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道剑·梦泉山河（BG·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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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段尘昊分开后，三人重新回到客栈。
叶朵托着腮坐在桌前，心事重重，神态无比凝重。
向远之备好了马车，苏苑正把行李往车上扔，两人忙完之后，回过头来看叶朵。见她仍旧沉思着坐在那，向远之和苏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绕过苏苑走上前去。
“叶朵，我们可以走了。”他在桌旁停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哦。”叶朵回过神来，条件反射的匆匆站起来。
向远之见她魂不守舍，挑眉道：“怎么，还在想段尘昊的挑战？”
“是啊。”叶朵诚实的回答，十分疑惑的蹙起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向远之问道，“他给我下战书，有病吗？”
又不是打不过她……到底还挑战她干嘛？特意羞辱人吗？
有意思吗？！
真是太过分了！不可理喻！
叶朵气呼呼的想。
向远之笑了一下，目光回过去看了一眼客栈门口的苏苑，帮着推测道：“想必是觉得你跟苏苑在一起久了，应该有不少长进，大约是想看看他都教了你些什么吧。”
叶朵听着这奇怪的解释愣了一下，觉得哪里都不对。
“第一，谁跟他在一起久了？第二，除了初次见面，他就再没跟我切磋过一场，什么都没教过我好吗？”叶朵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澄清道。
“……”向远之低头沉默了一下。
“你们纯阳宫的人真是个个都难以理解。”叶朵叹气，摇了摇头。
说罢举步要往前走，向远之想了一下，忽而从后面跟上来拉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前走，一直走到苏苑面前停下。
“远之你干什么？”她惊异的问道，试图甩开他的手。
向远之无视她的挣扎，直视着苏苑道：“把手伸出来。”
苏苑茫茫然的照做。
向远之不由分说将叶朵的手放进了他手里，义正言辞：“现在开始，你家朵朵的命可就都在你手上了。”
“远之你有病吗？”叶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才有病。”向远之白她一眼，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而后又对她凝重的叮嘱道，“段尘昊的战书在一月之后，差不多就是我们到达昆仑的时间，跟他对战，没有点到为止，只有非生即死。叶朵你要是打不过，我和苏苑就只能帮你收尸了。”
“……”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苏苑，是一样凝重的语气：“虽然你从来不干教人破自己招这种事，换我我也不干，但是你要是不想看着叶朵死，这一个月，你就好好教她，有你这个段尘昊的师兄亲自相教，胜算起码多了一半。”他说着，拍了拍苏苑的肩膀，凑过去对着他耳语了一句，“告诉你，这一个月把握好，叶朵就是你的。”
语毕，他施施然转身走了。
留下叶朵和苏苑在原地茫然，叶朵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根本就在不知所谓，而且眼见苏苑也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大约也是没戏的样子，就无奈的撇了撇嘴要抽回手，结果才刚刚挣开正要放下，面前那人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握进了手心，牢牢扣住了五指。
“你……”叶朵讶然，随即有些气急的甩手，明显还在抗拒和挣扎。
他就着五指相扣的姿势用力一拉，将她拉到面前圈住她，深深看进她的黑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晕开一片意味深长，半晌，他微微扬起嘴角：“好，我教。”
于是在去昆仑的路上，一旦停下来休息，苏苑就在竭尽全力的教叶朵破招。
叶朵显然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徒弟，一遍遍听着他的讲解，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招，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反击，都在心里一一记下。苏苑陪着她一遍遍重来，甚至不惜自己受伤来让她真正摸索其中窍门。向远之时常衔了根稻草坐在树上，看着他们在不远处切磋琢磨，阳光懒洋洋照在他身上，舒心的觉得又可以睡一场好觉。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看着愈发亲近的叶朵和苏苑，他觉得自己真是积了不少功德。
