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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唐藏·晚秋(BG·终章)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是唐言还是唐晚,都没能让叶秋再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叶冬宸陪着妹妹回唐家堡收拾东西的时候,唐晚急得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寸步不离地追着叶秋跑前跑后,嘴里念念有词又是解释又是道歉了半天,最后连叶冬宸都听不下去了,叶秋却愣是连一声也没吭。
他真真是束手无策。
好在叶冬宸拎着包袱带叶秋走的时候,好心地回头悄悄跟他说了一句:“你先别担心,大哥在成都南郊包了庄院,秋儿只是过去跟我们住几天。”
要不是这句话,他看着叶秋头也不回地离开,恐怕是要心梗而死。
当然了,唐言那边也是一样。
在唐言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叶秋这样生气。哥哥们将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的性格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良善而柔软的,偶尔有一点点小调皮和小倔强,却也都是增添了几分可爱和天真。他从没有想到,叶秋正正经经生起气来,居然会是这样软硬不吃的倔脾气。
南郊的庄院里,叶秋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抱着双膝望着远方。
身后,唐言站在亭子门口,绞尽了脑汁哄她说话。
“秋秋,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转转?”
“在这里坐着不无聊吗?肯定无聊吧?我们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秋秋,这里风大,该着凉了。”
“阿宝都这么久没见着娘亲了,你不跟我去看看?”
……
他一个人说来说去,压根没人理他。
叶秋仍旧坐在那里,像是听不见看不到一样,静默而又冷淡。
他哭丧着脸,几乎要跪了下来:“秋秋,我错了,你跟我说句话吧。”
“秋秋,我再也不敢了。”
“秋秋,我求你了。”
然而还是静默,静默,静默。
唐言一头栽靠在亭柱上,觉得不如一死了之。
就在他唉声叹气的时候,叶夏景摇着扇子,笑嘻嘻地过来了。
“唐言,你倒也不必这么困扰,秋儿至少还让你进院子,她对你倒也不算太生气。”叶夏景说着走进亭子里,晃晃悠悠地站到妹妹身边瞅了一眼,而后回过头去又笑道,“要知道门口住着的那位,秋儿是连门都不让他进呢。”
“……”
唐言眨眨眼,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叶夏景却没再理他了,只是低头看着叶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秋儿。”
叶秋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走了么?”她的声音低低的,轻浅得就如刮过耳畔的风。
“没有哦。”叶夏景摇了摇头,语气里带有一点点戏谑,“他呀,这几天都要在门口住下来了,苦得你三哥为了听你的话不让他进门,也是时时刻刻扎根在门口守着。你说说,天底下上哪去找第二个人像你这样被这么多人宠着,再生气,是不是差不多也就行了?”
二哥话音落下,一旁的唐言便连连点头以示同意,觉得十分在理。
大家似乎都觉得挺在理的。
叶秋心里知道,许多人大约都觉得她这个气生的,有些太过了。就这么几天,唐晚没日没夜地往南郊的院子跑,被挡在门口了也不回去,就在那安安静静等着,叶程每次来看叶秋的时候,无论什么时辰,都能在门口和他打上照面。
而唐言,虽然比唐晚好点可以进院子,究其根本却也没有什么用。
叶秋该不理他,还是不理他。
所以唐晚他们帮会里,自然传出了些闲话。一开始觉得她生气合情合理的人,这么些天过去了,也开始觉得她有些得理不饶人。自然了,唐家堡两个大男人一个放着帮会不管,一个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天天围着一个小姑娘转悠,任谁看久了都觉得恨铁不成钢。
叶程来跟她聊天提到帮会里的情况时,也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她觉得很荒谬,不,是太荒谬了。
中秋那天过后,她一个人冷静地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整件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她都觉得自己是一肚子气。她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难道因为她从来不怎么生气,反应又迟钝,所以他们就可以换着身份变着法的看她笑话吗?
唐言那个小兔崽子,跟别人换身份的时候,考虑过她吗?
那可是一个天天要陪伴在她左右的身份啊。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把唐晚当作唐言,在一个当时毫不认识的人面前,以对待唐言的方式毫无防备地与之相处了数年,展现的全是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展现的模样,她就觉得连自己都没眼看自己。
难怪唐晚对她的生活习惯那么熟悉,难怪他偶尔流露出的感觉与唐言那么相似。
所以在他听到她问唐言的下落时,在他看到她总是心心念念时不时就想起唐言时,在他听到她提起和唐言在藏剑山庄的时光时,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不不,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叶秋觉得,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这些,根本就像个一厢情愿的小傻子。
傻到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的地步。
可是她会这样,全是因为她被蒙在鼓里。
他们,包括哥哥们,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没有一个人询问过她愿不愿意,就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演了好几年的独角戏,然后突然又来告诉她,原来一切都不是她曾经以为的样子。那她这些年里所经历的情绪、所付诸的感情,又是为了什么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和她此刻的感觉近乎神似。
她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无声地被安排过来安排过去,没有人尊重过她的意愿,然后真相揭开了就只准她生两天的气,再不接受好像就是她无理取闹……到底谁无理取闹?就算她一般都又傻又不生气,也不代表就可以这样戏弄吧?就算是泥人,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啊!
总之,既然他们觉得她向来不生气好糊弄,那这回她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要生气,什么叫不好糊弄!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把她当傻子!
气鼓鼓地想到这里,叶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
“二哥。”叶秋唤道,声音低低闷闷的。
“嗯?”
“把唐言给我撵出去。”
她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头也没回一下。
唐言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半张着口的表情在说他有多惊诧讶异。而叶夏景也有些惊讶地在妹妹和唐言之间看了两眼,似乎在思考唐言是哪里又得罪了妹妹,或是妹妹想到了什么直气得要撵他出去。
最后,在将唐言送到门口的时候,唐言哭丧着脸和唐晚打了个照面。
叶夏景转身进去之前,他还不死心地回头问道:“二哥,秋秋这又是怎么了?”
二哥摇了摇扇子,屏息想了片刻。
“大概是因为……你在我说‘差不多就行了’的时候,点了点头吧。”
叶夏景说着,面上露出了些惋惜的神色。
唐言愣了一下,哭丧道:“秋秋是背后长眼睛了还是怎么了?这她也知道?”
