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外卖》吴简意

1、第 1 章

　　“啊……好的……我们马上送来。”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些气愤，这已经是这周第五次了。
　　从周一开始，连续五天了，每天店里的外卖都会失踪一份。像我这样的店，不像那些餐馆兼有外卖的，他们要是哪边有损失还有另外一边来支撑补充。而我这里只要损失了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有店的信誉。一旦得罪了那些客人，尤其主要的客源还是学生和上班族这样的，人与人处得近，订餐也经常是几份十几份一起，哪家外卖好不好吃送餐快不快，都会口口相传，一来二去要是口碑一差，订单就会越来越少，店也就得跟着倒闭。
　　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这件事需要好好想想。
　　其实这件事的气人之处，除了丢外卖的损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每天丢的外卖都不一样！第一天是辣子鸡套饭，第二天是香芹牛肉炒饭，第三天是卤肉套饭，第四天鱼香肉丝盖浇饭，今天是泡椒烤鸭烩饭，呵，一天一个口味，全都是荤菜，还不带重样的！算下来这几天就是五十多块钱了，前几天打电话来的那几位客人也都没再来订餐，虽然第二通电话打来之后就立刻配好补送过去了，但看样子近期都不会再打电话来了，妈的让老娘损失了好几个客人！我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第一次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厨师接了电话记了订单然后就忘了，一时转过身说会儿话，记不清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等我晚上检查的时候，却发现食材是有消耗的。
　　食材消耗了却没有见到成品，一份外卖还能长脚跑了不成！我细细找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店租用的是一家水果店后的小仓库，十几平米丁点大地方，但愣是没找到那份外卖。
　　然而是开店三月来第一次，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也就这么算了，没想到接下来几天竟然都发生了同样的事。
　　难道是店里的人干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觉得有些脱力，但还是不得不继续思考下去。我喝了一口水，暖暖的液体沉了胃，稍稍舒服了点。
　　首先是送外卖的小周，小周应该没什么问题。在我开这家外卖店之前其实开过一段时间的服装店，但是因为不景气关了，当时小周是由亲戚介绍来帮忙的，人没什么学历但是老实勤恳，一直跟着我到现在。
　　我放下水杯朝厨房走去。张叔在厨房里抽着烟，小王刚补炒完刚才的那份外卖，正在看一本被翻得脱页的杂志。
　　“张叔，不是说了不能在这里抽烟了吗？饭菜带上烟味，有些客人会很反感。”我轻声责怪道。
　　“啊……你说什么？听不清……”他见我来朝我笑了笑。
　　我走近了些，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咳咳……抱歉抱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他点点头走出门。
　　厨房里有张叔、小王和李姐三人，三人工作时间是分段的，只有中午和下午的准饭点时段才会三人都在店里。一般电话都是由我接，记下后转给他们，但那天我正好和李姐出去买一些缺的菜，所以第一次那天正好是小王接的电话（这是第二次的时候我才问清楚的），小王说他接到订餐就立刻炒好了，他说那时候还不是饭点他还挺闲的。
　　张叔是我前夫的邻居，儿子在外地工作，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听说我开了家店，就来我这帮忙（当然工资我照给），家里养了两条流浪狗，是个挺善良的老人。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订餐电话他从来听不到，订单都是由别人转达的，这次的事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另外两个，小王曾经在对面街的餐馆当厨师，但是因为爱贪小便宜，做了点小偷小摸的事被赶出来了。有时候老婆小丽会来帮忙扫扫地什么的。虽然夫妇都比我大一点，但周围的人都这么叫他俩，他们说我也跟着叫就可以了。李姐是朋友介绍的，本来是家庭主妇，但是老公下岗后成了酒鬼，家里负担重只得由她出来工作，但我这里工资不高，除了这里之外，她还在其他两个地方帮忙炒菜。
　　小王有前科，按常理来说第一个想的自然是他，厨师要偷点厨房里的东西还是很简单的。但又不是什么鲍鱼松露象拔蚌之类的高价食品，有些厨师可是一想到厨房里的油烟就吃不下了自己做的菜了啊。这么说，也不是他。
　　张叔抽完烟走了进来，正欲关门，我过去伸手拦住，“不用关了，我出去一下。”