半月后的这一天，叶朵又失手打伤了苏苑。
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没躲开，至于是不是故意的呢，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向远之的办法果然管用，看着叶朵朝他飞奔过来扶他时，他暗自这样想。
半个月了，他和他的朵朵已经亲近了不少。叶朵已经不会再忽视他，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像这样立刻奔上来查看，会陪着他休息，会急着给他上药；对于他的亲近她也不那么抗拒了，手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时候她也任他牵了，偶尔抱她的时候也不挣扎了，趁她睡着偷吻她的时候被她发现，也只是红了脸不像以前那样疾言厉色的责怪他。
他能感觉叶朵已经在喜欢他了。
否则他从她身上看到的那些柔情蜜意，又是为什么存在？
他们之间，就只隔着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苏苑！你怎么样？”叶朵飞奔过来，连忙伸手扶住他。
“唔……”他蹙着眉弯下腰，一手撑着树，一手捂着心口，神色看起来凝重的不像开玩笑。
叶朵一下就急的跺了跺脚，神色惊慌：“苏苑、苏苑你说句话，不要吓我啊！……”一边说着，一边害怕的伸手捧住他的脸，细细观察着他眉目间神色的变换，只见一层薄薄冷汗在苏苑额上散开，他唇色微微发白，紧蹙的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不行、不行！我、我马上去找远之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叶朵被他急的六神无主，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眼眸亮亮的压抑着一层水光，飞快直起身来就要跑去搬救兵。
可苏苑哪能让她离开，当即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朵朵，不要走……”他的声音低沉，却满是柔情蜜意，让人一听就要融化。
叶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羞恼，连忙伸手去掰他紧紧箍在腰间的手。
“你……你快放开！”她匆匆说道，神色纷乱。
“我不会放的。”
“苏苑！”她凌厉的喊了他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羞急怒意。
然而对方的声音又在这时候软了下来，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示好：“朵朵，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这样抱着你……你别走，好不好？”低低的祈求声带几分委屈，一遍遍在耳边盘旋回荡，任谁听了都心软。
他一边说着，一边愈发收紧了手臂。
熨帖在她背后的胸膛炽热不已，叶朵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
不知为何，心就跟着软了，沉默下来，也不挣扎了。
苏苑贴着她的侧脸一寸一寸亲吻下来：“朵朵，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叶朵不由得握紧了手。
“你呢？现在……你愿意喜欢我了吗？”他的声音低低回荡，呼出的热气在耳边轻轻旋绕。
太过蛊惑人心，叶朵忍不住皱起眉，沉默不答。
“朵朵？”他又唤了一声，动作稍稍顿了一下。
叶朵仍旧沉默不答。
腰间的手忽而松了一下，就像手的主人陡然间因她的沉默害怕了一下。
片刻后，苏苑在她耳边强作无事的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朵朵，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我现在就放开你。”
他说得体贴温柔，声音里却明显掩藏着沮丧和失落。
而叶朵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就在静静等着他将她放开。
苏苑不由得有些慌了，他害怕她这样一言不发，连最后的审判结果也不给他。
他不由得去想，难道……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可她要是真的由着他放开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想着想着，苏苑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绝了，看着叶朵没有任何情绪的侧脸，他知道，如果现在她再不给他台阶下，以后也不会有了。
