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慕容离琴

3、三、参商永离·乱世何以承君情

　　看着脚边哀泣的孽龙，夏若木微微一笑，身上的翠绿衣裙上竟然散发出竹林特有的清香，可她的话却并不柔和，甚至可称得上是掷地有声了，“即便如此，你只为一己私念，便要罔顾万民，苍生何辜？！”

　　苍生何辜？！

　　哈哈哈哈，苍生何辜，好个苍生何辜！

　　我自问不曾对不起这黎民百姓，更与夫君为这苍生奔走劳累，施云布雨，却遭人这般对待，你竟问我苍生何辜？！

　　妹喜苍凉的笑容令夏若木有些不安，但她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想这些了，她只听见妹喜厉声质问：“是啊，苍生何辜，我与夫君为这苍生奔走，到头来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苍生何辜？哈哈哈哈，那谁又能告诉我，我与夫君何其无辜？我虽然是天地间唯一的骊龙之一，可我终究也只是一介妇道人家，我没有你们那样的雄心壮志，我只想为我和我爱的人复仇而已。天下，呵呵……江山，又与我何干？小公主，我真是羡慕你，可以狠得下心，可是我绝不愿意成为你……因为，你将要走的道路远比我难上许多，我恨夏桀、恨伏龙士，但我不恨你！因为，即便你这一生翻云覆雨，可你……永远……得不到你所爱之人，何其可怜，何其可悲啊……呵呵呵呵……”

　　夏若木神色一冷，言语间却不见半分动摇，而是令人惊讶的坚定：“那又如何，吾之道，极情于心，便可永世不忘；吾之剑，除世间恶业，还天下清明；吾前进之途，障孽必除，此为，吾道！”

　　白衣女子再度化身的人形已是血迹斑斑，她看着祭祀台下激愤的人群，祭台上跃动的火焰，还有身前着红色绮丽凰舞神衣[赤凰焚心]，作虔诚之色，口中喃喃着祭文的公主，她抿了抿苍白带血的唇，看着数百个奴隶被长长的绳索缚在一处，被士兵们推到祭台前，道道银色冷光滑过，有如激越的飞火，奴隶们的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祭台，他们是这神明的祭品，纵然心有不甘，再多怨气，到头来也只是徒劳无功。

　　怨气已足，生魂满，卦象西开，血气四溢，是时候了，夏若木睁开双眼，眸中的冰寒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她的眼眸虽然冰冷却难掩执剑者的坚定信念以及对天下苍生的一抹慈悲怜惜之情，而如今……里面，除了冰寒，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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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身披青色铠衣，执利器前往夏宫，他不曾见到想见的人，却遇见一位故人。

　　那个曾将自己囚狱，百般ling ru 之人！

　　当年自己即位后，便为灭夏一事积极筹备，然而表面上仍做臣服于夏模样。我擢拨伊尹仲虺为左右相。伊尹是有莘氏陪嫁奴隶，有莘氏与夏同姓，仲虺祖先奚仲为夏朝车正，两人皆为为我的股肱之臣。我与伊尹、仲虺谋划征伐豕韦，被桀察觉。桀假召汤入朝议事，却将我囚禁于夏王朝监狱——夏台。幸而伊尹、仲虺闻讯后，在国内搜集珍宝美女贿桀。桀不胜欣悦，便下令放我回商。此事，引起诸侯普遍反感，据民间流传，一天之中叛离夏桀，投奔我商汤的诸侯便多达五百。

　　也幸而如此，我虽遭有不虞，却为我的子民带来福泽，这便是大大的幸事。

　　那个暴戾的君王——虽说如此，可我依旧敬佩于他，他有能力，有才华，只是一颗心入了邪道，才会堕落于此，若非天时地利与人和俱存我身，我又怎有于他相对的资格？

　　可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分明已是魔怔，他手中紧握着妹喜曾穿过的华裳艳服，泣不成声，口中喃喃：“爱妃，爱妃你在哪，你不要吓我啊，爱妃……”呵，竟是连“孤”都不称了，简直，是丢了王者的脸面，我本想与他对决，让他死的有尊严——作为一名君王的尊严，可看他现今的模样，生不如死，我的剑又岂能被这种懦夫所玷污？

　　我转身想要离去，身后一道寒光闪过，幸亏我时时保持着警惕，闪身躲过，他竟似清醒了些，发出癫狂的笑声：“汤王，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早就在等着一刻，看着孤之狼狈，想要将孤狠狠踩在脚下，汤王，你根本做不到的，你敢杀我吗，你敢吗？我不仅是这大夏的王，更是你心仪之人的生父，你若杀了我，就不怕遭报应吗，你就不怕，我那个宝贝女儿会对你恨之入骨吗？”

