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唐藏·逍遥（BG·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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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只是昨日之日早就不可留了。
叶诗缓缓睁眼，看到的仍是唐逍执着的目光，仿佛要从她眼里追回那些遥不可及的过往，然而时过境迁，经历家变后的慕诗遥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心境，再寻也是寻不到了。
“你这又是何必？”她微微叹息，有几分惋惜和无奈。
“诗遥。”不顾她有些冷淡的声音，唐逍喃喃念着她过去的名字，比当年还多几分缱绻，接着伸手温柔又小心的抚她的发，似很是眷恋一般，“我们以前明明那么好，是不是？”
叶诗看着他，似乎是清冷惯了，眉目间看不出一丝动容。
“我不记得了。”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深处的黑暗，唐逍离她极近，目光细扫她的眉目却捕捉不到她眼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他曾经那么了解她，喜欢的，不喜欢的，高兴的，不高兴的，他都知道，可现在却什么也抓不住看不明白，心中焦躁如烈火灼心，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唐逍没有想过，过了这么久之后再看到她的时候，他还是输得这般干脆利落。
他忽而一声轻笑，像是理所应当：“是啊，除了程诺，你还记得什么？”
语毕松开手，支起身体，覆在她身上的温度骤然离去，暗色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他推开窗，窗外仍旧夜雨飘摇，刺骨的冷风灌入屋内，叶诗终于偏头看去，他的身影终于这样认真落进她眼里，只见他站在窗前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脚下一跃，飞身没入大雨。
风带着雨水的湿气吹进来，叶诗早已毫无困意的神思愈加清明。
那一年慕家家变后，有人自巴蜀飞奔回洛阳寻她下落。可是在深冬时节，在藏剑大门前找到她，见到她与程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人笑得这样妄然肆意。
“我还担心你会很惨，没想到这么自在逍遥，是我多虑了。”
那人与从前一样，看到她和程诺在一起就会失控得头脑发热，口不择言，叶诗自家变后那颗变得心灰意冷的心，因他的出现终于有些喜悦，却被他这样一句话泼了一身冷水，有几分动容的眼神旋即冷了下来，像是蒙了一层冰，她望着他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唐逍也看着她笑得讽刺：“你们在一起真是不错。”
叶诗眼神又冷了几分，细细瞧了他半晌，脑中不知闪过怎样的画面，最后她像从前跟他说悄悄话时那样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只是说的却是：“唐逍，你给我滚。”
语毕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身后是程诺急急喊了她两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有人快步追了过来，程诺跟在她身边低声劝说着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而就在那天晚上，她回房的时候，推门而入尚有几分分神之际，有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顺势抵到墙上不由分说就乱吻了一把，迷蒙之间看清了是谁之时，就如从来无法抗拒他的诱惑一般跟着沉沦了下去，放开的时候，那人将她抱进怀里，低低说话的声音就像醇酒一样醉人又温厚，映着烛火，地上的影子融在一起，他们终于就这么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叶诗觉得生命似乎又瑰丽生动了起来，唐逍就算改了名也还是当年那个顾引朔，总有他的方法能逗她开心。扬州买来的泥人，洛阳移植而来的牡丹，巴蜀地区广泛流传的糖画，到了江南山水之间，他以勺为笔，糖稀为墨，竟也画出许多花卉灵物让她开心。
“喜欢吗？”他会一边搂着她，一边在她耳边笑着问。
“嗯。”她点着头回答，看似认真乖巧，口中却只顾着咬着他刚画好的糖人，一点都没有放到心上，每到这时，对方都会不满的敲敲她的头，随后不由分说偏头覆住她的唇，从唇齿间与她争抢那几分甜蜜，再随着呼吸氤氲于彼此心底。
彼时已是几个冬去春来，繁花开尽，就像一杯美酒醉不醒。
直到梦醒之时，又是一个寒冬夜里，唐逍如那年重逢时一样等在她房里，只是这次她推门而入时，已没有人再搂住她一番亲吻，唐逍只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就跟冬夜一样寒冷冻人，他的眼神明明灭灭，阴晴不定。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诗看着他，不解询问时已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来扬州办事，顺道来看看你。”他回答，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语气中莫名有些勉强之意，明显带着不肯低头的骄傲和疏离。
叶诗一声嗤笑，想也不想，拉开门一副送客姿态：“不需要。”
唐逍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握紧，终于看向她的眼里出现几分厉色：“你真的要我走？”
“走。”
“叶诗你！”
“我不想再看见你。”
唐逍身形一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过来，低头与她极近的距离里似乎在作最后通牒：“叶诗你想清楚，我告诉你，我这次走了，你别指望我会再来找你。”
叶诗轻笑，仿佛在笑他的不可理喻，摇摇头：“我不指望。”
“你！”他被她一句话气得郁结于心，松开手，声音沙哑中尽是伤悲和不甘，却又是绝望得狠烈，“好，叶诗，你很好，我早该知道，为了程诺，你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与他比，渺小的就像一粒沙是不是？好，好得很！既然如此，我不会再来找你，永别了，慕、诗、遥。”
