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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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镜？”
殷生迷惑的看向突然放开她手的萧镜若“阿镜……”她刚想伸出手拉住他，却被他反手轻轻一推“去吧，殷生。”他笑着，有些那么温柔的意味。殷生不知不觉的就往前走了几步。
“就站在这里等我好吗？”萧镜若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过话，这让殷生有种成了他最珍爱的人的错觉一般。
她跟着他走出了充满她力量的寝宫，没有丝毫怀疑、没有丝毫犹豫……放弃自己的领域并不算什么，她最想要的就在她身边。然而，深陷情网的骨妖没有发现，她正沿着情人精心设计好的路线，一步步的走入险恶的陷阱。
当萧镜若的身影步步后退，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缱绻温柔时，殷生只来得及看到他微启的唇形吐出“不见”两个字，全身就被笼罩在一片灼热无比的金光里……
“殿下！”藏在暗处的萧越看骨妖着道，忙带着早准备好的几队精兵跑到萧镜若身后。他忌惮的看了眼如烈火灼烧的法阵，转头看向萧镜若“殿下，您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里交给臣和大巫师便好。”
一阵冷颤的铃声，从拐角处，大巫师苍老枯瘦的身影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一队身穿巫师衣袍的弟子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法器表情严肃的跟随着，每个人看向那法阵的目光都带着惊惧和小心。
“殿下，上将军说得不错。”大巫师沙哑的嗓音如磨砂砾，浑浊无光的眼眸在法阵光芒的映照下更显阴沉“这里交给老朽和将军，殿下就请先回后殿，静待消息便好。”
“不”萧镜若一眨不眨的看着不断扭曲颤动的法阵，那是原自于古书并费尽他们历代西陵大巫师心血和王室密宝所做出的、现今世上级别最高的除妖法阵，除了那次百年前“天光破晓”事件外，就再也没现世过，其威力早已是传奇级别，不可想象。果然，随着法阵光芒的不断强盛，紧紧包裹的金光里面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惨烈得令人心生恐惧！
“殿下！”萧越有些着急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不禁再次劝萧镜若回宫。
“不”萧镜若再次拒绝，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却坚决得没有一丝余地“是我带她来的，我要亲眼看她走。”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萧镜若的声音，不停扭曲的法阵颤动得更加剧烈。所有的人因着震动，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您当初坚决要求我们启用最高级别的除妖法阵，看来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啊。”枯老的大巫师盯着不断砰砰做响的法阵，无波的死眸中第一次显出一点波动“居然……”
法阵内金光大盛，然而反抗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几乎达到了平衡的状态，甚至随着那凄厉的惨叫，竟隐隐有了反超的样子。围在周围的人纷纷大惊失色，这可是西陵自古以来等级最高的除魔阵，怎么可能？！
大巫师浑浊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震惊的神色，他立马安排弟子排好阵仗，自己盘坐于早就准备好的阵法之中，握着枯枝般的手杖有规律的画圈，开始默念咒语。一众弟子也纷纷围着除妖法阵按序应和咒语。
随着众声咒语的响起，法阵猛的爆发出强光，“哧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自法阵内传出，犹如皮肉被生生烧灼脱落，那凄厉的惨叫似乎骤然变弱，连反抗似乎也已被完全的压制。
