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船上风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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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站了好久了。
“多少年了啊，东边的树枝上，已经孵出了喜鹊家的第十五代了吧，嗯，喜鹊家的地盘还是当年和那帮灰麻雀打架在赢来的。今年那只大尾巴松鼠应该找到了不少存粮，又在我身上掏了洞，哟，今年还来了个精贵货，不知这林子里哪个跑腿的带来颗人参果儿啊，来这边儿，乖乖的，保你平安长大。”
伸伸枝子，抖抖身上的叶子，顺便抓点阳光洗洗澡，又到中午了，眯上一小会儿，准备准备，今年秋天再结些果子吧，林子里好多喜欢呢。哎哎哎，我说你们兴奋什么，这刚要睡——等等，这个感觉，是他，是他！
“少爷——少爷——，您慢点儿啊，小瞳跟不上了——”
“小瞳，你快点儿，要不然就把你丢这儿了啊！”
“别啊，少爷，等等我啊！”
元一抖了抖身子，看着远处跑来的两个小孩子，前面那个个儿高的，眉眼间一派风流，深蓝色的缎子更是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后面那个矮个儿的，一副书童打扮，模样清秀，只是眉间一颗朱砂痣，便让整个人生灵了起来，也唤起了元一久违的鲜活——百年前，那个亲手把年幼时期的他种在这里的那个人，眉心也有这样一个朱砂痣！
“小瞳，快看，好大的树，比周围的都大！”
“真的，少爷，它在这儿多少年了啊？”
“我看得有先生那么大年纪了，你看这树皮像不像先生那张脸？”哼，小子，你先生顶多年近百岁，我可是三百多岁了！
“少爷，可不好那么说先生的，先生虽然严厉，可是还是很好的。”看看，你小子的小书童多可爱！
少爷名叫段舒扬，几天前段家买下了山前的那片地，准备安定下来。段舒扬是段家独子，小瞳则是段舒扬的书童，可这段家小少爷似乎对诗书似乎并不感感冒，反而对拳脚颇感兴趣。每天变着法儿的捉弄教书的先生，倒是对家里的护院尊敬有加。段家老爷坳不过段家小子的执拗性子，只得同意段舒扬学习拳脚，不过前提是必须在完成教书先生留下的课业之后。可无奈段舒扬对念书并不上心，每天只得央求小瞳帮他完成课业，磨得小瞳只能习得一手与
段舒扬一样的字迹。为了怕段老爷看出什么，每当小瞳帮着段舒扬忙活课业时，段舒扬必定伴在左右，有时调戏小瞳两句，逗得小瞳满面通红；有时还会给瞳磨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红袖添香”。只不过段小少爷哪里会干这等伙计，每次弄得小瞳哭笑不得，一边感慨着少爷干着书童的事，一边却在窃喜，因为只有这时候，少爷满心满眼都是他。
日子渐渐过去，段舒扬在武艺上越发精进，段老爷也看出来自家小子在念书这方面确实没有天分，也就慢慢随着段舒扬自己去了。段舒扬练武的时间越来越长，与小瞳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每看到少爷身上的伤痕，小瞳红着眼给少爷上药，每次都会被少爷打趣“呦，是哪家的小子欺负我的小媳妇儿了”，小瞳心里又苦又甜，百味交杂。
这天午后，小瞳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后山，坐在元一脚下，对着元一叨念着少爷又长高了，少爷的武艺又精进了，少爷变得愈发英俊了……可是，他自己见到少爷的时候愈发的少了。元一抖抖叶子，为小瞳遮住阳光，又打发当年那只大尾巴松鼠的孙子给小瞳送上一个果子，默默听着小瞳对少爷的思慕。这两年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了，没了那个可恶的少爷，小瞳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来到后山和他在一块儿，看着当年清秀的孩童出落的愈发俊秀，元一的每一根枝条都觉得那么舒畅。看着小瞳靠在他身上睡着了，元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落下一片叶子挡在小瞳的眉眼处，由微微调了调叶子的角度，小心地让阳光漏下来，不至于让小瞳着了凉。傻小瞳，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少爷，你可知晓，只有每次当你睡着的时候，我才敢偷偷地将吻寄于叶子上，轻吻你眉心的那颗朱砂？
时间过得飞快，又是一年春来到，这天小瞳兴冲冲地跑到后山，对着元一大喊：“少爷要带我去江南了，去看‘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了！”元一心中难受：那我岂不是好久见不到你了？可看着小瞳兴奋的模样，只能哗啦啦抖抖叶子，好似一幅高兴的样子。小瞳听着树叶哗哗作响，以为元一同他一道高兴：“我就知道你能听得懂，真好！”他伸手抚摸树干，喃喃道：“你虽然不会说话，但却最知心，亏得这些年有你陪伴，你若是个人，定是个可靠的大哥哥。”元一心里涩涩，是啊，我也多希望自己是个人，也能带你去江南，去看日出江花，江水如蓝。
只是小瞳注定去不成江南了，烽烟骤起，敌军来犯，已经有连续几座城池攻破。段舒扬是个热血男儿，决心从军，保家卫国。走之前，他吻上小瞳眉心的朱砂，定定地看着小瞳的眉眼，仿佛要刻进自己心里一样，对小瞳说：“等我回来，等我带你去江南，你写诗，我帮你磨墨。”