　　我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悲的君王，他一定不知道，就是他亲爱的女儿与我理应外合，攻下王城，“呃……什么时候……？”背上一疼，我拔出匕首，长剑挥舞，攻向夏桀，夏桀狂笑道：“哈哈哈哈，什么汤王，你就是太仁慈了，不过是缓兵之计你竟也察觉不出，果然，我那个宝贝女儿是你的致命穴啊！”拼了，没想到这个疯子的余力竟还能如此惊人，我竟然无法打败他！

　　一剑挥出，明明已经伤到他，可他非但不躲，甚至迎了上去，一阵剧烈的紫光闪过！

　　怎么会，我跌落在地，这是什么力量，竟能将我的攻击尽数反弹？

　　夏桀还在喃喃念叨着：“孤是王，是这大夏的王，所有想要害我的人，你们，都得死！爱妃，爱妃你在哪啊？木木，我的好女儿，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可他手中歪歪斜斜的匕首却丝毫不含糊的朝我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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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若木毫无人气的声音响起：“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有孽龙，祸乱人世，以星劫转，朝代更替，灭夏兴商。谨告万灵，上奉天命，斩龙，钦此！”一枚杏黄色令牌落出。

　　斩龙！！！

　　所有人都恍若魔怔一般，大声吼道：“斩龙，斩龙，斩龙！”

　　斩龙，斩龙，斩龙！！！

　　时辰到，斩！

　　无需夏若木动手，她静立一旁，天上雷声轰鸣，一道碗口大的紫色雷光闪过，龙头自祭祀台上落下，抛开大蓬血雨，台下有些不幸被腥气湿了满脸的子民，忍耐着将之擦去。一缕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执念自龙身脱出，化作一名盛装女子向夏若木叩首拜了一拜，消散了。

　　“小公主，我不恨你，我要的，只是这大夏的气数，如今心愿一了，我以前为了复仇，确实做了不少错事，撕锦、造酒池、建玉宇、食善人……还有那些因我毁去容貌的女子……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的祸事是由伏龙士与夏桀一手早就，替我向这天下的百姓说一声对不起，还有那个我恨之入骨却也不知不觉爱上的人，虽然我并不想承认，可我并不是真正的妹喜啊，我只是她的一抹执念，我承受了她的记忆与怨气，可我终究只是我啊……大夏毁，我便自由……以后，再也不见了……能不能，替我转告他，我……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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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剑光挑开了匕首，夏若木扶起汤王，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到夏桀面前。

　　她说：“父王，我不想弑亲，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原本想要让其他人杀死你，可你却有紫徵星守护！是啊，你还是帝王嘛！”

　　夏桀好似又清醒了些，他悲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木木，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夏若木冷笑一声，“父王，我从未忠诚于你，谈何背叛？我还肯叫你父王，不过是念着以往的情分罢了！”

　　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儿，夏桀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寒意，从小到大，若木似乎从未发自内心的笑过，她的笑，从来都是冰冷无情，甚至携带着残忍嗜血，他曾经是欣赏女儿这样的笑容的，这样的孩子才是他夏桀的女儿，可是他似乎从未想过，一个孩子怎会有这样的笑容？宛如……宛如破军血光……

　　夏桀忽然有些惊惧，而一个帝王，当他的心开始软弱的时候，他便注定将是弱者。

　　“木木，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父王，我也不想的。”夏若木神色有一瞬间的柔和，可是她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坚决道：“可是，这是母后所爱的天下，也是汤所爱的天下，亦是我所爱的天下！想想您当年是如何做到这个位置的，如果不是母后的帮忙，您又何德何能可以称王呢？这个江山，既然你保不住它，倒不如由我这个大夏唯一的继承人将它送与他人。哪怕大夏的气数由我亲手断绝，我亦无悔！”

　　“父王，你既然不愿意死在汤王手中，那便由我，来斩断你的生路！”

　　“他们，会感谢我的。”

　　染血的利刃还在地面上留下新痕，紫光耀目，瞬间破开，暗淡，一代暴君竟是碎成粉末。

　　天上，一颗星辰暗淡，一颗星辰耀目升起，紫徵星落在汤王身上，护佑其不受侵害。

　　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都会感谢我的。夏若木略带苦涩的想着，妹喜说的对，此生她确实是得不到所爱之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将这一切因果偿还殆尽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妹喜想要说的话，也已经传到父王耳中，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甘愿赴死，若非如此，紫徵星又怎会被破？原来，暴君与妖妃之间，算计与被算计之间，也是有真情的……

　　此间事已了，我也该走了。

　　身后。

　　“木木，留下来，做我的王后，可好？”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背对着他离开，一步、两步……

　　“木木，我爱你啊……”

　　不行的，汤，我不能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不能成为你的污点，只要有我在一天，大夏不会亡！所以，夏若木——大夏公主，必须消失！

　　“木木，别走，别走……”

　　汤，你会是一代明君的对不对？你我殊途，不可相守，惟愿君可安好，吾心亦足……

　　“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