萧镜若看着眼前冲天的金光，那凌厉而冰冷的颜色毫不留情的灼烧他的眼眸。令人心颤的咒语繁繁密密的如同一张网，周围的人纷纷后退，只有他，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一般，仍直直的站在那里。他是面无表情的，却不觉间让人觉得那一瞬恍若有什么逝去了，如刚冒出头的嫩芽，迅速灰败枯萎。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反正，都一样……我们都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一样……
“阿镜”
他骤然清醒，睁大眼睛的看向仍气势强盛的法阵，那里面尖利的惨叫已经完全消失，反而一声声的传出了殷生微弱的声音，一个音，一个音，如受到巨大的伤害正恐惧软弱的孩童幼兽，正瞪着无助惊惶的大眼，强忍已皮肉剥离的伤痛，向自己最信任的人哀求求助。
“阿镜”那带着泣音的羸弱的声音，在此刻无情冰冷的金光下，在越来越急的咒语声中，显得那么虚幻而背谬。
“你不该那么叫的”萧镜若终于苦笑出声，他注视着罩着金光的法阵，宛若注视着最温柔的情人“殷生，不要怕，我会在这里陪你的……直到，最后的那一刻……”
法阵里的声音静了静，既而带着颤音的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犹带不甘，却小心翼翼的轻微“你……不要阿殷了吗？”
萧镜若默然片刻，随即温柔的看着那法阵，如情人低语，微启唇，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对啊，我不要你了呢。”
时间在那话音落下的一刻仿佛被冻结，所有的一切在那一瞬都被强制的停滞。萧镜若看到，连着那法阵的金光、巫师念咒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被暂停了一般，一切凝滞得令人窒息。而那些念咒的巫师、警惕的士兵，似乎都毫无所觉……
萧镜若眉头微皱，那一瞬间，一股极致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令他不觉往后一退，而与此同时，位于法阵中心的大巫师猛的睁开了眼睛，浑浊无光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诡异安静下来的法阵，竟“哗”的吐出一口血来，颤抖着干瘪灰色的嘴唇叫道:“快跑！”
然而已经迟了，就那么一瞬间，诡异安静下来的法阵如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只刹那，便被狂风暴雨撕碎。血浓如墨的迷雾似疯狂的漩涡，从金光内部蜂涌而起，金光罩在它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咔咔咔”的一片片碎裂，竟毫无反抗之力！
四溢的血雾疯狂的侵蚀周遭的一切，来不及避开的士兵和巫师纷纷来不及动作就被吞噬淹没。惨叫、哀嚎不断的在耳旁响起，如同掉了个个，除妖阵外反而成了阿鼻地狱！
萧镜若看最后的一抹金光即将被血雾吞噬殆尽，面庞沉静的转头对身边一个发愣的巫师示意道:“快去把圣器拿过来！”
那名巫师正被吓得发愣，一听萧镜若的声音刹时抖了一下，忙点头答应。他颤抖着身子歪歪扭扭的避过边缘的血雾，抱起被红布盖着的西陵国圣器就往萧镜若那里跑。萧镜若有些烦躁的看那巫师笨拙的模样，忍不住迎着那巫师走了过去。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巫师兴奋起来，刚将圣器往前一递，那距离只要萧镜若往前再走几步就能够到，然而就在这一档口，一阵血雾鬼魅般的从上翻下来，一下子就将那巫师覆盖！
萧镜若就这样看着一个一秒前还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眼前被瞬间融化成一滩血水，因为那速度太快，巫师伸出的双手在血雾外还诡异的停留了片刻，才“啪哒”一声，连带着手上捧着的圣器摔在了地上。恐怖疯狂的血雾翻涌着，下一秒就追了上去，红布下的圣器已经露出了一个角，在接触到血雾的一瞬间迅速呈现漆黑的颜色。
“不！”萧镜若刚要往前扑，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就在他动作之前将圣器捡了起来。大巫师缓缓抬起身子，他用毕生的修为为媒介，将巫力外化，此刻浑身散发着淡淡白光，连血雾在他周围都微微变浅。
“殿下……”
