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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时光如白驹过隙,刹那回头,已是八载春秋.
      正是元宵佳节,满街的花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街上挤满了行人,其中有一少女特别引人注目,她一袭红衣胜血,头上并无多余装饰,只一支珠钗斜插入鬓,如瀑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在满街打扮得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女子中倒显得清雅不俗,纯洁如空谷幽兰,而她的神情妩媚妖娆,眸里幽幽透着些许野性的热情,这些互相矛盾的气息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不着痕迹,让人觉得她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的美丽立刻引起了几个好事之徒的注意,他们腆着脸逼近了少女,"哟,好标致的小娘子,一个人多寂寞啊,不如让哥几个来陪陪你,这样大家都开心,如何啊?"少女抬头,直视着他们,冷笑道:"你们几个,是新来的吧?"为首的男子笑得更猖狂了:"小娘子挺聪明的嘛,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富家公子,只要你跟了我们...从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一生荣华富贵.""呵."少女的眸中有寒光闪过,"不知者不罪,趁着本姑娘心情好,你们几个快滚,若是还碍着本姑娘的眼..那,别怪我不客气!""好泼辣的小美人,我喜欢!"为首的麻子男人□□着伸手来搂少女的腰,没有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见几个人不住地满身抓挠,甚至滚倒在地,几步开外,少女冷冷看着几人,幽幽道:"很痒是吗?呵呵..这五毒驱邪散沾身即融,奇痒之后,皮肤顷刻溃烂,对付你们这种以为有几个钱就为所欲为的可耻之徒再合适不过."那几人一听这话,不顾满身奇痒,挣扎着爬过来抱住少女的腿,不住哀求:"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我们是狗眼不识泰山,您就饶我们这一次吧,求您了..""饶了你们?好啊,我就姑且饶了你们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话音未落,踹开他就要走."姑奶奶,姑奶奶.."麻子仍不死心,一伸手紧抓住少女裙角,"还有事?"少女回过头来,"您..您还没赐小的解药呢.."麻子语调凄惨,他甚至觉得身上有某处已经开始一点点溃烂,流出脓水,他从未如此刻一样恨自己,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哪料今天不开眼惹到这等厉害人物,他惟有紧攥住手里的一小块裙边,那是他唯一的希望.少女回眸一笑,观者无不为之心动,她像是忽然记起似的,轻拍一下小手,"对哦,还有解药.可是好可惜呀,这个药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嘛.."她故意停顿片刻,瞥一眼麻子,"解药是没有,不过这五毒驱邪散遇水即化,那边有一条河,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她纤手指向近旁的小河,几个人也不顾河水刺骨,立马跳进河中,"对了."少女转向他们,"我刚才一时生气,一不小心把一整包药都撒了,为以防万一,你们定要泡足一个时辰哦,不然有什么全身溃烂啊,满脸生疮之类的小毛小病..我可是无能为力的呢."
      哼,可笑的人,五毒驱邪散我还舍不得用在你们身上呢,只是普通的痒粉罢了,竟被吓成这样,你们就好好享受吧,这刺骨的冰冷,就像我曾经经历的一样.少女轻笑,身影消失在街角.
      行至河岸,空中忽传来嘭嘭数声,漫天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得如一场梦,这是放夜的信号,苏州第一教坊百香即刻献上群舞,但她们,又怎么比得上她耀眼呢?人群向后退开,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众舞伶身上,她蠢蠢欲动,自小她就是好强的,骨子里透出的骄傲让她容不得任何人抢去她的风头,足尖轻点,她似鱼,滑入舞队中,纤腰曼舞,举手投足无不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她是那样耀眼,光华甚至盖过天上繁星.她确是有骄傲的理由的,因为她的确很完美,她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在那一刻,他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子,一身月白长衫,负手立于人群之中,少女定睛细看,只见他淡眉疏目,皮肤在焰火的映照下近乎透明,最吸引她的,莫过于那双眼睛,浅琉璃色,却深邃得如一汪潭水,一望之下她就移不开了视线,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等待,绝非她夏侯攸寂的作风,敢想敢做,绝不拖泥带水,她舞动着,莲步轻移至那人面前,她停下来,定定地瞧着他,他嘴角含笑,半晌开口:"姑娘,我们似乎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话一出口,他便从心底生出对自己的鄙夷,一面之缘?多么可笑,这八年来他眼里,心底,魂牵梦萦哪个不是她,她喜帕落下,那一低头的温柔,若非他迟墨一族不可违抗的族令,若他不是家中长子,他就不必在山中修行研习秘术达八年之久,忍受如此相思之苦.她是他的梦,只怪他们相遇得太早,却又太迟,那时他只十二岁孩童,却对初嫁的她一见倾心,所幸老天见怜,这样的苦恋终快结束,就在三年前,他接到消息,唐羽然终是疾入心肺,无力回天.二十一岁的她就此成了寡妇,这就意味着,他终有机会娶她.没料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一时不知是悲是喜,按捺下狂跳的心,稀里糊涂地开口,竟只说自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如此懦弱,他恨得想掐死自己,从不曾知晓,目空一切的自己也会有这样没用的时候.