而此刻已经起身离开池塘,去大哥房里喝茶的叶秋,若是听到这句从门口传来的哭号,大约会终于愿意回他一句——“你那个德行,会说什么做什么,我不用看也知道。”
所以,二哥的建议是,他们二人可以先回去歇息歇息,重整旗鼓,回头再来。
毕竟哄女人嘛,那可是一场持久战呀。
……
又过了数日,而这数日对不明所以的人来说,可是有不小的变化。
比如唐晚他们的对手——中秋节那天大闹了九月帮会会馆的恶人谷帮会,里面的成员们一个个都等着唐晚像往年一样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开起帮战打个沸沸扬扬,结果今年愣是奇了怪了,中秋过后九月帮会就闭门谢客,没声儿没影儿的仿佛大家都散伙了一样。
其实不然。
唐晚身边的“一把手”们正聚在大门紧闭的帮会里,一起绞尽脑汁给他出谋划策。
萧凝凝原本打算中秋过后顺路去五毒教那边采些师姐想要的奇花异草,现在却为了老大能够早些哄回小娇妻而义不容辞地推迟了行程;万花师兄原本是与华山纯阳宫的友人约了要去拜访,现下见着大家都为了自家老大的事停驻于此,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先行一步,便默默修书一封传去了纯阳宫;天策府的小将士穆连儿为人耿直不阿,一根筋构造的简单脑袋不太听得来这些男女角斗的心思,却也是揣足了诚意和对老大的尊敬,愣是一本正经地坐在人群里认认真真的听着仿佛上课……
当然了,这里面最清奇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唐晴,安静闭嘴时一点主意不出,一旦开口说话就忍不住对着唐晚一顿骂。
她最是不爱听这些话了,总觉得陷入爱河里的人的抱怨统统是在跟她炫耀。而且相识多年,她也很看不惯平时做事手腕还算有决断的唐晚现在瞻前顾后怂到不行的模样,爱情果然能让人变得不像自己啊,所以有爱情的人不要来跟她说话好吗。
另一个是小叶子少爷。
叶程是帮会里唯一一个还能接近叶秋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被逼无奈的成了无间道,每日借着探望师父之名跑去南郊庄院,回来时却务必要带回关于叶秋的消息,导致自己的师父叶夏景每天看到他来时,都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指了能找到叶秋的路。
他哭丧着脸望着师父:“师父,我真的是来探望您的。”
叶夏景头也不抬:“再不去秋儿可就走了。”
他心下一紧,咬咬牙,还是转身就跑了出去。
可是,他带回来的叶秋的消息,对唐晚来说,好像也无济于事。
因为叶秋离了他似乎也过得很好。
按照叶程的描述,她每天的生活也很是风雅有趣。昨天跟大哥练剑下棋,今天跟二哥池塘钓鱼,明天又跟三哥串街溜达……小日子过得是畅快淋漓,人看起来也回到了温温柔柔的状态,和叶程说话时跳脱又活泼,而明知叶程每天会把消息带给他,也一点都没有生气。
只是,她对他和唐言两个人,依旧只字不提。
萧凝凝听到这个描述,忍不住拍案而起:“啧,我知道了!”
众人闻声望向她,唐晚也是。
“老大,秋姑娘肯定是想借小叶子的嘴告诉你,她没有你也能好好过日子。”
“……”唐晚默然,他对这一点从来都不质疑。
他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兜了底——他的位置本来就很尴尬,唐言或许还能真的让她难过一下,可他充其量说穿了不过是个时间比较长的替代,在叶秋心里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即使存在了又能有几斤几两,真真是以前说不清,现在更说不清。
毕竟叶秋没了他,又不像他没了她。
见老大不说话,小穆连儿努力道:“这也没啥吧,人家总不能就不过日子了吧?”
他话音落下,唐晚的脸色更难看了。
是啊,没了他也得过日子……
没了他也得吃饭睡觉起床呼吸……
没了他也没什么……毕竟他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呀对吧……
这样想着,双拳就不由得使力握紧了。
萧凝凝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忙瞪了小穆连儿一眼,急吼吼地圆场道:“什么呀什么呀,小穆连儿你这个初恋都还在的你懂什么!快听凝姐教你,这明明是女孩子家最常用的招数!欲说还休听过没有?欲盖弥彰听过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听过没有?女孩子越是这样告诉你什么事都没有,就越是有事!”
说罢,她白了一眼木头脑子一样的小穆连儿,然后伸手拍了拍老大的肩。
“老大,你信我,秋姑娘肯定是这个意思!”
“……当真?”唐晚有些犹疑地看向她,却无法掩盖心里又稍稍燃起的希望。
如果萧凝凝说的是真的……那就谢天谢地。
只要叶秋有反应就行,哪怕跟他玩爱情三十六计也行,他一点都不怕叶秋生气使性子,反而还怕她冷静了几天之后连生气都不想对他生气,那他可能就基本可以告别她的人生了。
“老大!肯定是真的啊!小叶子不是说了吗?秋姑娘现在都对你和唐言两个人绝口不提,”萧凝凝有理有据地分析道,眉目间一显其情场高手的高深与风采,“那就说明,你们两人在她心里还是过不去的,但是过不去,总比过去了好,是不是?”
唐晚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萧凝凝的话像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有些定了。
“所以啊老大,你还不赶紧趁热打铁上门去哄人家?人家都让小叶子天天给你传递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消息了,就是等着让你哄呢!”萧凝凝说着又拍了拍桌面,恨铁不成钢地盯了一眼唐晚,“然而老大你居然在这里坐了几天都没动静,是个姑娘都要被你气死。”
“可是……”安静片刻,万花师兄接话了。
“嗯?可是什么?”萧凝凝回过头去。
“可是如果秋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办?”万花师兄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如果秋姑娘是气了这么多天,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所以一分心思也不想再花了,怎么办?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有时候忽地豁然开朗,就真的是豁然开朗了。”
“……”
“……”
“……”
众人望着他,皆是无语。
见有些冷场,万花师兄连忙咳了一下,圆场道:“咳,老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真不是我危言耸听,这可是我以身亲测的血泪教训。”
唐晚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萧凝凝皱着眉,隔空朝万花师兄比划了一下扇嘴的手势。
而就在这时,帮会大门忽然被人重重敲响了,敲门声又快又急,仿佛门外之人有什么急事。众人皆相看一眼,而后听了他们半天废话耳朵子都要起茧的唐晴率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朝门口走去。
她刚打开门,明黄色长裙的裙角就闪进众人视线里。
下一秒,叶秋的身影便急匆匆地出现了。
唐晚一愣,立刻站起身来,他惊讶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还有些始料未及。
然而叶秋并没有理他。
她面色匆忙,额上有细密的汗水,紧蹙着眉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焦躁灼心又十万火急。她匆匆跑进来,站在台阶下宽阔的场地上一边喘了喘气,一边一刻不停地朝周围观察,似乎在寻找什么一样,而除了寻找之物,其他所有都不在她眼里。
紧接着,唐言的身影跟着在她背后出现了。
“秋秋!你慢点!应该是在马场那里!”他高声一喊,响亮得如雷贯耳。
叶秋听了这句话后,不知为何气到不行,她不由分说回头猛地踹了唐言一脚,而后就愤愤转身往马场的方向跑去。从进门到跑开,完全没有理会旁边坐了一圈的众人,更没有正眼看一眼唐晚,直直把他们当作虚无的空气。
而唐言,朝他们看了一眼,也顾不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脚一抬就跟在了叶秋身后。
众人皆不明所以,都大气不敢出地屏息站在原地。
毕竟大家都怕,老大脸上那分分钟就要杀人的表情。
……
而等到叶秋风风火火地出来的时候,大家只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
叶秋怀里抱着一只正趴在她肩头垂头丧气又一动不动地黑白糯米团子,眉眼间明晃晃的心疼和担心让她根本不可能停下脚步去在意这些在场人士。明黄色的身影在众人视线里一闪而过,叶秋脚下匆匆,小身影立刻就被晃悠着合上的帮会大门挡得再也看不清。
唐言则喘着粗气从帮会后院里又追出来,心里暗道这妮子果然是她大哥二哥亲自教的,这一来一回的跑速真是快到不行。而他实在跑不动了,喘着气走到院中,还没站稳就被众人盯上了,每一个人的眼神似乎都在要他来个解释。
他耸了耸肩,旋即望见了石桌上的茶水,便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正巧渴得不行。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他咽下茶水,这才说了话。
萧凝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晚,小声道:“唐言,我觉得老大想打你,你觉得呢?”
