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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偶遇 ...


  •   那青衣男子转身要走,只听得一声“师傅”,眸子瞥过那孩子胳膊的衣襟一片殷红,他不语,俯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给书文简单的包扎几下,书文歪着脑袋,才细细瞧了瞧男子,出尘之姿,眉目清秀,长长的羽睫,清明的眸子,师傅,师傅,他一定是师傅...
      男子感觉焦灼的目光聚在自己面上,一时有些不自在,自嘲一笑,“还以为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不料想,竟是个毛头小子。”
      “我...”书文又四下看了看,疑惑道,“那姐姐呢?”
      “还说她呢,只言片语也无。为了个不相干的弄成这般。你瞅瞅,衣服也破了,胳膊也擦伤了,回头,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哼。我爹才不会,他最疼我了。”书文一脸的不以为然。书文见他起身要走,忙拉住他的衣襟,“该不会是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书文先点头,又摇头,差点因为美人就忘记了此番逃出来的目的,片刻间先报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能念给我听吗?我...我...不认字”,话毕,小脸泛红,心跳快了几拍,好似不识字是极丢人的一件事。
      那人只是一怔,无奈的耸耸肩,“罢了罢了,送佛送到西。”瞧这孩子的衣着穿戴,谈吐举止,倒也不像是寻常人家。

      “书文徒儿,为师知道你一下山头一件便是读信,为师一直没告诉你你的身世,不知徒儿可会责怪师傅?书文家中自有一番富贵,你父是密王,玉王妃是玉王妃,当年为师下山仙游见到了你,自觉有缘,遂收你做弟子。此时告之是不想你与亲人生疏,毕竟血浓于水。
      徒儿资质甚佳,自幼聪颖,为师本想授你平生所学,然,徒儿执念太过。书文可还记得,儿时常常在棕榈树下用笤帚扫的那个活物吗?那并非青蛙,而是蟾蜍,当年为师的一句戏言,徒儿竟扫了整整三载,你道这不是执念?
      须得谨记,人为物殁。人世间,为物而引发的争夺、杀戮、欺骗进而为物而殉身者不在少数,小人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若失了自然本性,智愚相欺,上下倾轧,天下就会大乱。
      师傅曾自诩能改变些什么,奈何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万物不生。水不得时,风波不作。人不得时,运限不通。但愿这个淼字能让书文小徒平安喜乐。
      人生偶遇,转瞬即逝,凡是来者,皆是缘。万不可执着于缘,书不尽意,言不尽意。师,李淳风。”

      喉咙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小声喃呢着,“师傅,师傅...”想起一连多日总在梦里见着师傅,师傅说他早已羽化而登仙,可书文始终不愿意相信。
      此番轮到男子惊诧,他又打量起眼前这个小人,“你师傅是...李淳风?”
      书文直勾勾的望着男子,越看越像,就连说话的声音、表情都一模一样,没想到师傅年轻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师哥说娘子是世间对自己最好的人,想到此处,脸上又开始发烫,“你...你长的真好看,像是从画像上走下来的...”
      “你知道什么是好看吗?”
      男子愈发好奇,这孩子显然是位小世子,可李淳风出仕多年,且多才若他,既收了弟子,方才书信中皆是师傅对徒儿的疼爱与期待,可他何不亲自教导...
      书文见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忙张开手,“你背我回去!”
      他又是一愣,想来自己是遇着麻烦了。
      “好像在西边儿...先走着...”见他一动不动,趴在他背上的书文一下没了耐性,看着天边的流云,不经心说着,“快些,要下雨了!”
      “咦?你如何晓得?”他听得是一头雾水,这小孩儿口中既无敬语,就连说出的话就是有一招没一招的,不过想起他是李淳风的弟子,一切似乎也就解释的过去。
      书文松开绕着男子脖子的胳膊,指向天边不断朝西边儿飘去的流云,“云往南,水涨船,云往西,水滴滴。这么简单的童谣,师傅没给你讲过?”
