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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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才微微亮，蒋秋轻手轻脚地洗完了口脸。关上寝室门之前，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三人。
昨天夜里她根本没睡，等听到颜丹她们沉重的呼吸声就悄悄地爬了起来，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通讯录。
我真的要找颜丹借钱？蒋秋问自己。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从小就有不少人夸她漂亮又懂事，她心里不以为意。漂亮有什么用？漂亮能让她不住在连厕所也没有的房子里？漂亮能让她不下地干活？漂亮能让她坐进老王家儿子买的宝马车里？
她每次看到爸爸把卖菜卖鱼的钱小心翼翼地放在家里唯一有锁的柜子里她就难受。她拼命读书，没有钱买课外试卷，她就拿着草稿纸抄题，有男生追她，她假装和男生友好也不表态，让男生给她买资料。
念到高二，妈妈罗翠竟然给家里添了个男娃娃，这下她读书的费用彻底成了负担。姑妈从城里赶来递给蒋劲任一个红包，接到弟弟眼色后就劝蒋秋跟着自己去城里做事。蒋秋看着姑妈劣质的口红笑了笑。当天就用绝食和不睡觉表明态度。第三天夜里，她饿得难受，不知不觉走到刚满一岁弟弟的摇篮边，轻轻将他抱起，嘴里哼着英文版的摇篮曲。
她是真羡慕他呀，才小小一点大，什么也不用想，每天不高兴了就哭谁都把他当个宝。她神情恍惚的模样被起身上厕所的蒋劲任看到了，他以为女儿想读书想疯了，天一亮就把前几日卖了的自行车又买了回来让她再去上学。她不管自行车打没打气，没命地往学校跑，生怕自己一回头爸爸又反悔了。
再也没人提辍学的事，弟弟的摇篮放在了爸妈的床头，她心里发酸，难道自己真的会把弟弟怎么样不成？原来那天蒋劲任起身的动静很大，她听见了，又觉得这时候把抱在手里的弟弟再放回去显得更可疑。她嘴里的歌没停下。
初来大学校园，蒋秋陶醉在一切新鲜事物里也感激爸妈让她接着读书。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陶醉实在可笑又可悲。寝室的颜丹每个月回家再到学校来都是坐的私家轿车，她只认识宝马，但隐约觉得颜丹家的车比宝马更好。第一次见到那么薄的笔记本电脑是在董晓瑞狗窝一样的床上，董晓瑞还常常跟袁媛讨论着她听不懂的什么中央处理器。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家境是天生的，她不信自己靠后天的努力还是比别人差。直到有一天，她从图书馆回到宿舍，老远就听见里面董晓瑞和袁媛的打闹声，偏偏她一开门，她们就像做了坏事一样全不说话了。她深深地记得当时的感受，像被人狠狠地在胸口踹了一脚，闷得呼不出气来。
后来关系有好转，她慢慢肯接受她们递给过来的水果零食或者面膜，但在心里始终觉得自己和她们隔着层东西，打不破敲不碎也撕不开。
通讯录里存的号码少的可怜，按到辅导员吴箐那一行时，蒋秋把视线放到了厕所的窗口上，但她看不见窗，只看到了那次和吴箐相遇的场景。
她去办公室交党课学习心得另外还想问问这学期的助学申请的事。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辅导员桌前整理资料。等了大概十分钟，迟迟不见辅导员来，那男生已经把资料摆好，又开始往墙上贴东西。
“请问，你知道辅导员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其实很不愿意问他，因为这男生她昨天在学校见过，他同辅导员在讲些什么，眼里却是直直地盯着她。
军训起就有男生给蒋秋写情书，粉红色的稿件纸折成心型递给她。每一封她都笑着收下，偶尔也打开看看，但信纸里包裹着的还有雄性激素被细菌分解后的气味，她不喜欢。物质条件不如人，但这方面确实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乐得成为异性们的追捧对象，却也深知他们都是视觉动物，喜欢的不过是这副皮囊。所以面对越来越多的追求者，她快乐也痛苦着，并且绝不向任何sayyes。
男生侧着身子愣了一秒，把手里的纸放下，转身看她。
“哦，蒋秋啊，现在我就是你们班的辅导员，我叫吴箐。”他们距离很近，蒋秋平视只能看到他凸出的喉结。
“那。。。。。。那。。。。。。”
蒋秋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她其实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邱老师是吧，他现在是学校的行政干部。”说着还指了指窗外的坐落在操场旁的行政楼，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淡淡的清香向她袭来。白色立领衬衣显得他很精神，衣角袖口熨得服服帖帖，下身是休闲牛仔裤配运动鞋。她注意到鞋子有些旧，却被主人擦得很干净。
“刚才你一直站在旁边？”不等蒋秋回答，他又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在整理办公桌没注意到你。快坐，有什么事吗？”
他说“有什么事吗”的口气和那天一样，一点也不像半夜被吵醒的样子。吴箐确实没被吵醒，因为他正抱着电脑看球赛。这么多年他最大的坏毛病就是爱通宵看NBA。
蒋秋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讨厌别人同情自己，此刻却希望了解了实情的吴箐来安慰安慰她。
“把银行卡号发过来，我用网银给你汇。。。。。。”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打断他。
电话那头暖暖的声音传过来:
“蒋秋，我以朋友的身份帮你，你不给个机会？”
上次谈话的结尾他也是这样说，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能成为你们的朋友。
但这次不一样，现在他是她一个人的朋友。她这样想，把倒背如流的银行卡号发了过去，还加了一句，谢谢你，吴箐。
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她还在等着什么？等他的短信？最好能聊一聊？她不清楚，她对刚才所做的行为的目的也解释不清楚。
为什么接颜丹她们的钱她就觉得丢脸，吴箐这么做，她甚至有些窃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