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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五十六 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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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兹无奈的皱眉,颔首,自认倒霉地应声。“是,臣错了,请摄政王责罚。”
出声,稍急。“不能怪阿齐兹,是我逼他带我来的。”
眉间褶皱又深了分毫,只是手里整理斗篷的动作并未停下,仔细地将风帽拉上,确认风雪不能触及到卡丽熙的脸颊,背对着身后跟随而来的众人,列摩门纳重重一声叹息,只有他们三人听见了。
“来这里干嘛?这么大的雪,温度又低了,你身体吃不消的。”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竟然是如此的暗哑,透着脉脉的关怀,还有浓到令自己都害怕的深切担忧。
望进她血丝密布的茶色眼底,被那双侵入了疲惫和懊恼的眼神吓着了,想要抚摸那张冰冷雪光里透着苍白的俊秀脸庞。抬起手的片刻,又停住了,因着四周大臣们闪烁不定的视线。
缓缓垂下的手,被列摩门纳一把握住了,不属于冬天的炽热温度从冰凉的手背传入身体,温暖了蓦然漏跳一拍的心跳,潺潺的温热渗入呼吸,那是一种可以称作羞怯的美好感觉。
五指钻过卡丽熙冰冷的指缝,扣紧,拉着她朝一处房舍走去。
库西纳瞪了一眼阿齐兹,阿齐兹则顶着无辜的表情,耸了耸肩,迈步跟上她们。
捧着侍从送上的热茶,卡丽熙睨了一眼身边的人,薄薄的一层雪片倚在列摩门纳的肩头,衬得黑色的袍子更显沉深,如同她此刻的脸色,也是阴郁冰冷的可怕。
收回视线,热气腾腾的茶水给已经冰冷麻木的身体注入了热力,却没办法驱散身旁的列摩门纳至阴至寒的凛冽气息。这样的锐利阴鹜,迫使屋内众人,都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谨慎神情。
侍从出出进进地搬来木炭,将房内三个火炉添满,又为大家送上了热茶,既而行礼退到一角。
“这场大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顶着风雪修缮奴隶营,简直是难上加难。你们谁来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沉吟片刻,扫视着禁声驻立的大臣,视线最后落在管理奴隶营的副官身上,问道:“立刻腾出奴隶营所有完好的房屋,安排老人、女人、孩子和受伤的奴隶住进去!”
“是、是,臣立刻去。”副官跪下,颤抖着扣拜,起身时差一点被自己的袍子绊倒,脚步生烟的退出屋子,瞧他的身影颇有一点逃离死亡的架势。
这也难怪了,他刚刚亲眼目睹了奴隶营的最高监理官被拖出去就地正法了,如果他再不手脚麻利一点,恐怕下一个刀下鬼,就是他了。
“这里能够御寒的屋舍,实在太少了,那么多奴隶根本没地方住,眼下搭棚建屋已经来不及了。哈图莎城外一共有四个规模相似的奴隶营,这里灾情如此,想必其他三个地方,也是相当严重。”阿齐兹说道,大家都心知肚明,另外三个奴隶营恐怕比这里更糟。
不语,茶色的眸子郁结着冬雪的刺骨寒意,炉火都驱散不了的低温,正在僵硬的空气里扩散开来。
蓦然,一个声音轻响而起,征询的语气里盈满恳切。
“我来的路上,看见了城边有一座神庙,离这里很近,能不能让奴隶们……住进去?”抱着一线希望,小声提议,卡丽熙心里明白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相当低,基本就是不可能。
奴隶的身份相当卑贱,与其说他们是没有自由的人,不如说是人们眼中会说话的畜生罢了。神庙这样神圣伟大的净地,即便是平民也不是想进就能随便进入的,更何况是命如蝼蚁的奴隶。
果然……话音刚落,就遭到了众人的非议。
“什么?!”
“怎么能让奴隶进入神庙?”