小瞳脸色煞白，眼眶泛红，他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眨回去，却没有成功，晶莹的泪水挂在腮边，陷进挤出的笑涡里：“少爷，小瞳等你回来，等你带着我去江南。”接着，段舒扬出去跪别父母，转身离开。段舒扬走的那天夜里，小瞳靠着元一哭了一夜，“他以为我不知道么，书房里明明有砚滴，他总是偷偷藏起来，磨墨这活儿明明我自己就可以，偏要他笨手笨脚的，他以为我不知道么……”
一年又一年，北方也渐渐不太平了，段家的仆人渐渐离开，段家老两口的年纪也愈发的大了。这些年里，小瞳担起了照顾段家老人的责任，一边料理段家上下，一边等着少爷归来。前两日，段家远方亲戚来到段家，想把段家老人接到自己那边避难。小瞳想着在乱世之中，仅凭自己的能力难保老人的安全，便答应了亲戚，将老人送走。老人走之前对小瞳说：“孩子，这么多年，舒扬也没有消息，恐怕……唉，我们早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别等了，和我们一起走吧。”小瞳摇摇头：“老爷，夫人，少爷要我在这儿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只是，段舒扬却是真的回不来了，在他从军的第三年，由于被敌军偷袭，段舒扬战死沙场，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小布囊，里面装着他走之前的一个晚上偷偷剪下的小瞳的头发。
在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小瞳老了，当他几十年一般再次来到元一的面前时，元一惊恐地发现，小瞳，等不下去了。小瞳伸出被时光侵蚀的手，慢慢抚上元一，嘴角含笑，眼神迷离，对着元一几十年如一日地诉说：“去江南啊，一定要坐船，我和少爷在船里，顺河而下，赏遍江南的美景。唉，少爷，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啊还没去过江南，你还要给我磨墨呢。”元一在心里呐喊，树叶哗啦啦地响：“不要睡，你的少爷还没回来，你还要等他的啊！”元一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成为人，“我要不是树该多好，如果我能带他去江南该多好，哪怕把我做成船，只要能带他去江南就好，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你，真的愿意吗？”
“谁，你是谁？”
“不用问我是谁，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你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我愿意，只要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可你要知道，他并不是当年种下你的那个人，他甚至不会记得你。”
“嗯，我知道，只要我记得那颗朱砂痣就够了。”
“好吧，作为代价你的灵将会被封印，千年之后，我的后人会将你点醒，也许你会碰到有缘人。你只有最后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实现你的愿望。”
“只剩最后半个时辰了啊，”元一想着，为喜鹊一家和大尾巴松鼠找到了新的住处，又拜托了林子里的动物好好照顾还在长身体的人参果儿，做好这一切之后，元一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小瞳，默默等待着。身体在逐渐发热，元一知道时辰到了，在一阵白光以后，只剩一片叶子附在了小瞳依旧鲜红的朱砂痣上。
这天晚上小瞳做了个梦，他和少爷在烟花三月，坐船来到了江南，少爷依旧愿意逗他，依旧给他研磨……
……
公元2013年，古物店。
“三少，客人说，他一会儿就来。”
“知道了。”被称为三少的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线状古本，翻开一页，纤长的手指划过纸面，“木属东方色青，痴心不改化为瓷，是时候了。”说罢，结起一个复杂的手势，一道金光划过，窜入旁边的锦盒中。“陶辛，把它拿出去吧，客人快到了。”
这时，风铃声响起，一位少年推门而入，白净而俊秀，眉心一颗朱砂痣煞是娇艳，为少年平添了几分活泼，他微微笑起，脸颊上泛起两个小酒窝，对着刚出来的陶辛问：“你好，我要的东西到了吗？”陶辛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少年打开锦盒，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眼里泛起了眼泪，他摇摇头，对着陶辛说：“失礼了，我很满意。”随后走出了古物店。
屋里的三少听到了，嘴角泛起一丝笑纹，随手合上了古本，依稀间，有一行金字闪过刚刚翻过的那页，写的是——第三百二十六号，青瓷舟形砚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船上风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