      他一听,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虽小,倒像个小大人,“谢小公子不吝赐教...”
      “你叫李淼?”
      “嗯,我是师傅养大的,师傅他教我,育我,待我极好,可是他却将我赶下山来...”
      “书文是你的表字?”
      “是道号。”
      “李淼倒像个姑娘的闺名。”
      “哼!那李君羡的小名还唤五娘呢,他还不依旧是个大丈夫,名或字不过是寄托着父母的期许亦或是心意!”不是师傅,师傅从来不会和自己这么讲话,师傅从来都高高在上,自己从来只能仰望,书文催促道,“再不走,真的要下雨了。”
      忽然心中闷闷的,一颗晶莹的雨滴砸在眼角,一行清凉从面庞滑过,宛若他在哭泣。
      雨滴渐落,男子停在小摊前,油纸伞堆得琳琅满目,对背上的书文道,“淋了雨不好,随意挑一把。”
      “那个...”书文一眼便相中一把描了红梅的,红梅还在其次,主要是上面的皑皑白雪,像极了上回摘星楼上见到的。
      杨逸心想,红梅白雪,红梅开自冬春之交,独放于百花之前,红梅迎雪吐艳,凌寒飘香,亏得他小小年纪,实在难得。
      “方才是你救了我,若你以后需要,我也会助你!”虽然此人不是师傅,可他为自己读了师傅的信,心中虽尚未释然,可却有了暖意。
      “哈哈哈...不用了...”
      “怎么,你不信?我家里...虽说不上是非富即贵,到底也好过一般人家...你叫什么?以后我要怎么找你,我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不想欠着别人的。”
      年纪这么小就这般锱铢必较,想来也是倍受家里人宠爱,“那你就给我讲个故事解解闷儿,就当是酬劳了。”
      “真想听?
      我娘生我时难产,可我生下来后却怎么也不哭,大约是我命格有异,师傅才收我作弟子,师傅他什么都会,就连栽种出的蔷薇花都比我家里的好上十倍百倍...”

      “少爷!少爷!淼少爷回来了!”
      “在哪儿?快带我去瞅瞅!”
      书文才立在廊下收起雨伞,这老天爷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早上还是大太阳,晴空万里,这会儿又是淅淅沥沥,也不晓得那个什么公子会不会遭了雨气,还算干净柔软的衣襟蘸了蘸额前的水汽,“你跑哪儿去了!”将书文从漫无边际的深思中拽了回来,回过头来望过去,律只穿了中衣,外面裹了青色的外袍,皱皱巴巴,一看便是着急出来,一脸怒容。
      微微张开胳膊眼看就要将这个负气逃跑的孩子拉进怀里,书文一个转念,他何时也像这变幻莫测的老天一般了,平生第一次对有了抗拒,紧了紧手中的伞柄,油纸伞的另一端正戳向来人的胸膛,又用杏眼瞪了来人一眼,那意思明明是‘你最好别招惹我’。
      就因为一句玩笑话,就闹着离家吗?他身上的衣裳怎么成那样了,他胳膊是怎么了,袖子上还有殷红的血迹,脸色愈发铁青,黯沉。
      见他竟然连瞥都不瞥一眼自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擦肩而过,“李淼,你给我站住!”
      依然固我如书文,径自朝前走去。
      见偏殿里传来一阵谈笑声,书文立于殿外,说话间玉王妃吩咐下人准备客房,瞥见一身破落的书文,大吃一惊,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阵,李颖才送了客人出来,那客人走过书文一边,两人互换了眼神,心下便是一番忐忑,这不正是方才在人群中打量自己的那个,他该不会把白天斗恶霸的糗事告知父亲吧...
      书文战战兢兢虽李颖步入偏殿,见父亲径自坐在主位之上,一脸平静,稚奴刚欲开口求情,玉王妃便冲他摇了摇头,又对下人道,“都下去...”
      书文微微一侧首,便见李颖面上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心下一横,错了就是错了。
      “跪下!”