      夏侯攸寂并未看出他心下慌张,只觉得这人虽是在笑,眸内竟无半分笑意,整个人似冰如雪,教人看他不透.她自认阅人无数,那些个男子,哪个见了她不是说话颠三倒四,行为痴痴傻傻的,偏生这一个这样冷静,反而激起了她征服的欲望.夏侯攸寂淡淡地笑:"莫非真如此有缘?敢问公子尊姓?""在下司徒瑾."他柔声答道,回过神来,这才隐隐觉得,面前的她..和初见时似乎不同,莫非..他越发觉得奇怪,她是那样沉静脆弱,总能轻易激起旁人的怜惜之心,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寂寞感觉,纵然她身处茫茫人海,也丝毫不能掩盖她独特的气质,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她这样陌生,然,这眉眼,这笑容,分明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八年的那个人,心念电转,他决定确认一下."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是否贵姓夏侯?"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尽数收进他眼底,是她!幸福瞬间溢出心间,他竟生出晕眩之感.
      "如若公子不介意,我们可否结伴共赏花灯呢?"她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本是这样的热情么?他不由疑心再起,察觉到他的情绪,夏侯攸寂缓缓道:"公子既知晓攸寂家姓,攸寂暗度许是故人,瞧着公子也有几分面熟,才冒昧相邀,若公子不愿,那便罢了,恕攸寂唐突."她面上泪光泛起,转身就要离开,未出三步,就听到自己预料中的挽留:"姑娘请留步,是在下轻慢了."他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两人各怀心事,默默走过那些绚烂.
      "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阴阳相克,万物衍生,都有其规律,世间各人轨道已定,不可改变,不知姑娘以为如何?"终是司徒瑾打破这令人难耐的静默,他声音如初春的和风,缓缓从夏侯攸寂耳际掠过,她转头对他展颜一笑:"我从不信命,我只信人.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听个故事呢?"司徒瑾微颔首,夏侯攸寂目光投向前方,仿佛穿透世间一切,没在深黑的苍穹之中."夏侯本是皇亲,前朝宠妃紫芜就是家母的亲生妹妹,即是,我的姑姑.后来有传闻说姑姑与朝中大臣私通,皇上盛怒之下将姑姑打入冷宫,夏侯一家犯下连坐之罪,被抄了家,皇上待我夏侯尚算仁慈,将祖宅留给了我们,只是家父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家父与家母不堪其辱,双双自缢而死,留下我与幼姊相依为命,两个年幼的小女孩,无依无靠,守着一栋大宅子艰难度日,还要忍受无穷无尽的流言蜚语,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凄苦吗?一切都在逼着我们屈服.."她眸中的神采一点点暗下去,轻叹一声,继续她的叙述,"多少人对我和姐姐虎视眈眈,妄图以荣华富贵让我们顺从,甚至还以强权相逼,幸得我和姐姐自小研习医术药理..."她顿了脚步,声音颤抖,忽地,她眼中就凝起了恨,那样深的恨意,如丝绕在她声线里,司徒瑾表情未变,微笑依然,"然后?"他柔声提醒,"呵,然后."夏侯攸寂望进他眼底,"那些人,至死都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因何而死,又是怎样被夺去了生命,只是一夜之间,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成了荧荧白骨,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他们只是看着那可怖的骷髅,然后尖叫着逃开,多可悲,人类,不过是蝼蚁,你明白吗,那种感觉,一个人的生命就在股掌之间,他们匍匐着向我求饶,不管多高贵,多富有的人,都要臣服于我,你明白吗?呵呵呵呵.."她笑得悲凄至极,司徒瑾沉默,却并未移开与她相接的视线.