心中纠结万千，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
然而他依旧抱着微弱的希望，一心想等来她一点点回应，抱着她的手迟迟不肯放开。
也不敢放开。
“还不放手？”僵持半晌，叶朵的声音终于传来，然而语调中的冰冷无情，就像一把匕首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错愕不已，手不由得松了，叶朵转身就走。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原来她真的……仍旧是不喜欢他……
不拒绝他，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他罢了……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苏苑无比失落的低下头，怔怔愣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然而远去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苏苑。”还在垂头丧气、绝望迷茫之际，叶朵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一瞬间，就像燃起了熊熊希望，他立刻抬起头看着她。
叶朵细细凝视着他，似乎在做最后的思考。金色阳光之中，苏苑站在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安静看去，仍是初见时出世清静的模样，原本这世间所有到他面前都会化作无痕波澜，却不知从何时起，他眉间多出许多情绪，时而温柔时而失落，全是因她才有的存在。
可是他好烦。
她一不高兴就连连道歉，好烦；帮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好烦；随口说句喜欢什么就全部捧来，好烦；偶尔对他好一点，就高兴的不像那个清冷的道长，好烦；天天就会在她耳边朵朵、朵朵的吵她，也好烦。
真的好烦。
叶朵微微皱起眉，又轻轻放松开。
睁眼闭眼，苏苑仍然在那里，眼神急切不安。
她终于扬起嘴角，声音娓娓传来：“让你放开，你就真的放开了？”
苏苑直直愣住了。
然而下一秒，一抹明黄就奔至了面前。
叶朵一下投进他的怀抱，踮起脚主动搂住他的脖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大起大落，苏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笨蛋！你居然真的敢放开！”直到她的声音再一次，真切的在耳边传来。
他立刻如梦初醒，欣喜若狂的收起双臂，将她紧紧锁在了自己的怀抱。
“朵朵……”他激动的在她耳边唤道，偏头吻着她的长发，嗅着她发间清香，像是终于如获至宝，“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朵朵，我的朵朵，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话音颤抖，几乎要喜极而泣。
叶朵靠在他肩膀，感到自己被人这样珍之重之，终于第一次卸下全部心防。
虽然嘴上总嫌弃他好烦，一遍遍说着要他滚蛋。
可她其实也真的……好喜欢。
好喜欢。
……
夜幕低悬，回到驿站落脚后，叶朵从厨房里捣鼓来一碗粥。
虽然仗着受伤耍赖的跟她在一起了，苏苑却也不是毫无付出的假受伤，而是真枪实弹的被她的剑气袭到胸前，多少震出了一点内伤，刮出了一点皮外伤。
于是回来之后没有胃口，吃不下饭菜。
才刚在一起就知道怎么跟她撒娇，怎么劝都不吃，叶朵没有办法，只能去厨房给他捣腾了一碗粥来。于是这才刚跨进他卧房房门在床边坐下，看了一眼他半靠在床上休息的模样，刚刚放下手中的碗，就被他一把捞过去，牢牢抱在了身上。
“哎，别闹！”叶朵挥开他的手，直起身来。
苏苑披着松松垮垮的道袍，委屈的看着她。
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比起吃饭，他现在比较想吃她好不好？
然而对方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义正言辞的舀了一勺粥送到他面前：“无论如何要吃一点。”
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交代，不给他一丝一毫耍赖的机会。
“不要。”苏苑赌气的摇头。
“不要也不行。”叶朵挑眉，坚持要跟他抗争到底，眼珠子一转，挑了一句最能戳苏苑肋骨的话说道，“把我追到手了就不听我话了是不是？原来之前的百依百顺都是骗我的？”
旋即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走。
“不是，当然不是！”苏苑果然脸色一变，立刻紧张的拉回她，摩挲着她的手柔声哄道，“朵朵你别走，我吃还不行吗？”
“哼。”叶朵勉强瞥了他一眼，目光和语气一样狡黠。