闻言,唐言的动作霎时间有些停滞,他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连连向唐晚看去。唐晚脸上的表情果然是分分钟就要动手收拾他了,可是他觉得今天这事自己有理有据,所以也在哆嗦了一下之后连忙正声解释:“师兄,动手前先听我解释,今天这事真不是我耍花样。”
萧凝凝看热闹不嫌事大,抢着道:“哟,那你说来听听。”
她这么一说,唐言才不管师兄什么意思,连忙顺着萧凝凝的话就开启了解释模式:“这真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想到阿宝突然就生病了。昨天晚上我就觉得它安静得有些不对劲,今早起来就看见它无精打采地窝在那里,东西也不吃,水也不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萧凝凝追问。
“所以我就赶紧告诉秋秋了啊。”唐言答得顺理成章。
萧凝凝有些不解,道:“这跟秋姑娘有什么关系?”
“秋秋是阿宝他娘呀。”唐言继续顺理成章,“在藏剑的时候,阿宝都是秋秋照顾的。”
众人静默了一下,不约而同的都明白了些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唐晴忽然笑出了声,还抬起手鼓了鼓掌:“唐言,不是我说,你还真是机灵,还好你对咱们帮主夫人没什么非分之想,要不然十个阿晚恐怕也抢不过你。我看今天这事儿过后,秋妹子对你的气,估计不该消也消了。”
唐言拒绝承认,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师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得了吧,你还有听不明白的时候?”唐晴白他一眼。
“我真不懂。”唐言继续装傻,一脸无辜。
唐晴懒得再跟他废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唐晚的肩,简直要替他追悔莫及:“所以说,两人之间有些羁绊还是有好处的。看到没,阿晚?”
“……”
“早跟你说让你也养一只滚滚,咱们堡里还能免费领,谁让你不听?”唐晴说道,脸上透着些若有似无又幸灾乐祸的表情,“好了,唐言算是靠着阿宝熬到头了,接下来……就剩你独自奋斗了。”
……
唐晴的预言果然是精准无误的,阿宝生病之后,唐言在叶秋面前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叶秋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关于他的那些破烂事儿,整日里忙着照看阿宝,为此也不得不跟唐言说上话,这一来二往的,渐渐也就回到了往常的日子。
唐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他给阿宝下了什么药故意来的这么一招。
看着唐言如今在南郊的院子里进出自如,他恨得是牙痒痒。
……他已经要半个月没有见过叶秋了。
什么?你说上回叶秋来帮会接阿宝那次也算见过?拜托那次能算吗?
所以唐晚的无精打采心事重重是有理由的,整个人变得愈发沉默。用萧凝凝的话来说,大约就是“我认识老大这么久,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受挫的样子”,“恶人谷的人上次设计暗算把老大打得趴下了,我都没见他皱一下眉”,“有没有搞错,老大你还是老大吗?!”
没错,在众人眼里,唐晚已经是无心在意任何其他事的模样了。
这样的状态,直到唐晴实在看不下去,愣是把他拎出来揍了一顿才算结束。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唐晴的那番话,对他来说简直是拨开重重迷雾后的醍醐灌顶。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听凝凝他们整日在那瞎说,什么真相揭开的不是时候,什么你的运气不如唐言,他们说起来就天花乱坠没个消停你是第一天才知道么?你以前可不听这些话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依我看呐,这事儿揭的正是时候,这样反而更好,你就不能换个角度看问题?”
“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冲突,才能在秋妹子心里真正把你和唐言区分开。”
“别说她了,就连你自己都把自己困在唐言的影子里,还好意思在这唉声叹气?”
“你瞪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真是为你们这两个混账操碎了心!”
“你自己说说吧,你对待秋妹子的方式,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困在以前顶替唐言时的模式里?事事依着顺着没脾气,明明最委屈的就是你还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就怕一个不小心出什么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就越和唐言脱不开关系。”
“你就是你啊,阿晚。我猜秋妹子心里对唐言是好过去的,可是对你就一点也不容易,她不理你可能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该把你放在什么位置,因为你现在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是一个崭新的独立的身份了呀,你还不把握好这个机会把自己跟唐言撇得干干净净?”
