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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尉曹掾史大人金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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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南津城时还不到辰时,温小妹向登记造册的衙役说明了温老爹的情况,那衙役番了番册子便知道今日温家是要来个儿子顶替,问温小妹名时,温小妹报了个温纯。温大牛只是小名,到外头便须得要个正式的名字,温小妹随口便说了个温纯。
办理好简单的登记手续,温纯被安排在一处棚下等候其他同伴,这一行是要去往都城长安,具体服役的内容,须得到了长安再听候安排。
渐渐的有其他人到来,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有少数像温老爹一般年纪的。这些人过去的一年都在一处服役,也都和温老爹认识,他们坐下来互相交流着,眼睛时不时的往温纯这边瞟瞟。温纯架着二郎腿坐在角落的一根板凳上,冷眼听着他们的谈话,大多都是谈论今日她这个新来的,有人说温老头老实巴交逢人便讨好,他这儿子却冷若冰霜一副高傲样子,倒像是不好欺负。
温纯听到这,双手抱了胸闭目养起神来。
辰时正,先前登记造册的小衙役领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过来,一时间众人都安静的起了身,那衙役向众人介绍说来人是新上任的尉曹掾史,负责这次长安的转运之事。
温纯睁开眼,发觉一行人都齐齐的站在了前头,只有自己独坐在后头的板凳上,放眼看去,根本看不到那尉曹掾史,当然了,尉曹掾史也看不到她,于是便干脆继续养神。
闭目静坐中,温纯听得那尉曹掾史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很有磁性。
待那尉曹掾史例行说完了规矩后,温纯才起了身站到最后一排最边上一个等着例行点名。
点到温纯时,前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后头角落扫来,温纯拧了拧眉。
因劳役们的反应太过一致,以至于那尉曹掾史不得不也往温纯这角落扫一眼,却是看不到温纯的人,背着手过来,才见着原是个还未长成的半大小子。
温纯也是待他走过来才瞧见他的模样,那当真是一个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我朝律令,未满二十的男子不得服役!你拽个小子来做什么?”那尉曹掾史扫了扫温纯后侧脸质问一旁的衙役。
那衙役甚是委屈的苦了脸:“大人,他是来顶替他老子的,他老子在这儿服了一年,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上头念他一把年纪才许他家送个儿子来顶替的!”因怕尉曹掾史不信,那衙役又补了句:“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马上就有识眼色的替那衙役作证,“是这样,是这样,温老头昨日走的,他儿子今日才来。”
那尉曹掾史才没说什么,背手又站到了队伍最前头训话,大抵是训斥众人一路上要听命行事,多加小心之类的,待训完话便命众人列队前行,他则骑了高头大马在侧。
队伍走了半个时辰,进入曾经的王城,今日的长沙郡治所临湘城,新上任不久的郡守大人又站在城楼上例行说了番话,然后尉曹掾史才正式的领着一行人往长安去。
温纯虽然不大爱与这群一身汗臭味的男人们说话,但一路上倒也不闷,从他们的口中,她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比如现在,那边歇在一处槐树下的几个男人就在八卦早上给他们训话的新郡守的事情。
一人说:“他也算时运好,当年拜在贾太傅门下,虽没多少真才实学,名头却也算响亮,又是临湘本地人,要不然,这郡守的位子还真轮不上他!”
一人甚认可的接腔:“就是,当年贾谊若是没有被皇帝贬来长沙国,他哪里有机会拜在他门下,哪里有今天?”
又一人道:“你们可别说他什么坏话,这长沙郡天高皇帝远的,前两个月还是国,今天就成了郡了,指不定明天又成国了,还跟了他姓,到时候你们别为今天的话后悔。”
众人似乎完全不认同他说的,纷纷撇着嘴笑,一人又顺着话题扯到了两个月前被除国的吴姓长沙王身上,“你们说那吴著娶那么多妃子有什么用,一个儿子都没生得,白白的叫长安夺了他老祖宗的基业,早知如此,借个妃子给我,我给他生一个得了!”说的其他几个齐声大笑。
第一代长沙王还是高祖刘邦为联合各方势力立下的,长沙王位和长安一样世袭,传至如今是第五代了,可惜第五代长沙王吴著无子,两月前文帝借着这天赐的良机撤销了这吴氏外姓诸侯国,改长沙国为长沙郡,并委派郡守,从此中央直辖。
温纯坐在十几米外的一块石头上边听边啃着小米粑,眼风里瞅见那风姿飒爽的尉曹掾史正冷着脸朝那几人过去。温纯往那槐树下瞟一眼了事,继续啃小米粑。耳边很快传来尉曹掾史训人的声音,温纯不动声色的低头吃她的东西。
啃了几口,却听得脚步声往这头来,偏头扫一眼,继续吃。直到那两只双尖翘头方履顿在自己跟前,温纯才无奈收了小米粑,双手在身上随意擦了擦,起身在尉曹掾史面前站好。
那尉曹掾史眼睛在温纯的背部腰部各扫了两眼,说:“看你这姿势,练过?”