于是重新在床边坐下，重新舀了一勺呼了呼，小心翼翼的送到他面前，动作和神态都细致温柔，跟没有和他在一起时判若两人，苏苑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第一勺，第二勺，第三勺……
安静间，他乖乖的配合着她，目光却一成不变的落在她身上。
细细欣赏着叶朵低眉垂目间的温柔，还有与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微微扬起的嘴角，以及他伸手就可以抱到的柔软腰肢，便控制不住的想起半月前的那个夜晚，红烛酒暖，软玉温香，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记忆犹新。
“不想吃了。”苏苑挥开手，眸色渐深，觉得自己快要没有耐心。
“不行，这么一点必须吃完。”反之，叶朵却不急不躁，全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乱如麻。
苏苑看着她说话的唇，有些口干舌燥。
实在忍不住了，不想再跟她慢慢来。苏苑抬起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将剩下的半碗粥一口气喝的一干二净，而后一边擦着嘴角，一边将碗放在了床边案台上。
然而虎视眈眈的视线完全没有离开她。
“你……”叶朵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似乎读懂了那眼神中写着什么样的渴望。脸颊一红，莫名的紧张起来，她伸手拿起案台上的空碗飞快的想要逃开：“我……我先拿出去。”
可她如何还有机会，只见她还没站起来，整个人就倒进了他怀中。
“不用，放在这正好。”苏苑双手紧紧搂着她，眼眸里尽是戏谑的笑意。
“苏苑……”她羞急的推了推他，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双颊从原本的一点微红，即刻变成了娇艳欲滴的鲜红，苏苑看在眼里，觉得分外可爱。
“嗯？”他轻轻回应了一声，旋即倾身而下，炽热的吻映在了她唇上。
他唇齿间渡来的那故作温柔的急切就像一种无声的引诱，缠绵几下，叶朵渐渐放松下来，情之所至的环住了他的脖子。鼓励一般的举动让苏苑不由得越吻越深，像着了魔一样欲罢不能，最初的温柔渐渐被愈发热烈的渴望燃烧殆尽。叶朵听见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还有那只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明显比半月前那个夜晚要大胆的多，想要的也更多。
她是他渴望了多久的人啊。
如今终于这样躺在了自己怀里，只要一这样想，苏苑就觉得无法自已。
他低下头，如之前一样吻过她的唇角、脖颈、锁骨，来到肩膀的时候视线仍旧看到了她背后的伤疤，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停下。他将她换了个姿势抱紧，而后轻柔的吻一点一点落在了她背上，像是安慰像是鼓励，让叶朵最后的心防彻底瓦解，忍不住颤抖起来。
“苏苑……”然而她仍旧感到难堪，情不自禁出声阻止。
而他低声说：“朵朵，别怕。”
细密的吻仍旧轻柔的落下，一点一点抚平那些丑陋而耻辱的伤痕。
叶朵忍不住流下泪来，好似长埋于心的所有悲伤痛苦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她不会告诉他，她曾经多怕看到向远之提起她后背的伤疤时脸上闪过的那种同情的神色，又多怕再看到他上次那样像看见怪物一样惊异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住。
然而这一次，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温柔的告诉她别怕。
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朵朵，”苏苑回过身来，重新吻了吻她的脸颊，接着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往床上一压，叶朵方一抬头，便对上他灼热的视线，看到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随即他温柔一笑，俯身而下在她耳边厮磨缠绵，“我说过，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声音温软醇厚，叶朵的身体震了一下，不由得抱紧了他。
苏苑闷哼了一声，微微直起身勾下床头纱帘，而后他重新俯下身来，灼热的视线描摹着她的脸颊，细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顺着优柔的腰线一路往下，而后带着喘息和渴望的声音低低响起：“抱歉，朵朵，我忍不住了。”
就像致命的咒语，在狂风暴雨般的纠缠之中赫然袭来。
……
和叶朵在一起之后，苏苑才发现叶朵沐浴时总要用特定的药草泡浴，而后在背上抹上向远之帮她从万花谷求来的药膏。说是用来抑制伤疤下赤霄红莲的煞气留下的毒性，好让其固定在伤疤那块皮肤下，不向其他地方扩散。