唐晴这番话一口气说完的时候,唐晚是目瞪口呆的。
她说的这些如划破夜空的一道惊雷,在夜幕上撕开了口子,日光就开始放肆地渗进来。
没错,连他自己也一直活在唐言的影子里。
因为怕她不高兴,怕她离开,怕这怕那,他总是温柔又小心翼翼。
就连她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可实际上,他哪有那么温柔,哪有那么包容,又哪有那么无所谓她的心在哪里。
耳畔风声掠过,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想要什么。
成都秋日的提灯会渐渐近了。
城内城外都开始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有竹藤编制的,有绸缎交裹的,还有用蚕茧贝壳瓷器等材料制成的绚丽灯具,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样一夜之间纷纷出现在了街头。夜晚的时候出去逛一逛,虽还未到提灯会真正开启的那天,城内街头的夜景也已是缤纷多彩又绚丽夺目了。
这样欢庆的消息传到南郊院子里的时候,叶春风轻轻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
话音落下,叶夏景也连连附和:“不错,我也不去了。”随后摇了摇扇子,兀自叹息道,“都一把年纪了,早已过了看花灯会的时候,那样繁盛的人间景致,去了怕是免不了要想起些什么伤春悲秋的往事来……不去、不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些许若有似无的惆怅。
叶秋本想再劝说两句,也只能乖乖闭了嘴。
看来,只有向来疼爱妹妹的叶冬宸,是无论如何都会像小时候那样带叶秋去看一看的。
哎……还是三哥好呀。
叶秋往天空望了望,再一次在心里感叹道。
所以当提灯会真正来临的那天,只有叶冬宸领着叶秋,一块儿来到了城内街上。
彼时已是夜幕当空,长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各自手中都如提灯会这个名字一样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他们说笑着打闹着,纷纷络绎不绝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叶秋站在街头看着,不知为何忽地觉得有些熟悉。
这样的场景……
正当她有些怔愣却还未及思考时,三哥已不知从哪提来了两盏花灯,正乐呵呵地将其中一盏有着圆鼓鼓大眼睛和圆鼓鼓腮帮子的金鱼花灯递了过来,笑道:“秋儿,这是刚刚街边有人发的,我看这个金鱼造型可爱,跟我妹妹像得很,就收下了。”
叶秋歪头看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叶冬宸见她表情有些为难,便硬将花灯塞到了她手中,随后拉上妹妹的手腕高兴地往前走去:“走吧秋儿,三哥给你买糖葫芦吃。”
叶秋更是头疼了:“三哥,我都二十多了,不想吃糖葫芦了。”
叶冬宸也不气馁,连连应道:“好好好,那就买别的你想吃的,好不好?什么都可以。”
“……”
说不过他,叶秋叹了叹气,可是望着哥哥的背影,心里的无奈又充满了暖意。
三哥总是这样,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时时刻刻把她当小孩子。
一年又一年,她渐渐长大,哥哥们也都告别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岁月如刻刀将一切雕琢修剪,唯一不变的,似乎还是这一点。正因如此,她在哥哥们身边的时候,会轻易的觉得时光飞逝,也会轻易的觉得还是从前,个中滋味,千回百转,一念之间。
叶秋跟在三哥身边,手里提着一盏金鱼花灯,时不时往街边小摊望上几眼。
长街上很是热闹,平日里就在市集吆喝的小商贩们更是要在这场提灯会里趁热打铁,他们各自铺了一桌又一桌琳琅满目的小物件,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别家比得灰头土脸——叶秋随着三哥一边往前走,一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透着缝隙好奇地看,只见左手边这家小摊摆卖的是字画,它左边的那家则铺了一桌新奇有趣的小件古玩,右边不远处又有小摊摊主朗声叫卖着各种做工精巧的挂件……
“三哥,人好多呀。”越往前越是拥挤,叶秋不由得感叹道。
“可不是,”叶冬宸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在周围的杂声里听来有些模糊,大约是知道这一点,他连忙往妹妹那边靠了一点,“跟好我,别走散了。”
叶秋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忽然看见了什么,连忙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三哥三哥,我想看看那个!”
说罢,叶秋往右前方一指,拽着三哥的衣袖就挤着人群往那边去。
叶冬宸被妹妹拽着,在人群中有些不好走,没走两步就被自己那缺根筋的妹妹松了衣袖,看着妹妹的身影一下涌入人群中,他有些着急,连忙一边喊着借过借过一边尽快地越过一个又一个人,有些狼狈地追到妹妹旁边的时候,才看清了自家妹妹所来为何。
这家小摊卖的是梳子,最惹眼的便是中间那三列精致入微的半月梳。
三列梳子,分白玉,青玉,还有檀木。
叶秋拿起最右边的檀木梳,回头望向叶冬宸:“三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叶冬宸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明所以:“秋儿,怎么看起梳子了?”
“我的梳子有些坏了呀,出嫁时大哥送我的那支又舍不得用,一直想换来着。”叶秋看着手中的檀木梳如实回答,而后又转过身继续挑选,“哎呀,白玉和青玉的也好看呢……”
见她选择困难,叶冬宸不禁笑了笑。
“怎地不用大哥送你的那□□可是上好紫檀,百毒不侵,百邪不近。”
“所以才贵重嘛。”叶秋摇了摇头,又挑了支白玉云纹半月梳放在眼前看,随口又和三哥说道,“再说了,那支梳子是嫂子留下的,大哥一直保存得好好的,我也舍不得用。”
叶冬宸听她这么一说,也就理解地点了点头。
“也是,好歹是若昙二十年前就给你备好的嫁妆。”
“可不是嘛,嫂子的紫檀梳是留个念想用的,不是真让我拿来用的。我要是真用了用坏了,大哥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伤心的。”叶秋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接着拿起一支白玉梳和青玉梳比划到他眼前,“三哥,你说买哪个好呢?”
说罢她回头看过去,眼神殷殷切切,明显是又在选择上遇了难题。
叶冬宸叹了口气,正要接过手仔细看,小摊另一头的老板娘却乐呵乐呵地走了过来:“哟?这不是九月帮会唐晚家的叶姑娘嘛?好久不见啦!来来来,叶姑娘看上了哪一支?只管说、只管说。”
老板娘热情地说道,一脸的笑容可掬。
忽然听到唐晚的名字,叶秋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哦……她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心里的弦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叶秋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情忽然就冷了下来。
而老板娘看着叶冬宸手里拿着的正要比对的两支梳子,还在干脆豪爽地大手一挥,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姑娘是看上这两支了?可真是上好的眼光!这两支呀是我这卖的最好的了,一上货就断货,多少人天天往我店里跑都迟迟买不到……悄悄告诉你们啊,这些上好的梳子啊早就是被富家权贵家的夫人小姐订下了,要不是突然来了这个灯会,我还懒得催这批货快点到呢!来,姑娘要是两支都喜欢现在就尽管拿去,回头我去你家夫君帮会报账就行!”
“……”听着老板娘利落又响亮的声音,叶秋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整整半个月,她对着唐言可以又气又打又骂又踢,却从来不太敢静下心来去想过唐晚。其实在揍了唐言消气过后,她心里其实渐渐能够分清整件事情的细枝末节。唐晚跟唐言不一样,唐言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一切的开端都因他擅自选择互换身份而引起,所以要责备也可以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责备……可是唐晚,除了和唐言互换了身份然后知情不报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错处。
而且,那个时候,他可能也没有选择吧。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方式来面对他了。
那就索性……先不面对吧。
既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那就先不面对好了。
她就带着这样的心理,选择性地回避和忘记。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小心想到他的话,静悄悄地情绪里也会闪现一丝波动。
大约会不受控制地思考一些“他在干什么”、“他最近好吗”、“为什么最近都不来庄院了……”这样的问题,让叶秋一度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总之……关于唐晚,她心情很复杂。
原因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却莫名地觉得说不上来也挺好的。
因为要是说上来了,可能就要完蛋了。
“秋儿、秋儿?”