      “我没错!”书文反口道。
      第一次被这般大声训斥!第一次违抗父命,离家出走!第一次...只听得后面的几个字,书文周身紧绷,“稚奴,请家法!”
      家法?鞭笞?
      书文一哆嗦,‘扑通’跪在地上。
      “怎么,还要我亲自去取?”凌厉的眼神射穿了律。
      “王爷...”李颖的一个眼神让玉王妃不敢再多言。
      书文跪在地上,弓着腰,生怕不长眼的鞭子伤了怀里的舒心,牙齿狠狠咬着下嘴唇,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谁曾想他竟是一语成谶,皮肉之苦。
      李颖大声喝着,那乌金皮鞭已经抽在背上,“举止安和,言辞诚实,戒妄燥,忌轻率,大声背!”
      “见人之善扬之,见人之恶掩之,彼之于我,亦如是矣;举止安和,言辞诚实,戒妄躁,忌轻率;内外亲族,尊长同列,皆当以礼接之;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一鞭...
      两鞭...
      三鞭...
      耳边嗡嗡嘤嘤,好像有玉王妃抽泣的声音,自己的声音,还有律微微的轻叹,想必背上已是血肉模糊,疼,撕裂般疼,嘴巴里满是咸腥,眼眶里酸涩,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液体,可应是给狠狠的逼了回去,今日已经有太多的第一次,可不愿任何人见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师傅,师傅,徒儿好想你,好想师傅,好想天宫院,好想摘星楼...
      “住手!”这一声呼唤如及时雨般滋润了书文干涸而急切的心情。
      玉王妃见魏氏进了来,忙擦了眼泪,上前搀扶,哽咽着唤了声“母亲...”魏氏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是极疼爱书文,见儿子没有罢手的意思,又见儿媳眼中泛着泪花,不敢言语。
      魏氏用她拐杖重重敲打的地板,怒道,“李颖!你给我跪下!”
      李颖这才停手,扔了皮鞭,撩起衣襟,跪在地上。又冲着书文喝道,“去祠堂悔过!”他瞥了一眼律,对着书文道,“一个人!”
      魏氏却对律道,“去看着吧!”
      李颖刚想起身去扶他的母亲,老夫人却冷冷道,“朝着你父亲的牌位处跪着!
      “我们这一脉,子息本就不多,书文虽顽皮,到底是懂事的孩子。小惩即可,你也不问缘由,就是一顿黑手,鞭笞?即便是成年男子都...亏你下得去手!难道平日里宠爱他的样子都是做戏给我看的?”
      “母亲莫要为了一点小事气坏了身子。”老夫人紧紧攥了玉王妃的手道,“你听听,这倒成了小事,孩子的事从来都没有小事,他离家,你不去寻,他回来,你不闻不问,上来便是一记鞭子,还是你觉得我们娘几个都多余了,成了你的累赘?”说着便咳嗽起来,“李颖阿李颖,你对着你父亲的牌位,你说,你想生生断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母亲,宠儿如杀儿啊。他才这么小,就敢出走,儿实在是不敢想象,它朝他还会做出什么混账事!儿宁可今次给他个教训,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儿保证再不动家法便是...”
      “岂知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头不热。我清楚你的本意,也体谅你教训你自个儿的孩子,可也别忘了过犹不及。你起来,这个烂摊子,你自个儿收拾,媳妇儿,陪我去花房赏花儿去,花儿还有重开日,人生没有再少年。我不想再跟这种糊涂东西说下去...”
      夜里,书文跪在祠堂里,趴在桌上睡着了。
      雨早停了,律坐在屋外窗下,小风吹着,看着云中朦胧的月光,熟睡着。听到一阵脚步声后稚奴迅速清醒,抬头一看是李颖,起身还未唤出口,李颖便是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站在窗外看着书文熟睡的背影。
      “稚奴,你也怪为父吗?”
      “父亲...”
      “是我错怪了他...”
      原来因他愁容未展,那客人才将白日里所见说于自己听,李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孩子年方七岁便知舍身救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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