只是每次帮她上药时，叶朵都疼得脸色发白，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就像是连皮带骨的将她背后的伤疤连根拔起，煞气毒性所激发的高温让她那片皮肤滚烫，犹如引火烧身，再碰上抑制毒性的药草药膏，两相作用，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苏苑心疼的恨不得以身代之，根本不知道此前的时光里，她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一想到这两年来她几乎没有一天不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就觉得自己恨不得立刻手刃当初伤她之人，满腔忿恨无处宣泄，比她恨得还要咬牙切齿。
然而叶朵总是温柔的安抚他，一遍遍说自己没事，但分明疼的连声音都断断续续。
偶尔她不在的时候，苏苑会拿出自己的赤霄红莲，一寸一寸看过去，心情无比复杂。
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这样？
这一天夜晚，帮叶朵上好药，他随意的披着道袍，坐在床头看书，而叶朵裹着被子，伏在他膝上休息，窗外宁静的星光洒进来，让这一刻变得无比安心。
翻页时，苏苑的视线落下来，刚好看到她背上的伤。
便放下书，伸手轻轻抚上。
“怎么了？”感到他的抚摸，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了一下。
“朵朵，这伤，就没有东西能治好吗？”他沉沉问道，眉头又一次蹙起来。
“你说呢？”叶朵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语气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要是赤霄红莲的煞气之毒都可以解了，它也就不那么厉害了，你说是不是？”
苏苑默然。
“没事的，好歹，没有要了我的命，是不是？”见他不说话，叶朵以为他又像之前那样因为心疼她而心情不好，便拉了拉他的手，十指交缠，朝他宽慰一笑。
苏苑觉得，自从在一起之后，叶朵总是这样百般温柔的待他。
与之前的冷漠抗拒全然不同，一旦接受了，她对他毫无保留。
苏苑心中一动，怜惜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朵朵，我一定帮你找到解药。”
叶朵不想再规劝他的固执，便乖巧而信任的点点头：“好。”
随他去折腾吧，等折腾够了，就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叶朵在心里这样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身边这个人，对赤霄红莲的了解，比她要多太多了。
苏苑盯着她的眸，正想俯过身去吻她一下，却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有些不快的停下来，苏苑懊恼的叹一口气，叶朵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而后直起伏在他膝上的身体，给他腾出位置下床去开门。
苏苑理了理道袍，而后绕开了屏风出去。
辅一推开门，是向远之站在门外，他神色凝重，似乎隐有担忧。
“怎么了向师弟？”苏苑问道。
向远之朝房内望了一眼，旋即压低了声音道：“段尘昊来了，在楼下，说要见你。”
顷刻间，如刮过风刀霜刃，苏苑眉目一凛。
……
片刻后，他重新进屋哄好了叶朵睡下，才复又推门出去。
彼时已是深夜，驿站大厅里已经寥无人影，段尘昊坐在一张桌前，悠哉游哉的喝着热酒。
见到他来，挑衅的挑了挑眉：“哟，师兄哄完小情人了？”
苏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奔主题：“你来干什么？”
“啧。”段尘昊不满的啧了一声，放下酒壶道，“自然是来跟师兄谈一谈休战的。”
“休战？”
“是啊，师兄不会真的想看着你爱惨了的姑娘来送死吧？”段尘昊似笑非笑道，绯红的道袍被从门口灌入的风吹得依稀抖动，“叶朵不可能打得过我，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过，只要师兄你肯请出你的赤霄红莲与我一战，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心上人。”
苏苑听着，忽而笑了笑：“这么多年，你还没有输够吗？”
段尘昊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眉峰陡聚，表情顿时有些狠烈起来。
苏苑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声音淡淡的：“可我赢够了。”
说罢转身就走。
“因为有赤霄红莲吗？苏苑，你从来都胜之不武！”段尘昊大喝一声，拍案而起，昂首挺胸的站在他背后，仍旧坚持要与之一战。
苏苑回头，眼神冷冽：“别忘了，两年前那一战，你我是对调了武器的。”
段尘昊骤然握紧了手掌。