回过神来,在耳边唤着自己的三哥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啊,三哥。”叶秋连忙应了一句,而后赶紧抢下三哥手中的那两支梳子,再朝刚刚滔滔不绝了半天的老板娘看去,神色间不免有些慌张,“那、那个……抱歉,我、我还是不要了……”
说罢便将梳子放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转身拉过三哥就离开了摊位。
身影没入人流之中,很快就在人头攒动的长街上看不清。
老板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将梳子摆回原位,却恰巧被人喊了停。
唐晴和萧凝凝站在摊位前,前者伸手将那两支梳子轻轻拿起。
唐晴看了一眼,便将梳子收入囊中。
“凝凝,给钱。”
“好咧唐姐!”
一应一和之间,两人完成任务后飞速转身离去。
一旁的老板娘收完钱正当抬头,已找不见这两个年轻姑娘的身影了。
而另一边,在暗巷处已经等了一会的暗色身影隐隐约约现出了些端倪。
唐晚伸手接过唐晴买来的梳子,道了声谢便走出了暗巷。
“老大,加油啊!看你的了!”萧凝凝有些不放心,蹦跳了两下在他身后给他加油打气。
唐晚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表示。
唐晴靠在墙边,看着他恍若未闻却一步一行都挺直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
长街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一盏盏点亮的灯火似乎要将夜空照亮。
经历了刚才的事,叶秋有些垂头丧气地跟在三哥身旁。她微垂着头,刚好就看见手里的金鱼花灯,原本整个看起来都圆鼓鼓的造型很是讨人一笑,她却不知为何越看越笑不出来。
整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叶冬宸不免有些担心。
“秋儿,你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微蹙着眉看向妹妹。
原本低着头看金鱼花灯的叶秋闻声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冬宸问了什么,连忙摇摇头否认道:“我没事呀三哥。”
叶冬宸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点:“当真?”
他这个傻妹妹,是觉得她骗得了他这个从小到大最了解她一言一行甚至一个表情的哥哥吗?
“……”叶秋果然也知道瞒不过,便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叶冬宸便往周围看了看,拉着小妹走到了人比较少的长街外围,这才拍了拍妹妹的头,道:“跟三哥说实话,是不是想起唐晚了?”
“……”叶秋抬头看了看他,默认地叹了叹气。
却惹得叶冬宸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憋了这么多天,我家傻妹妹终于肯承认了?”
“三哥!”感觉到被嘲笑,叶秋不免急得皱了眉。
“好了,不笑你了。”叶冬宸会意地点点头,脸上却还是笑个不停,“那我家傻妹妹现在是准备怎么办呢?这两天二哥还在琢磨着,该用什么方式问你接下来的打算会比较委婉,毕竟……巴蜀虽好,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闻言,叶秋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也该做个决断了。”叶冬宸说道,神色里终于有了些正经,“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就跟我们回去。”
“……”
三哥将话说得清楚明白,叶秋听进心里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些难以权衡的苦涩。
叶冬宸则进一步解释道:“秋儿放心,你若不愿留在这里,我们自有办法让唐晚死心。藏剑那边也不用担心,二哥保密功夫做得好,连小程都是现在才知道你与唐晚的事,所以就算回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
他说完,叶秋忽然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原来她出嫁时藏剑山庄的安安静静是为了这个,二哥在为她筹谋之时也给她留好了退路,纵然唐家堡和天策府两地都有人知晓她出嫁之事,但毕竟与西湖藏剑相隔甚远,所以若有反悔或是不情愿,她也能不受太大影响的全身而退。可是……她可以这样,唐晚呢?
他……很难吧。
按照三哥的说法,想必二哥和唐晚早已有过协约,她若有丝毫不愿,他绝不能勉强她留在身边。可明知有这样的风险,他还是以最自然也最张扬的方式娶她进门,无论同门、朋友还有敌人,都让他们统统知晓他骤然成亲的举动。唐家堡的竹林,他在不能陪她的时候拜托了相近的师姐师妹陪她去散步或是给滚滚们喂食;成都的市集,他向所有商贩们大肆放言,凡是她所要之物直接报销给他的帮会,以至于她走在市集里时,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他没有想过退路。
原本已经被不知情的人不屑横刀夺爱或是嘲笑强人所难,她若离开岂非会有更多恶意中伤扑面而来?
人言无惧,不代表人言不可畏。
想到这里,叶秋觉得心口闷闷的,更加有些茫然无措。
叶冬宸再一次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照三哥的看法,唐晚挺不错的。”
“……三哥?”叶秋睁大了眼,有些惊讶。
“不然,我就是拼死也不可能同意二哥那个让唐晚娶走我的宝贝妹妹的决定。”叶冬宸继续说道,大约是回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的眉眼里多出了几分笑意,“傻秋儿,前四年是唐言陪你的,后四年是唐晚,前前后后一共八年,他们不愧是唐家堡训练出来的,身型、声音、对目标各项信息的掌握和应对统统滴水不漏,别说你了,就连我们也是在第八年时才发现他们互换身份的。”
“然后呢?”叶秋有些好奇地追问。
“然后?然后二哥本来很生气,因为在契约时限中发生这样的事是很荒谬的,正准备向唐家堡讨说法,却意外的发现唐晚对你动了情。刚好,天策府那边又时不时写了信提及婚事让二哥头疼得很,二哥就想着不如借他顺水推舟,先挡了李家的事再说,便挑了个时机跟他谈这个计划。”
“……”
“哪知唐晚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完全没有思前想后,仿佛只要能不让你嫁给别人,他就没有会拒绝的事。但是二哥老奸巨猾呀,他怎么可能被这样的表象所迷惑,于是立刻提了两个要求,给了他两年的时间去完成。”叶冬宸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妹妹朝他投来的继续询问的眼神,才又说了下去,“第一年对别人来说难,但对唐晚来说算是简单的了,就是要他拿下名剑大会的冠军。第二年比较匪夷所思,让他一年内跑遍三山五岳、昆仑、苍山洱海,还要在每一个指定的峰顶给二哥画一幅俯瞰山川锦绣的画,还要名家工笔的那种。”
说到这里,叶冬宸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秋才是真的匪夷所思:“二哥……他这是为何?一年内赶路时间都要了不少,万一还有其他状况……怎么可能?”
叶冬宸摇了摇头,道:“因为对二哥来说,一年,已经够久了。”
“……什、什么?”