“公主,神庙如此高贵神圣的地方,怎么能让肮脏的奴隶进去,这是万万不可的事情啊!”
“是啊,是啊,奴隶连贱民都不如,他们绝对不能踏入赫梯神庙,这是在亵渎万能的安纳托利亚众神。”
库西纳脸色一暗并未开腔,阿齐兹挑了挑眉,带笑的眼里闪过赞赏的光芒,其他的随行官员则没有他们二人的冷静,纷纷高声抗议,宛若卡丽熙的提议亵渎了圣洁的神明,会给赫梯招来可怕的灾难,官员们惊慌失措的阻拦劝戒。
“够了!”一掌击上木椅的扶手,低闷的声响
“列摩门纳……”眉间轻颤,一丝担忧隐隐藏于海蓝色的目光里,咬了咬唇。
沉默,侧目,看向身旁一脸担心的卡丽熙,四目相触的瞬间,列摩门纳移开了阴郁的视线,转而望向屋内突然安静的众人。
沉吟,轻拈缠着亚麻布的指尖,倏忽明灭的眸色,如同藏在黑夜浓云的皎洁月茫,猜不透摸不着,诡秘莫测。
沉思片刻,五指一松,抬眸,说道:“库西纳,立刻安排人手将奴隶带入神庙,传信给其他三个奴隶营,就近将奴隶送入神庙避寒。命令城中的巫医去给冻伤的奴隶治疗,药材从王宫领取。”
“是,臣立刻去办。”
“摄政王,这、这----”还有人不放弃的想要劝阻,犹豫出声的瞬间,即被一声低斥吓退了。
“这什么?冻死了所有的奴隶,谁去山区采矿……你们吗?你们要是觉得他们玷污了神庙,干脆就把自己的府院拿出来给奴隶过冬如何?”列摩门纳的声音不大,低沉的调子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气,还有让人无法直视的暴戾气息。“还有谁不同意奴隶进入神庙的,我就当他愿意献出房子,为我分忧解难。”
扫了一眼周围,见众人都识相的低下头,再也无人继续反对了。
列摩门纳不悦的拧着眉,阴沉着脸,不知是被这些官员气的,还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心烦气躁,亦或是被那个眉眸低垂坐在身旁软椅上,正在安静喝茶的卡丽熙搞得心神不宁。
沉沉地,偷偷地,长叹。
脸色不善地挥了挥手,众人躬身行礼,依序退出了房间,将炉火散发的源源温暖和诡异莫测的安静气氛,留给了室内的两个人。
放下杯子,卡丽熙的眉头轻动,想着要向列摩门纳道歉,话到嘴边,又不知为何停住了,纠结于自己莫名其妙的踌躇,沉默。
抬眸,看着屋子中央的火炉,金红色的火苗钻出炉顶,袅袅白烟盘旋在空气,无声亦无息的妖娆灵动,伴随着门外呼啸有力的风声,不大的屋内充满了让列摩门纳不喜欢的寂静无声。
她喜欢独处时的安静,却不喜欢与卡丽熙相处一室时,这种令她感觉窒息的静谧,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随着昨夜的争执渗入了她们之间,迫使她们处处小心压抑着,就好像夜风不敢靠近火烛似的,甚至有一点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回去吧。”半晌,站起身,轻道,用一种不知如何好的茫然腔调。
蓦然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跟着起身。
被列摩门纳扶上车,回眸,见她并未上车,反而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蓝色的眼,掠过一道讶然,更有一缕伤感。
猝不及防的,开口。“一起坐车吧。”
愣,卡丽熙这句满是央求的话,着实让她一瞬间犹豫不决。抬眼,被一双蓝眸中莹莹闪闪的殷切期盼说服了,列摩门纳轻轻点头。
马车颠簸在雪深雪浅的路面,车内的气氛回旋着不言不语的沉闷,这样狭小的空间,最令人窒息的感觉就是明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到了嘴边的却只剩下一声压抑的叹息……
“……抱歉。”下了决心,既然找不到更合适的开场白,那就从这句最简单的话开始。
茶色的眼,划过一丝异样,卡丽熙的歉意,竟然让列摩门纳感觉自己像个混蛋,
“你不觉得,应该是我说‘抱歉’吗?”