两年前，他们在论剑峰上生死一战，那是段尘昊这辈子，第一次触摸到赤霄红莲。
而苏苑拿着他的玉清玄明，傲然立于论剑峰的霜雪之上。
那一战，打了一个白日，一个昼夜。
最后苏苑重伤险胜，段尘昊先一步败于他半招之下。
段尘昊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趁着苏苑重伤，带着赤霄红莲狂奔下山，一时之间大开杀戒，斩杀了华山山脚一个村子的人。赤霄红莲本就煞气极重，又在那场屠杀中大量嗜血，苏苑拖着重伤的身体赶到时，赤霄红莲已经快要脱离段尘昊的控制。
苏苑大惊，连忙飞身夺过赤霄红莲，豁出性命以心头之血来抑制它的魔性。
段尘昊则在那时趁乱逃走，从此遁入恶人谷，血衣邪道之名转瞬之间江湖皆知。
苏苑在那之后元气大伤，浑身是血的回到纯阳宫后，被师父们立刻送入空雾峰闭关养伤，两年来再未出世。段尘昊在他还未出关之时便下过战书，然而苏苑觉得前战所造的无辜杀孽太多，心中愧疚，将赤霄红莲封藏，也再未答应过段尘昊的挑战。
然而他仍旧执念至今。
苏苑叹气，摇头道：“段师弟，你这又是何必？”
“废话少说！你不是败者，怎知败者心情？我告诉你苏苑，我等你出关已经等很久了，为的就是再与你一战！而且这次，你就好好拿着你的赤霄红莲，我要你亲眼看着，亲眼看清楚，就算你有赤霄红莲助阵，仍旧是我的手下败将！”段尘昊激动得双目通红，表情已然被不甘和怒火烧得狰狞扭曲。
苏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觉得无法沟通。
段尘昊一下拔出剑，一招劈裂了他脚下的地面：“苏苑我告诉你，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叶朵下战书？我逼不了你，难道她还逼不了你吗？我就不信你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真是不可理喻。”
“呵，今天若是谈不成，那便算了，等我在决战时直取她性命，我就不信你能不出手。”段尘昊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奸猾笑意，他施施然收了剑，转身迈开步伐，朝门外走去。
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苏苑握紧手掌，看着地上的裂痕，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叶朵原本已经睡着，然而大约是心有所感，听到开门的动静便很快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困倦的望着他，道：“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声音软绵绵的，蜷伏在被子里的模样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苏苑心底顿时升起无限的柔情蜜意，一下忘记了前一刻的所有不快。他走过来，拱了被子翻上床，还未来得及将人捞进怀里，叶朵就主动靠过来先一步对他投怀送抱。
终于窝进他怀中，枕着他的手臂，她满足的笑了笑。
苏苑无奈的摇摇头，搂紧了她的身体：“朵朵，以后要是没有我抱着你睡觉，你怎么办？”
叶朵闭着眼，懒懒的蹭了蹭他的肩窝，对于这种不可能存在的假设，她才不想回答。
苏苑看着她这样乖巧，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啊，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舍得放手呢。
白驹过隙，眨眼之间，昆仑一战便来临了。
段尘昊从恶人谷的出入口前走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许多同是恶人谷的纯阳弟子，一样绯红的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苏苑脸上的神色蓦然变了一瞬，总觉得有些不安。
“朵朵，你过来。”苏苑朝她招招手，让她退到自己身后，警惕的望着前方。
段尘昊看到这一幕，顿时嗤笑道：“师兄，你怜香惜玉的本事倒挺强，怎么与我一战的勇气却没有了？我其实并不想取叶朵性命，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闻言，苏苑只是回身护着叶朵，蹙眉不答。
叶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段尘昊要你考虑什么？”
苏苑的手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而后平淡的摇摇头：“没事，别理他。”
“苏苑！你当真要不见棺材不落泪？！”段尘昊猛然大喊。
一旁的向远之细细打量着对面，忽而表情一震，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指着段尘昊猛然拉了一把苏苑：“是、是赤霄红莲……”
“什么？”苏苑目光一亮，骤然抬起头来。