“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应该是不记得了。二哥曾在半年内跑遍了这些地方,还深入了苗疆五毒教的黑龙沼和仙踪林……所以在二哥眼里,给足了一年要是都做不到这些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娶我们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叶冬宸解释道,眼里的情绪很是理所应当,“毕竟当时二哥要是有一年的时间,可能现在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话到这里,叶秋还听到了三哥微微的叹息。
但很快,三哥的语气又恢复了轻快:”不过,最难的我觉得倒不是这个,最难的是二哥要的名家工笔。”说到这里,叶冬宸不免哈哈笑起来,“一年后唐晚抱着一叠厚厚的卷轴来见二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忐忑得连我都替他为难,听说他还专门找人认真学了三个月,然后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各地之间策马飞奔或翻山越岭,实在是辛苦得很。”
“……原来是这样啊。”叶秋微微颔首,喃喃念道。
“是啊。其实二哥提的这两个要求,无非是想试试他对你能有多用心罢了,试试他有没有半途而废,会不会知难而退,存不存在抱怨气馁。而这小子倒是没让我们看走眼,明知二哥老奸巨猾,就算把你嫁过去了也随时可能反悔,他还是桩桩件件全力以赴,没有懈怠和怨言。”叶冬宸说道,还为听完这些之后不知会作何感想的妹妹做了最后总结,“所以,三哥其实也觉得……唐晚对你是认真的。”
一切说完,叶秋盯着三哥看了一会,有些无奈地笑了。
“三哥,你说这些……是来给他当说客的么?”她的声音盈盈传来,语气里被打败的无奈和认命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什么嘛……这样做明明就是犯规啊。
还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也对这些过往只字未提,若是三哥不告诉她这些,她想当然地跟着哥哥们回去了,那他是得有多亏呀?会不会算账呀?她都会看不下去的好吗?这个人啊……看起来安静低调,可到底是有多骄傲?
叶冬宸摇了摇头,对她说道:“我可没有偏帮任何人,只是觉得事情原委要让你清楚才好考虑,否则我家傻妹妹总是糊里糊涂的,要是将来后悔了可怎么办。”他说到这里,目光忽地被叶秋身后的某一点吸引了,叶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率先入眼的便是隔着人群不远处正热火朝天地卖着糖葫芦的小贩,叶冬宸的视线便仿佛难以收回了,他拍了拍叶秋的肩,接着心不在焉地把话说完,“所以最终决定如何,还是要秋儿你自己来做……你慢慢想,三哥先去给你买串糖葫芦。”
说罢便留下一句“在这等我”,便往前走了两步,拨开人群朝那边去了。
叶秋无奈地看着三哥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么执着,其实是三哥你想吃糖葫芦吧?
她不可思议地叹了叹气,只有万般无奈地重新转过头来乖乖等在原地。可就是这么一回眸一眨眼的时间,如松柏一样挺直站在她面前的人却完全不一样了。
唐晚出现在她面前,手里一样提着一盏灯。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他的眼神不同往日,他站在那里,似随风来,却难随风去。
叶秋忽然听不见别的声音。
天地万物在那一瞬仿佛都模糊了起来,只剩下灯火如星,他如梦境。
……
“多日不见了。”
半晌无言,知道她不会先开口说话,站在对面的人只能率先打破了僵局。叶秋听到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便随之向他看去,却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有些惊讶地发觉,面前之人明明还是那样的眉眼,却像是与她初次相识。
他的眼神不再那么温柔小心,语气也不再那么主动殷勤,甚至不如偶遇友人时自然亲昵的问候,甚至更有些寒风四起。
叶秋读不懂他脸上的情绪,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站得不远也不近。
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却只能硬撑着点了点头,然后为了不让双方那么尴尬地努力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刚出口,叶秋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蠢死了蠢死了,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手里拿着花灯,当然也是来看灯会的呀!
果然,下一秒他回答的声音里就有些好笑:“你觉得我来这里,会是为了什么?”
叶秋将头埋得更低了,懊恼和沮丧让她局促不安,闪躲的视线飘来飘去,就是怎么也不肯落在他身上。
唐晚扔了手中的花灯,朝她走了过来,边走边向她说道:“南郊的庄院我是进不去了,你平日里也不肯出来,我不让他们办这个灯会再来这里找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说着就走到了她跟前,已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发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的眼睛还不肯好好看着他,便再也由不得她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大手想也不想就搂住了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接着不由分说扣住了她的下颚。
“看着我,不准看别人。”
唐晚微微使力,逼她回过头来,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沉警告。
叶秋从未见过他这样,因而不由得在此刻愣住了。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没看别人……”
“别的东西也不行。”唐晚继续摇了摇头,将话说得无理又霸道。那么近的距离里,他紧紧盯着叶秋,不放过她眼里闪过的任何一丝怔愣和惊讶,也仔细观察着这些情绪在她眼里的千变万化,最后有些意外地看见它们在她眼中安静下来,尽管似乎还有一点心有余悸的不安和不明所以的茫然,却总算是听进了他的话,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他。
得到满意的回应,他终于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
叶秋连忙往后退了半步重新站好,还有些慌张地回头看看去买糖葫芦的三哥有没有回来,更有没有刚好看见刚刚那一幕。
唐晚在她耳边低声笑了:“不用看了,三哥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什么?”叶秋惊讶地回望过来。
“刚刚那边乔装成卖糖葫芦的是唐言,旁边也都是我的人。三哥过去了,他们会好好招待的。”唐晚解释道,脸上的表情和诉说的语气都冷静而平淡,长街上的灯火那么明亮,却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藏着什么心思。见她眉间隐隐的不解和担忧,唐晚将她拉过来正对着他,然后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放心,我只是想给我们多留点时间,所以让他们陪三哥聊聊天罢了。”
“……我知道。”叶秋点头,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她当然心里明白。
“那么……”唐晚又说道,目光微微放低落在她另一只没有拿花灯的手,便自然而然地牵上,“你就先跟我走吧?”