温纯微微抬了下巴看上他的眼,“爷爷教过。”
那尉曹掾史点点头,没多说,走了。
长沙郡到长安,要经过南郡与汉中郡,再到达右内史郡,千里迢迢的,这一行人却是走脚力,又一个个都吊儿郎当不太听使唤,走的速度堪比散步,还走一阵就自动歇一阵的。温纯估摸了下,照这速度,没有两个月是肯定到不了的。如此算一算,等回家,起码是一年零四个月后。
“走了走了!”衙役们在催促着,温纯拍拍手,抓起一旁的包袱挂肩上,双手抱了胸慢悠悠的走入队伍。
队伍中有一人,名唤肖大郎的,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像俄国大力士,却是不大爱说话,此时刚好走在温纯的前头,温纯觉得他身上的汗味重了点,还带着浓浓的狐臭味,忍不住抬起抱在胸前的手挡了挡鼻子,不想却被那肖大郎回头瞧见了,那肖大郎估计是个敏感的,面上竟然一红,回过头刻意往边边上走点,试图让温纯少闻到他身上的味。
温纯见他如此,心里倒觉得不好意思,便不由得在后头看着他,看着看着便看见他前头的几个大汉纷纷折了回来朝他走近,一个大汉嘴里叼了根杂草,将手里的包袱挂他右肩上,拍着他粗圆的膀子说:“爷我走累了,借你这膀子用一用!”又一大汉将包袱挂他左肩膀上,手往他脸上捏一把:“还这么胖乎乎的,爷帮你是瘦瘦,瘦了汗就少了,身上也就没这么臭了!”周边行走的人听后都哈哈笑起来,温纯在后头看不见那肖大郎的脸,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温纯觉得他太没出息,抱着胸从一行人身边走过时,温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后扫扫其他几个大汉,慢悠悠的往前去。
后头几个汉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人在后头掰住了温纯的右肩,温纯立在原地,听那人戏谑道:“你老爹可是见了爷几个都是点头哈腰献殷勤的,你是他儿子,怎么着也得继承点他的优良传统吧,给爷背着这包袱!”
温纯没吭声,只是反手一抓一甩,便将那近乎一米八的汉子扔翻在地,拍拍手,若无其事的抱胸继续走。前头打着马儿过来催促的尉曹掾史刚好看到了温纯动手这一幕,坐在马上若有所思的将温纯看了数秒。
一行人懒懒散散的走了十天,终于出了长沙郡界,到达南郡,这十天里队伍中几个爱挑事的汉子继续挑着事,只是对象变了,不敢对温纯动手,就连每日给温纯送米饭团子讨好的肖大郎也不敢欺负了,温纯也不去多管闲事,偶尔他们歇下闲扯时温纯还坐在一边状似无聊的听着,从他们口里能听到很多事,比如这尉曹掾史原来姓金,叫金城,临湘人士,比如贾谊贾太傅当年在长沙是如何郁郁而终英年早逝又哭红了多少姑娘家的眼的,就连长安那头文帝久病不起药石无用,他们竟然也能知道消息。
事实证明,乡野市井的消息有时也是很准的。队伍还未出南郡,尉曹掾史金城便得了消息,说长安文帝缠绵病榻已久,所剩时日怕是不多,为防京中变故,长安城内南军与北军都已进入警戒状态,这一拨负责京都安全的劳役,也得抓紧时间转运入京。
温纯觉得那传递情报的人员一定是个新手,要不然他不会毫无避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个消息告诉金城,就因为他的疏忽,使得这年轻的金大人工作越发的不好做,这群本就不好使唤的劳役如今正扮翘呢。
还是那几个汉子在耍名堂。有人借口脚走不动了要歇息两天,有人借口天气越来越热,该换发夏天的衣服,还有人嫌天天吃干粮难受,要金城领他们去食肆打一餐牙祭,要不然就不走了,敢提出这些理由的人,无非都是料定了金城不敢不及时的将他们带入长安。
是以如今这金大人烦恼得很,扔下一群耍赖皮的劳役,金城抓着马鞭站到一棵杨树下狠抽了地皮几鞭子。
温纯坐在地上,看眼那头的金城,觉得他这官当得也实在憋屈,区区的平民劳役都不给他面子,欺的不过是他年轻,身边的衙役又个个懦弱无能。
上午才跳入湖里洗了个澡的肖大郎这时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离温纯两米远的地方来,递过一个他昨日在一家农户里买的糯米粑粑,温纯摆手不要,他憨笑两声自己啃着吃,吧唧吧唧的咽了两口后肖大郎看眼那头的金城,说:“金大人对你很好,要不你帮帮他?”
温纯拧了拧眉,侧脸看向肖大郎,“什么?”
吧唧吧唧又咽下一口,肖大郎道:“你每日吃的米饭团子,都是金大人向周边农户买的,两钱一个。”
温纯眉头拧得更紧了,“不是你买的么?”
乘着温纯说话的当口,肖大郎赶紧的又咬一口,又吧唧吧唧几下后才道:“我哪里有钱给你买,我身上的钱自己吃都不够呢,金大人见我每日都去农户家买吃的,便掏了钱给我,要我顺带给你带个米饭团子,说你正长身子,吃米饭才长得好。”
温纯看眼那头杨树下的人,又看向肖大郎,“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肖大郎抓着糯米粑粑红了脸低了头,偷瞟温纯一眼嗫嚅道:“我不是...不是想讨好你嘛,就没说,他也没让我说,你也没问。”
温纯无奈的瞪了肖大郎一眼,看眼那拿着鞭子又抽了几下地皮的金城,温纯与肖大郎道:“去,警告那挑事的几人,给自己留点后路,金大人可是临湘城的官,他们是民,临湘城的民,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肖大郎听说要自己去警告那些人,心下一惧怕,一口糯米便噎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的,赶紧的卸下水囊猛灌几口,却又呛住,温纯拧着眉甚嫌弃的望着他,摇摇头,起身抱胸朝那几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