萧镜若眼神复杂的看着衰老得更加厉害的大巫师，看他走到自己身边撑出一片结界，看他将圣器放到自己的手上，看他将那双无光的眼眸看向自己“殿下，按您自己的想法做吧。”嘶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如磨砂砾，却第一次没让他感到厌恶。
“你……”萧镜若定定的看了眼大巫师，仿佛第一次发现他枯树皮一样的脸衰老沧桑得令人悲悯“要活着，至少现在不能死。”
大巫师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淹没在苍老的脸皮中，只平静的说了句“老朽等待的，不过也只是这一次罢了。”他无光的眼睛警惕的盯着血雾的方向，又说道:“殿下，老朽结界的时间不多了，请开始吧。”
萧镜若点头，快速扯开红布，露出了一只面盆大小、浑身雕刻着一只九头凤的鼎。鼎的口部伸出了一截圆管，做成了凤嘴的模样，周边一圈斑斑驳驳的红褐色的痕迹。这是萧镜若询问过大巫师后，从西陵王宫地底的禁地里请出来的、他们西陵国最古老珍贵的密宝。
“您确定只要使用这只鼎，就一定可以祛除消灭它？”萧镜若从腰上拔出只短小却异常锋利的匕首，对着自己细白的手腕缓缓割了下去，瞬间，鲜红的血就涌了出来，他声音冷如冰玉，没有一丝颤抖“连号称西陵最高级的除妖阵都失败了。”
大巫师的嘴边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除妖阵的阵法来自于古书，而古书却是来自历代大巫师对古凤鼎铭文的参透，真正的力量一直保留在源头上，那源头就是殿下您手上的古凤鼎。至于老朽，平生也只是第一次有幸膜拜九头凤鸟圣器。”他收起笑容，脸色沉沉的转向血雾翻涌的方向，低声道:“老朽还是低估了它……不过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怪物，这次连’天光破晓’时都没有请动的九头凤圣器……”
此刻，血雾涌动得更加厉害，仿佛没有找到自己猎物的野兽，越发的狂暴。萧镜若看到大巫师的结界正被血雾侵蚀得不断崩塌，皱了皱眉，立刻扔掉匕首，将鲜血淋漓的手腕放到鼎口凤嘴的方向，捏着伤口往里滴血。
“啪哒”鲜红的血滴如绽放的极艳红莲，火焰般燃烧的颜色点亮了沉寂千年的古鼎。随着血的不断增加，鼎的颜色愈发的新亮，如重新焕发了光彩，而萧镜若的脸色却变得更加的苍白，渐渐的，冷汗不断的冒了出来，一股极深的无力和倦怠感席卷全身，似乎随着血液的流逝，生命力也在缓缓的消逝。
“殿下！”咔咔几声，粗暴的血雾终于冲破了大巫师的结界，大巫师猛的喷出一大口血，横出自己的手杖，勉力抵挡。
一直被大巫师随身携带的手杖在血雾的冲击下发出缓缓崩裂的声音。“殿下！”大巫师抓着手杖的枯手上早已鲜血淋漓，他知道这一层阻碍被冲破，血雾顷刻间就能发现萧镜若！
萧镜若看向鼎里，他的血只要再注入一些就能发到九头凤眼睛的位置，那里应该就是发动圣器的关键。但看情形，大巫师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他和大巫师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殷生的力量！现在他抬起头，都能看到代表着死亡与血腥的红雾已经疯狂的弥漫了大半个王宫，再用不了多久，整个西陵的王宫就要被完全的覆盖，而那些血雾里的人，恐怕也早已……自己果然带回了个灾星吗，萧镜若不禁垂头低笑。
在血雾冲断大巫师手杖的前一刻，萧镜若迅速的咬破了另一只完好的手腕，同时将鼎推到背后，人背靠着宫墙坐了下来，两只滴血的手腕翻到后背，正好放到了凤嘴上，也同时将鼎掩住。
萧镜若紧绷的看着血雾越靠越近，而捂着胸倒在地上的大巫师突然惨叫一声，原来那血雾已经裹住了大巫师的一条腿，腿上的血肉在刹那间就被剥离融化，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看着血雾马上就要攀着大巫师的腿往上弥漫，萧镜若终于淡淡出声道:“殷生，别闹了。”
原本狂涌的血雾刹那间静止了一瞬，“已经够了，你想要找的是我，我就在这里……”萧镜若的声音波澜不惊，带点淡然和随意的味道。
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让诡异静止的血雾突然间不断的颤抖起来，那频率抖动得疯狂，犹如激动不能自已的狂兽恶魔。
萧镜若不觉屏住了呼吸，他一直在听着背后凤鼎里的响动，血液的不断流逝已经让他无力再分身他顾。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弥漫翻涌在大半个王宫的血雾正缓缓的收缩退散，直至聚拢成他身前的这一片浓得发黑的紫红雾气。