话是问句,但哪里需要她回答。
穿过重重人群,越过小摊小贩,叶秋认命地被他牵着离开。中间有拥挤不堪的长街路口,有蹦跳嬉闹的小孩你追我赶,好几次来来回回朝他们之间冲撞而来,原本暂时松手就能最简单的躲开,可唐晚都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一次次沉着熟练地护着她避开。
叶秋本想说这样走得太辛苦,可她一抬头,就看见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八个字。
他不放手,就是不放。
……
唐晚带她来到的地方,是位于长街西侧外围的一栋高塔。
他领着她一口气上了十层塔楼,然后打开了通往屋顶的狭窄楼道,借着叶秋手中的金鱼花灯照明,很快又上到了屋顶的平台。
秋天的夜有些寒,叶秋刚上去站稳,唐晚就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件外袍给她披上。而后他一言不发,径直一人走到平台一角,蹲下身准备打开什么东西。叶秋拢了拢衣袍跟过去看,才发现平台一角处放着一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大匣子,上面有唐门的门派标志。
唐晚停下了打开箱子的动作,抬头看向她,用眼神示意让她到一边去。
叶秋讪讪地抿了抿嘴,扮了个鬼脸嫌弃他故弄玄虚,然后也只能胳膊拧不过大腿地乖乖在一边等候了。
她站在平台另一角,伸长了脖子往东面的长街眺望。
十层楼多一点的高度既算高也不算太高,隔的有些远又因着角度,只能看见长街上一半左右的灯火。与她所在这边的寂静和黑暗不一样,长街那边正是华彩缤纷又热闹非凡,夜风轻轻吹来时,她似乎都能随着风声隐约听到长街那边的欢声笑语,像最美的人间词话。
一只手忽然蒙住了她的眼睛,身后也多了一丝温热的气息。
“唐晚……?”叶秋疑惑地问道。
耳边回应她的,是身后之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而后叶秋感到他另一只手在她腰后的位置正摸索着什么,她正有些脸红,那只手便停了下来,继而从腰后绕到了腰前,牢牢地将她抱入怀里。叶秋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而他温热的呼吸就近在她颈边。
“两年前,唐言消失前的那场扬州灯会,还记得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叶秋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了吗?”唐晚继续问道,他的声音此刻回归了醇厚而温柔,像在对她耐心而仔细的循循善诱,“你说,花灯十里的夜景美不胜收,可身在其中虽为之陶醉却始终不能看完整,登高而眺又必然被局限于一个方位,不知若从近处的高空往下看,又会是什么景色?”
他说完,叶秋才恍然大悟——不错,当时她望着绵延而去应有十里的花灯美景,在为身在其中看不完全而垂眸叹息时,的确对着唐言有过这样随口一叹,还一脸艳羡的啧啧羡慕起他们唐门弟子,那一双滑翔翼真真是妙极妙极。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明白了唐晚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唐晚,你难道……”她不禁讶异出声,对自己的揣测有些难以置信。
唐晚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搂得更紧:“唐门的滑翔翼自入门起便分派给各个弟子,为了行动方便,从设计、规制还有承受力都只供独立使用,偶尔情势所逼时可以短程带人,但是不可能有你想象的高度和时长,所以那一年……我没办法带你去看。”他轻声诉说,声音低回婉转,像情人间亲密的絮语。他抱着叶秋往平台的边际走了走,如同轻轻站上了悬崖迎风而立,“但是,现在可以。”
话音落下,叶秋便已感到了脚下一轻。
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在唐晚将她打横抱起的瞬间,他也往前一步步入平台边际外的虚空。
“怕就抱紧我。”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立刻灌入耳际的呼啸风声。
与施展轻功的感觉完全不同,刹那间疾速纯粹的下坠带来的无从选择的失重感在一瞬间贯穿全身,整个人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心跳快得像一张嘴就要蹦出喉咙,可是想要尖叫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喊也喊不出来,压在胸口如同沉重的巨石甚至让她快要窒息,无处可依的坠落感终究让她只能按他说的那样,怕得立刻抱紧了他的脖颈,仿佛抱紧了溺水时唯一能救命的稻草。
耳边一声轻笑被风吹散,而后听到一声巨响,眼里落入一道巨大的阴影,而后耳边的风声渐渐变慢也变轻。
唐晚身后展开了巨大的滑翔翼,就像飘过晴朗夜空的一道乌云。而后身形渐渐稳定下来,呼吸也顺畅容易了许多,身体像被已经变得轻柔的晚风轻轻托住,在空中缓慢而又随意的漂浮。叶秋缓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有力气依在他的肩头,抬头看着他背后的滑翔翼。
她虽不懂这些复杂的机关秘术,但隐约可分辨出轴承的设计,材料的使用,每一处关节的结构,都与她见过的唐门弟子平日里使用的滑翔翼要不同许多,也要繁复许多。这必然不是在原有的模型基础上直接改造,怕是要从画图设计到精算落实完完整整的重新来过。
“……”可以不承认吗,她有些被感动到了。
而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思,唐晚的声音在空中轻轻传来:“这个滑翔翼,其实早就做好了。”
叶秋趴在他肩头,暂时不太想直面他:“……是吗。”
“嗯。只是这两年我忙来忙去,忙得都忘了它的存在,连你来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没有想起来要告诉你。”他简单诉说,语气也很平淡,却在最后多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就像我也忘了,我这么喜欢你,最初想要的又是什么。”
说话间,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稳固地抱紧的同时,滑翔翼借着风势向上一扬,视界里的天际就又近了些许。
夜空上万里无云,月光开始一点点落进叶秋眼里。
她似乎在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在考虑,只是有些偷懒而舒适地依在他肩头,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看夜空明月,又看看夜色中离他们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的高塔山寺。夜风轻轻刮过她脸侧耳畔,依稀还是有些秋夜的寒意,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也就更多了一些,稍不注意就开始一点点涌向心底。
而她没有抗拒。
“好了,看前面。”
静默了片刻之后,唐晚就着抱着她的姿势,轻轻用手指叩了叩她的手臂。
他催促着她回头往前看,嘴角划过一丝她一定会喜欢的笃定。
叶秋也乖乖的,很听他的话的样子,她回过头来,却没有松开搂着他脖颈的手臂。
视线稍稍放低,便映入了一大片灯火辉煌的景致。
他们已然来到了长街上空。脚下熠熠燃烧的灯火,正映和着头顶上轻盈闪耀的星。
轻柔晚风之中,最热闹的长街灯火烁烁,盈盈晃动的光芒繁密交错,如同天幕上流淌的银河。而随着提着灯盏来回走动的人们,长街上总有几处地方明暗错落,却又毫不谦让地映衬着周围街区交替闪烁,争先恐后地织成万家灯火。不知何时稍稍降低的高度,能更好的看清长街上的人群,有人成群结伴,在长街上的杂耍摊前跃跃欲试;有人携着家眷,走在有些拥挤的长街上时不时地呼儿唤女又护着妻子;还有人两情相悦,在长街两旁的树下款款相谈,端的是柔情似水,藏的是郎情妾意。
人间万象,莫过于此。
叶秋惊叹于此刻的盛世景致,心中赞叹之情满溢于心,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星光,也贪看着脚下绵延万里的灯火。