摇头,笑,暖暖的温柔。“问题出在我们之间,不是一个人的过错,我们都需要反醒。”
“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隐瞒你做了那些事,不管我是出于保护你的好意,还是什么其他的理由,我都太蠢了。”
“要说蠢,我们应该不相上下。如果,我能早一些体会你的感受,让你明白……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所有困境,而不是整天只知道质疑你的决定。那么,你就不会选择独自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列摩门纳,我不是对你失望,是对我自己太失望了。”
“卡丽熙----”
“请让我说完。”
“……”
“我,和你一样,虽然出生在宫庭,却从未做过真正的公主……我自己缝衣服,自己打扫屋子,自己种菜浇水,自己照顾自己。我可能没有你的坚强,我可能没有你的果敢,我可能没有你的勇气。”
坚定不移的目光,蓝得就像阳光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幽远深邃,无法动摇。“但是,我有属于自己的坚强,而有你在我的身边,让我的坚强变得更加坚不可摧了。列摩门纳,你希望我和你一同站在赫梯的殿堂,那就让我成为一个真正配得上安纳托利亚高原之子的人,让我们一同面对吧!”
半晌的沉吟,茶色的眸光深沉地不见丝毫的闪动,仿佛有什么凝结了那束认真的视线,伴随着卡丽熙这袭执着沉重的话语,列摩门纳的呼吸缓慢地停流在喉咙,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跳声,亦是停在了某个奇妙的角落。
深深的叹息,释放出她一直困压在身体里的茫然不知所措。蓦然,很想笑,笑自己小心翼翼的心思,笑自己引以为傲的豁达,笑自己极度幼稚的保护欲。
原来,爱一个人,除了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下所有风雪,给她密不透风的保护,还可以选择站在她的身后,做她坚强有力的后盾,给她无穷无尽的信任。
“我的小公主,你原比我想像的更加坚强。抱歉,是我一直太小看你了,我会改的,请你相信我。”在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列摩门纳扬眉笑起,淡淡的浅笑,虽然眉宇间仍然缭绕着彻夜未眠的弥浅疲惫,却无法阻挡茶色眸底悠然闪烁起来的迷人光彩。
钻进车厢的寒风,吹散了逗留在微扬唇角的白雾,浓郁的幸福气息随之渗入明亮的蓝眸,轻笑出声,像个如愿所得的孩子。
伸手,将卡丽熙拉进怀里,下巴摩挲着柔软的黑发,列摩门纳一时的失神……缓缓地闭上眼睛,再一次的叹息,却是微笑着。
★★★ ★★★ ★★★
三日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步出哈图莎高大的城门,朝着赫梯东边驶去,那是离巴比伦边境最近的地方,也是赫梯国内几座主要大铁矿的所在地。
站在黑灰色的巨石堆砌的城楼,迎风远眺,皑皑的冬雪尚未融化,地面被马队踏出乱糟糟的蹄印,与此刻的心境尽然是如此的相似。
列摩门纳的背影早已看不清了,被雪光折射的空气格外地冰冷,却无法阻止卡丽熙继续驻立风中的决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荡漾在眼底的泪光,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下。
没有让远行的列摩门纳看见她一点一滴的眼泪,卡丽熙用哽咽的呼吸堵住了泪水,用最恬美的笑容目送那个黑色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雪色里。直到远行的队伍,变成了一段模糊的起伏轮廓,卡丽熙才意识到,坚强的代价总是让人锥心刺骨的痛。
身后的蒂蒂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卡丽熙回宫,她却不为所动,雪后初晴的天空,蓝得通透诱人,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样的距离,远得就像她们这一次的离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