      "怕我吗?我杀了那么多人,全城的人都怕我,他们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哈哈哈,什么叫魔?平日里道貌岸然,暗地一肚子坏水,受着我父亲的提携一步步爬上去,说要报恩收养了我和姐姐,可他们,贪图的不过是我们姐妹的美色,他们才是魔!我不过是在除魔,何错之有?"夏侯攸寂咬牙切齿道,目光咄咄相逼,司徒瑾目光柔和,语气却骤然降至冰点:"没有良心的人都该死,错的是他们,并不是姑娘.""对."夏侯攸寂的笑绽放在暗夜里,诡异到极致的美丽,"所以我不信命,它叫我得不到的我偏要得到,只要我想要,一切皆如反掌."目光交错,两人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了自己,原来,彼此是这样相似,天生一对也不过如此,就只在一瞬间,夏侯攸寂认定了他,面前这个神秘男子,就是她想要的人,她要得到他,就算,要背弃世间一切.
      "时候不早,姑娘独自一人未免颇多危险,不如.."他们走完了一条街,前面已是人影阑珊,司徒瑾语气又恢复到谦和有礼,之前的阴冷已全无痕迹,消失得那么彻底,让人不由怀疑刚才如冰刺骨的语声是否只是自己的幻听,夏侯攸寂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她抬起头来看他,然后笑了,点点头.
      夏侯攸寂领着他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一栋大宅前,朗朗月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他们脸上闪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这栋宅子在夜色中透出森森的寒气,门口破败的灯笼在风中飘摇,这不是废墟,却比废墟更寂寞更萧索,"平日是没有人敢靠近这里的,他们,怕极了我,不,应该说,他们怕极了死.如此懦弱,真是可悲的东西.\"她仰起脸,神色鄙夷,"不过我并不后悔,我就是要他们都怕我."她得意地笑,空旷的小街回荡着她的笑声,诡异得让人颤栗.月亮隐进云层,看不清司徒瑾的表情,然,暗色之中,那一抹浮起在嘴角的诡异笑容,随着月光的移动逐渐清晰,只一闪,便融于茫茫夜色.
      夏侯攸寂上前叩门,门应声而开,显是门内的人等待已久,灯笼发出微弱的晕光,婀娜的身影,藕色薄纱,清风吹过,衣袂俱飘,宛如白云出岫,仙子下凡,持灯的女子抬头望向夏侯攸寂,面容一点点显现,司徒瑾手指骤然收紧,心狂暴得快跳出胸膛,是她!这才是自己爱着的那个她!"姐姐."夏侯攸寂一声轻呼,他如同梦醒."这位是司徒公子."闻言,夏侯攸离疑惑地望过来,那双眼睛,澄澈纯粹得世间一切污秽在她温柔的注视下都会惭愧万分,眼神灵动,她没有出声,但她要说的话却由那双纯净的眼眸直传达进人灵魂深处,他们俩的对视蓦地点燃夏侯攸寂的妒意,为什么他竟敢这样温柔地望着别人,凭什么?她要他的目光只为她停留.
      他是我的,永远都是.夏侯攸寂狠狠咬住嘴唇,眼里的寒芒是危险的预警,她上前将姐姐推进门内,"姐,你先进去,我还有事要和司徒公子谈."夏侯攸离微怔,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妹妹,她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夏侯攸离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司徒瑾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痛莫名,夏侯攸寂掩上门,款步至他面前,"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们的身上,分明都有来自黑暗的危险气息,所以.."她指尖划过司徒瑾的脸颊,声音魅惑,"我要你娶我."司徒瑾眼中暗色渐起,他扣住夏侯攸寂的手腕,将她整个扯进怀里,低头,温热的鼻息撩拨着她的发丝,"好,我会娶你.我会让你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除了,我的心.作为交换.."他眼中暗色愈浓,"我将从你那里拿走我要的东西,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如此,姑娘以为如何?"余音还在夏侯攸寂耳边萦绕,他猛然发力推开她,面上,再无一丝表情.夏侯攸寂仰头大笑,"我果然未看错,你实在叫我满意,那么..""在下明早派人前来提亲,如此可好?"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夏侯攸寂不置可否地微笑,兀自进了府中.我会得到的,一切,包括你在内,我要叫你知道,这天地间只要我想要,没有什么是得不到.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而且,我要你爱我,直到你死.
      夏侯府外,清冷月光下那如鬼魅般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依稀有些狰狞,迷迭的淡淡香气,散在风里,氤氲成模糊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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