而她贪看景色,自然也会有人贪看她,唐晚很高兴看见她喜欢他赠予的风景,但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对他来说明显已不足够。
天际之上是他熟悉的地盘,自然也就肆无忌惮地在此刻成了主导。他轻轻碰了一下刚刚在平台上时在她腰后摸索了半天才附着上的可收缩的特制绳索,那是他在研究滑翔翼时顺便做出来的东西,因为材料特殊,绳索的韧性和承重比起普通绳索要强数百倍,所以无论是在地面、水下或是空中,即使不小心有什么失误,也不会让绑定的人或物轻易分离。于是他就着绳索的坚固,悄无声息地将打横抱着叶秋的姿势,转换成了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然后不由分说便将还朝着另一边看阑珊灯火的叶秋转了个身,伸出双臂搂在她腰间,顺理成章地正面抱着。
叶秋被他扫了兴,有些不满地一边嘟囔一边挣扎着想往外看:“哎,等一下,我还没看够呢……唔……”
话音到最后,尽数被他堵在了口中。
唐晚吻了上去。
灯火之上,星空之下。晚风微凉,月光微淡。
像是在心里练习了很久很久,久到能掐准此刻的星空,微风,圆月,灯火,都能为他们形成最精准无误的良辰美景,最精准无误的天时地利人和。唐晚紧紧抱着叶秋,手由轻而重,吻由浅而深,唇齿之间的辗转缠绵悱恻,他一遍又一遍耐心而温柔地诱她放下防备,在她终于有些分神动摇的那一刻水到渠成地吻得更深。
叶秋也没有躲开他,在被他亲吻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他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爱意和早就应该呼之欲出的占有。
“秋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亲吻间,他哑着嗓音的宣告带着几分喘息,将她搂得更紧,“你哪里都不能去。”
“不能离开我,不能回藏剑,不能去别人那里,不能眼睛里看着别人对别人笑,别的东西也不可以!不能跟其他人那么亲密,不能对谁都好,更不能喜欢别人……尤其不能喜欢唐言!不能跟他那么亲密!就算他比我先认识你也不行!就算因为阿宝也不行!还有,不能对他念念不忘,不能老是问我他在哪里,不能一听见他的消息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不能、都不能!……”
“想听真话吗?”
“我嫉妒的要死。”
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压在心底的话一旦说出来了一点,也就止不住了。
叶秋静静听着,静静感受着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也任他似乎为寻一点点安全感那样重新吻上来,重新将她揉进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的心靠得那么近,也是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有点喜欢他这个样子——为她痴狂的样子。
而更多的是,心里的不确定和过不去忽然轻了,她有些释然了,也有些明白了。
释然的是这四年来他替作唐言的时光,释然的是不知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的迷茫,更释然的是两年前唐言离开时趁她睡着而悄悄落在她唇上的亲吻,这才为什么她会对他的下落不明一直以来念念不忘。可现在,她都知道了,吻她的人从来都不是唐言,从来都是他。
前些日子在知道这些时,她窘迫又生气,总觉得自己因为他们的胡作非为而'错付痴心'。
可现在,在经历了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的心情,试图考虑要不要离开时想到他的不放心,听三哥说起他时的心有戚戚,还有刚才被他亲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之后,她在此时此刻忽然明白了,或许……她其实也并没有错付痴心。毕竟这世上,有人及时行乐无谓真情,有人暗自神伤难猜结局,却多难再找到一个人,能将在静谧里藏了多年的爱恋,变得这样纯净热烈,扣她心弦。
这种感觉,和喜欢哥哥们,喜欢唐言,都是不一样的。
那就一定是只对他才有的喜欢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就放下心了。
叶秋捧住他的脸,在空中踮起脚尖,在她主动亲上来的吻里,唐晚听见了她辗转于唇齿之间的轻声细语。
——“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
三个月后,唐家堡,寒冬。
刚刚爬起床的叶秋裹着被子,懒懒的揉着惺忪睡眼,摸索着坐到铜镜前准备梳洗。
可是才往椅子上一坐,手肘刚刚撑上妆台,她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啊……好累。好困。
这么冷的天,根本就不想起床啊。
所以说为什么要挑在今天搬家……既然挑在今天搬家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折腾她到那么晚……她现在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好吗。
叶秋就这样枕着手心,闭着眼睛惯着睡意,头一晃一晃地游走于昏睡和清醒。
渐渐的,身后有人过来了。
从床上起来的男人还裸着上身,腹肌的线条在冬季这种天气里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更加让人垂涎三尺。他在她身后站定,通过铜镜的反映可以看到正靠在妆台前昏昏沉沉醒不过来的叶秋,他忍不住笑了一笑,伸手拿过妆台上的白玉半月梳子。
摸着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唐晚耐心而又仔细。
那坊间流传的歌谣是怎么唱的来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他会与她白发齐眉。
【完】
提灯会那天,叶夏景嘴上说着不去,实际去还是悄悄的去了。
他摇着扇子走到长街口时,看到的仍旧是长年都会热闹的景象。这欢庆喜事呀,不管在哪里,果然都是一样的。
毕竟,人们心里对着美好愿望的期许是一样的。
他笑了一下,径自往长街深处走去。
路过取灯台的时候,他忽然停驻了片刻。取灯台上放着几盏金鱼花灯,暖黄的灯芯将圆鼓鼓的腮帮子和眼睛衬得格外讨好又喜庆,他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随即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一下止住了步伐。
取灯台前的小姑娘却注意到了他,随手就拿起那盏金鱼花灯朝他递过来:“公子,可要来一盏花灯?”
叶夏景愣了愣,见着小姑娘已经热情的拿到了面前,也不好再拒绝。
他便笑了笑,伸手接下:“那就多谢了。”
说罢便将花灯提在手里,转身若无其事地朝远处去了。
一路缓行,金鱼花灯在他手中轻轻晃荡,圆鼓鼓的模样熟悉得让他有些无奈。
末了,唯听得一声自言自语般地轻叹在风中飘散。
“当真是年年岁岁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若昙,你说是不是?”
……
而另一边,南郊院落里叶春风的房间正亮着暖黄的光。
房间里是墨香四溢,书桌上铺着宣纸,他正低头勾上最后一笔。
白色宣纸上,画着一位面容足以倾国倾世的女子。她手中托着金鱼花灯,正踮着脚要将它挂在门上,可大约是听见了谁唤她的声音,她回眸过来,那一瞬间的笑容便成了永恒难忘的记忆。
二十年了。
终于快了。
叶春风微微一笑,收了笔墨,转身离去。
写到吐血,唐藏又圆满了一对于是接下来该虐啦。
最后是双藏的预告,没错BE,这次不是1V1。
虽然你们都不给我留言,但是我还是会继续写的,哼,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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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唐藏·晚秋(BG·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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