却见段尘昊缓缓拿出持于肩后的那把剑，通体泛光，竟也是一把赤霄红莲。
那剑形形制，他再熟悉不过了。
震惊之际，却听段尘昊的声音缓缓传来：“师兄，想不到吧？赤霄红莲，终于不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的东西了。”
话音刚落，叶朵猛的将目光投向他。
一瞬间，苏苑与她相对的眼神明显慌乱起来。
“段尘昊你给老子闭嘴！”向远之连忙朝对面喊道，意图帮苏苑缓和局面。
“向远之，我们气宗说话的时候，有你这个剑宗说话的份吗？”段尘昊冷冷看他一眼，不屑的讽刺着，他身边的其他纯阳气宗弟子也不约而同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向远之吊儿郎当的嘁了一声，毫不放在眼里：“啧啧，瞧瞧你们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你剑宗爷爷我得多大发慈悲，多赏你们几句话听，来，孙子们给爷爷再笑来听听。”
一句话顿时挑怒了对面的人，按捺不住的虾兵蟹将一下就要朝着向远之一拥而上。
段尘昊却举手挡了下来。
“向远之，你这笔帐，我们改天算。”他冷飕飕的说道，而后将目光落在叶朵身上，嘴角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叶朵，我们该开始了。”
叶朵站在苏苑身边，有些恍恍惚惚的抬起头。
似乎还没有弄明白段尘昊刚刚那句话的含义，然而来不及思考，段尘昊凝聚起的气劲就先震开了她身边的向远之和苏苑，而后隔空形成一股气墙，不准他们靠近。
紧接着，所有的攻击全部转向了她。
叶朵愣了一瞬，木然的举剑挡了一下。
然而她心不在焉，苏苑教她的一切全部忘在了脑后。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对方的攻击上，随随便便勉为其难的用剑挡住攻势，在雪地里不时踉跄两步，差点倒在地上。
“朵朵！”苏苑在一旁着急的大喊她的名字，似乎要将她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唤醒。
叶朵像是没听到一样，看着直扑面门的气劲侧身躲了两下，几乎是呆立在原地。
苏苑担忧得心都扭曲了，眼看着她这样的状态，随时都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整颗心就像在被万蚁啃噬。向远之紧紧盯着叶朵的样子，冰天雪地里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心中一横，抬起头来朝一旁的苏苑大喊：“苏苑！那疯子是要逼你出手，你快去跟他打啊！他用的是赤霄红莲，叶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会没命的啊！”
向远之的声音高声传来，一丝不漏的飘进所有人耳里。
段尘昊的攻势顿了一下，得逞一样的笑道：“是啊，师兄，如果你现在愿意出手，我保证叶朵安然无恙，否则……”说着，他扫了一眼苏苑拧着眉犹豫不决的样子，一招两仪化形直接精准无误的击到了叶朵脚下，震得她猛退了几步，剧烈的咳出血来。
苏苑惊得飞快扑上前，段尘昊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撤去了气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朵朵、朵朵你怎么样？”苏苑将叶朵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检查她的伤势。
叶朵一把拉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我问你……你、你当真……”
一句话尚未问完整，苏苑也尚未来得及回答，段尘昊却先一步雪上加霜的反问了一句：“怎么了叶朵，你不是师兄最心爱之人吗？难道他都没有告诉过你，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是赤霄红莲的主人了？”
话音刚落，叶朵握着苏苑的手猛然放开了。
苏苑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目光犹如在面临煎熬的审判。叶朵怔了一瞬，而后试图站起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只能勉强用手撑在雪地上，害怕的不停往后躲，拼了命的退离苏苑的怀抱。苏苑看着她如此反应只觉心如刀绞，尝试着去将她拉回来，没想到叶朵激动的挥开他的手，似乎他是什么毒物一样，一边往后躲，一边像是无助的小孩不停的往向远之的方向求救：“远之、远之……远之你过来，远之你救救我，别让他靠近我……”
声音破碎凌乱，语无伦次的几乎快要哭出来。