“阿镜……”那片浓胜鲜血的雾气涌动着缓缓靠近靠坐在墙角的萧镜若，绛色的血气中，一个骷髅头若隐若现。那没有五官的五官看起来正压抑着极度的扭曲和恶意。
萧镜若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动个指头都做不到，他脸色惨白，眼神却一如既往沉寂漆黑得没有半点杂质。“滴……”萧镜若感受到自己背后越来越炙热的触感，慢慢弯起了嘴角，他看着已近在眼前的绛色浓雾，似乎很愉快的轻声说:“知道吗殷生，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真是太漂亮了……”所以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你死还是我亡，都已经够了……
“阿镜”绛色的浓雾里伸出了一只红玉般的骷髅手，在它即将接触到萧镜若的那一刻，一阵火光冲天而起。一声响彻云霄的凤鸣响起，从鼎里，一只巨大的九头凤鸟图案倏地拔地而起，翅膀围拢，瞬间化成一个烈焰的火圈，将浓雾团团围在了里面！
“啊！！！”浓雾中发出了尖利疯狂的尖叫，那种即将得到的前一刻被阻碍的怒气逼得它暴怒发疯！萧镜若只看到九头凤围成的烈焰圈里，暴涨的绛雾疯狂的横冲直撞，火圈随之闪闪烁烁，在绛雾冲破火圈的一瞬，九头凤鸟尾翎一甩，一层坚硬的冰棱忽的从地底冒出，围着火圈又竖起了一层。
萧镜若举起九头凤鼎，轻声道:“该结束了，殷生……”他闭上眼睛，缓缓念出了咒语。未干的血迹顺着白皙修长的手臂往下淌着，颜色艳丽得刺目。
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中，一声仿佛来自赤山深处、万丈地底的钟声嗡的响起，整个天地都恍若为之颤动……萧镜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绛雾挣脱霞光，席卷着潮腥的死亡血气往赤山方向极速掠去，九头凤鸟的光芒也随之缓缓变淡。
而就在绛雾撤去的最后一瞬，那最后的一团雾气不甘的翻涌着，猛的就从上涌了过来，直接穿进了萧镜若的的心口！萧镜若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的黑雾，心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正在极力的破茧而出，像是要将他生生撕裂，痛得他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忽而，一个美丽的少女缓缓的出现在朦胧的黑雾里，那张熟悉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拦的出现在萧镜若的眼前。
“不！！！”萧镜若呆愣在那里，既而发出了极其痛苦的惨叫。他抱住头，那里有无数的画面纷乱的往他脑袋里挤，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巨大绝望的悲伤将他整个人覆盖溺毙，那是她的脸，是午夜梦回里那个让他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模糊的少女身影，是……楚女的脸……
“啊！！！”萧镜若捂着快爆裂的头，疯狂的在地上翻滚，眼中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不断涌出。极致的地狱中，他听到殷生的声音，异常的冰冷“原来是这样，呵，原来阿镜你爱的人，是她啊……”
“殿……殿下！”一声惨嚎，萧镜若在模糊间看到浑身是血的大巫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原本浑浊无光的双眸此刻竟活生生的爆裂脱落，大巫师嘶哑的叫了最后一声，猛的举起双手，一大团让人心惊的光芒竟缓缓聚集在他的手上，而大巫师的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刹那间浑身迅速的干瘪枯萎，在大巫师倒下的前一瞬，他将光团掷出，萧镜若心口的最后一团绛雾不得不离体飞走。萧镜若也在那一刻同大巫师完全倒在了地上。
血色的天边，只有远处飞来的孤雁，凄惨的鸣叫着，掠过没有一丝声息的西陵王宫。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