语毕他破门离去，手中之物被他狠狠抛向黑暗深处。
叶诗回头看着他离开，睁着的眸眨也不愿意眨一下，烛火映在她眼里，将泪光照得一片晶莹。不知过了多久，她取了一盏灯火缓缓走出门外，顶着寒冬大雪在黑暗中搜寻，待到双手冻得通红，终于在角落的雪堆里找到了他刚刚扔出的东西。
是被细致雕刻的木人。
木人的表情挤眉弄眼，应和着将要到来的除夕，显得讨好又喜庆，看着看着似乎都能感到一阵暖意，叶诗坐在雪地里，将那木人静静看进眼里，就这样忘记了凉透了的手和心。
半月后，叶诗离开藏剑山庄来到瞿塘峡。
本该只擅长琴棋书画的手，如今拿起了万仞重剑，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的身影就像在跳一支舞，舞毕便取走谁的性命。那个逃到瞿塘峡的神策奸细，就这样死在了叶诗手里。
唐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取走证物，而她站起身，在风中转身与他远远对立。
她脸上什么表情，被撩起的发丝遮挡着有些看不清，心中究竟有几分动容，或许只有她自己知晓，唐逍只是听到她的声音随风传来：“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错在哪里？”
接着，对面不再有回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天策府前，叶诗看着正在操练的从忠武将军被贬为御侮校尉的程诺，又看着他操练完毕之后朝自己匆匆赶来，挠着后脑勺，一脸大无谓地笑着走到自己面前，摸摸自己的头示意不要放在心上，爽朗道：“小遥，别这样，我好得很，没事儿。”
叶诗看着他，微微一笑：“嗯，会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复职。”
程诺不由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我已经将证物交给了李统领，神策奸细之事很快就会重新调查，你一定很快会复职的。”叶诗解释道，语调温柔不已，眉目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
程诺却机灵的很，一下便反应了过来，眉头一皱道：“小遥你做了什么？”
“那个神策的奸细本来跑掉了，后来我追上了，把那证物取了回来。”
“我不是问这个。”程诺声音微扬，打断她，轻咳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我是问你和唐逍，那奸细是唐逍事主要求要护送之人，你从他手上取了那人的命，岂不是……”
“你想得没错。”叶诗坦然一笑，眸中明光闪烁，“我跟他早就结束了。”
“什么？”
“他这样对你，我怎么能跟他继续在一起。”叶诗笑道，似乎坦荡得没有一丝遗憾，她目光闪烁地看着程诺，“你只知道他负责护送那奸细，可神策奸细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房里，你又知道吗？天策府里有人眼红你升职太快，位高权重，这回天策府里出了神策奸细之事，便想嫁祸于你头上，只是不便亲自动手，便假手于唐门之人，这事儿，就是唐逍办的。”
真相如此，程诺有些反应不过来，睁着眼微张着口似不可置信。
“对不起，我本以为他虽对你心存芥蒂，可好歹会为我有所顾忌，没想到他还是……”她拉住程诺，眼中复杂的情绪沉淀出浓浓歉意，“我代他跟你道歉，好不好？”
程诺怔了一瞬，连忙摇摇头，心思却不在这之上。
“小遥，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唐逍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有他的立场，唐门之人本就亦正亦邪，他既入了唐门，无论情理总有该做之事，你听我说，现在他任务失败他也不好过，你就别因为我……”劝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诗比了个休止的手势打断了。
她仔细而认真地看着他，问道：“忠武将军是多少品？”
“正四品。”
“那御侮校尉又是多少品？”
“……从八品。”
“程诺你，花了多少时间，又付出了多少，从一个小兵爬到了忠武将军？七年了，自那一年他离开洛阳去唐门，我家灭门拜入藏剑，已经七年了，而你早我们三年入天策，至今已是十年，你想为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再花一个十年，才能再让人道一声将军么？”
“我……”
“唐逍有他师门交托的任务，作为唐门弟子必须完成的使命，可我也有我能接受，或不能接受的事，而牵连到你，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叶诗看着他，展颜一笑，语气却郑重其事又斩钉截铁，坚守原则一样不容违逆，“程诺，你与我一起长大，是我的至亲，当年我家家变，你冒着牵连全家的风险将我藏在你家，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是你陪在我身边，大恩大德，我一直记在心里，你可以不顾一切保我性命，那我也可以不顾一切为求你安稳。”
“小遥……”
“我总问他知不知错，但其实错与不错并不重要，只是我不能接受罢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忽而又想起在瞿塘峡时他的样子，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凭他的身手，若非来抢人的是她，早就死在他的弩箭之下，能这样轻松迅速全身而退的，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
可那又如何呢。
忽而想起，在刚知道这事怒不可遏的与唐逍争吵的时候，他也曾怒不可遏地说过这样一句话：“叶诗我告诉你，事到如今，我有我该做之事，我也从来都不是圣人，你怎么就不明白，除了你，其他人我管他生死？”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就如他永远不会对她下手一样，她也永远无法容忍有人伤害对她恩重如山的至亲，哪怕那个人她有多喜欢也不行。
夕阳中叶诗远远离去，袖中有什么东西忽而落入手心，她指尖细细抚过，勾勒过那木人的眉眼口鼻，动作就像是抚过千万遍一样缓慢而熟悉，就如那些日子里，有人轻轻抚过她的眉眼时，也是那样细致小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唐藏·逍遥（BG·中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