向远之被这情况急得焦头烂额，才一赶到她身边，叶朵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向远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停的颤抖着，不停的说着零碎的字句，甚至连再回头去看苏苑一眼都不愿意，她那样排斥他，排斥到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这一切拼在一起，就像匕首一样一刀一刀扎进苏苑的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段尘昊的执意挑衅。
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
眸中寒光一闪，封藏数年的神剑赤霄红莲终于再次出现在他手中。
段尘昊满意的笑了笑：“这种杀气，才是我的好师兄。”
苏苑恍若未闻，只是眼中眸色黯沉，危机四伏。他举起赤霄红莲，瞬时间昆乱山脉风雪大作，雪狼野熊的哭嚎声被风声卷到半空，遮天蔽日。叶朵痛苦的捂住耳朵不愿去听这一切声音，她往向远之怀里缩了又缩，似乎这是一场噩梦，与当年她被伤时的经历如出一辙。
苏苑最后看了一眼叶朵，心中痛的难以言喻。
然后所有的痛都化作了怒火，他看着段尘昊，两年后第一次这样杀气四溢。
他的声音阴毒的响起来：“段尘昊，是你逼我的，你不要后悔。”
这一战风云变色，两把赤霄红莲的对决，让整个昆仑大地都摇摇欲坠。
段尘昊的功力早已远远超出两年前，武功路数也灵活多变，甚至捕捉不到一点空隙和失误让苏苑有可乘之机。缠斗间，苏苑渐渐明白想伤他已经不如以前容易，不过好在，他的那把赤霄红莲比起段尘昊的，浸染过太多人的血。
煞气之重，难以追及。
两虎争斗，打得难分高下，此战比起两年前还要凶险万分。段尘昊和苏苑都留着镇山河迟迟不落，仿佛一旦谁先出手自救，谁就是即将全盘皆输的那个人。
向远之一边安抚着叶朵，一边抬起头来观看战局。
“叶朵，你别这样，你抬头看看。”他在她耳边轻声劝说。
叶朵深埋着头，根本不愿去听去看这场闹剧。
向远之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而又酸涩的暗自摇头。
半空中苏苑和段尘昊仍旧打得难舍难分。段尘昊忽而眉目一沉，一招梯云纵恍然间离出视线，苏苑恐防有诈并未追击，警惕小心的防守在原地。转瞬间，平静的气息忽而抖动起来，浩大的气场朝向远之那个方向奔袭而去，苏苑双目一红，想都未想的落下了镇山河。
无敌气场刚在向远之和叶朵身边荡开，段尘昊的身影就立刻穿云破雾而来。
赤霄红莲深深划过了苏苑胸前，鲜血即刻洒落出来，一点一点溅在了白雪之上。然而他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影却未动分毫，抬手就要运起一招。段尘昊见状立刻后退数尺，为自己落下镇山河以防万一。千钧一发之际，向远之抽出雪名剑，冷笑一声对着段尘昊来了个人剑合一，无敌气场瞬间荡然无存，苏苑前一刻的招式虽被化作无物，但他手中的赤霄红莲却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煞气，转瞬击入段尘昊的胸膛。
叶朵猛的抬头看了过去。
段尘昊胸前的道袍化作灰烬，胸前皮肤展露出来，竟是一片被灼烧过的样子。
血肉模糊，他痛苦的大叫，整个昆仑都回荡着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叶朵看着他整张脸憋得通红，口腔里不断冒出血来，整个人俯下身在雪地上痛苦的打滚，然而就算是昆仑积年不化的大雪，都消减不了分毫胸膛上皮肤被腐蚀灼烧的滚烫痛意。
那多像她两年前的样子。
她要被这样的画面和声音逼疯了。
苏苑和向远之还站在前方看着段尘昊，尚未来得及回头看叶朵的样子。
她忽而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歪歪斜斜一步一步朝苏苑走去。
眼前一片血红，她脑中一片混沌，回荡的全是噩梦般的画面，段尘昊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回荡在了耳边，她从那里面又一次听到了自己两年前一样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压抑了许久的恨和怒一瞬间全部崩溃而出，她死死握住了剑柄。
苏苑突然猛的向前倾了一下，感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胸膛。
向远之连忙扶住他，而后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叶朵！你干什么？！”
苏苑艰难而颤抖的回过头来，眼里盛满惊愕，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朵看着他满脸都是泪，凌乱的头发紧贴在她脸上，沾染着片片血污，痛苦而又狼狈。他们看不清她的神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雪飘零中轻轻传来，落入风里好似就没了声音。
“……是你。”
“那个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道剑·梦泉山河（BG·中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