松了手,双臂垂落,脑子里像是有一锅冻硬的粥,渐渐回暖,升温,沸腾,咕噜噜地冒着泡,腾起袅袅雾气,遮住了眼睛。他手指颤动着,攀住盛君华贵的腰带,攀上盛君宽厚的背脊。
      耳边一阵轰鸣后,只剩雨声。那晚,也是这样拥抱着,他记起自己对恭渠说,你若开口,予取予求。然而恭渠没开口,只是收紧了手臂,他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两人默不作声,身体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要嵌入彼此。
      那晚,他们相拥至天明,他睁眼时,恭渠递过来一柄长剑,漫不经心地道:“你的佩剑丢在翠红阁了,我找了好久,总算找到配得上你的了。”
      他自幼习武,擅长刀剑,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是难得的极品。尽管恭渠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知道宁朝西迁时大量珍宝都被留在了盛京皇宫的珍宝阁里,这把剑到他手中,必然经历了一段波折。
      “谢……”
      “我不要你谢我,”恭渠带着笑,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要你拿着这把剑,在我求死不得的时候,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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