　　出门就是一条两米宽的小巷。我的店本来就这一个门，因为是旧仓库，后来为了通风开了一扇窗，外卖不在店里只能从这两个地方被拿出去。
　　但是我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不对，真的，几盒外卖根本没有偷的价值嘛，谁缺这几个钱啊！
　　一只灰黑条纹的野猫在我脚边绕来绕去，这只猫见过好多次了，眼睛是漂亮的翠绿色，它还不停地发出叫声，大概是在求食。但是喂野猫这样的事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不仅这一只，别的地方的野猫知道后也会跟着来，我这种刚起步的小店可养不起你们。我挥了挥手赶它。
　　猫一下窜上眼前的土墙，对着我“喵”了一声，似乎充满了不屑，它优雅地在上面走着，走出好几米远才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地。落在一个侧卧着的流浪汉的身边。
　　这个流浪汉也是，之前见过好几次。他身上衣服已经看不出本色了，总之灰黑灰黑的脏得看着就倒胃，头发倒不像别的流浪汉一样长得能把整张脸都挡住，他头发挺短的，是那种狗啃的感觉。听小周说有次他看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剪刀给自己剪头发，看来那狗啃的发型就是他自己的杰作。当时我还笑，一个流浪汉还剪什么头发！张叔说，可能是头发太长有虱子太痒了的原因，一副同情的口气。有时那个流浪汉甚至会横睡在店门前，被赶了好几次才终于离远了点。那只猫朝我叫了一声，然后踱步走出小巷。
　　我忽然转身进了店，立刻紧紧关闭了门窗。心脏咚咚地跳得很大声。
　　这不是有吗，稀罕那点外卖的。
　　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偷腊肉和烤鸡的野猫，那叫一个身手敏捷武功盖世，一盒小小的外卖的重量根本不在话下。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野猫偷的！但是也不对啊，野猫还知道今天吃这个明天吃那个，营养膳食合理搭配青菜白菜海鲜菌类鸡鸭鱼肉不能重复不成？作为野外生存的动物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不可能有那么聪明那么挑食的野猫啊。但如果说是那个流浪汉偷的，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是体型太大不可能从窗子进来，二是这么个大活人大摇大摆进了门谁会眼瞎看不到？就算是张叔老眼昏花总能看到一坨一样的黑色不明物体吧，又不是多大的地方。丫的，刚觉得有点线索又被自己全盘否定了。
　　其他人……
　　第一次当时和我一起去买菜的李姐，当时店里急用鸡蛋和牛肉她就先回去了，这么说还是有一点作案时间的……可是那天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旁边餐馆的赵姐，她还问我那些鸡蛋是在哪买的这么便宜她也要去进一点来着，这么看她应该之前就遇到李姐侃了一会儿，只是找个话题和我这个新邻居搭搭话而已……那么本来空出来的时间又没有了，看来也不是李姐。
　　第二天和第三天小丽都来过店里帮忙打扫，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她从来都是空手来挽着小王回去，也没见她带走什么东西。
　　绕来绕去谁都不是，真的是不翼而飞了不成？
　　“店长，你关窗干嘛，炒菜的油烟出不去了啊！”小王朝我大声说。
　　刚才因为紧张关了门窗，也是，现在不能关着。我打开门窗，抬了张椅子在门前守着。到了正的饭点李姐也来了，小周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
　　闲下几分钟，我还在想着失踪的外卖的事，就听到背后李姐小声地对小王说了句，“听说她刚一离婚就一个人来这了……”
　　“谁啊？”
　　“店长啊！唉，二十七八就离了婚的女人真是不容易，可悲啊……”
　　我听到很是不屑，老娘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真正可悲的是谁啊。
　　小王没接话，李姐又意犹未尽地接着说，“我还听说啊，她和小周有一腿，所以小周啊，才那么为她卖命工作。”
　　“有这样的关系啊！”
　　到这里我听不下去了，语气抑扬顿挫得不错嘛，小声唾了一口，“呸，长舌妇。”然后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其实我这里生意还是挺不错的，学生挺爱在这订餐，尤其是女学生，我觉得肯定和小周有很大关系，多亏了他肯在这帮忙，换做请别人不知工资还要涨多少，要说我对小周有什么感觉，那只能说是感谢，一个谢字还不够，起码得连说四个。要是我这里生意能做上一两年，稳定了，一定给他好好发一笔奖金。我就算有离婚的寂寞，也不至于去糟蹋这么个好孩子。再说了老娘现在一心一意想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赚钱，凡是妨碍我这一理想的都不得好死。所以，这次丢的那些外卖决不能这么算了。
　　持续的电话响铃，询问记录，切菜，翻炒，摩托车停在巷子口然后发动，进进出出的脚步，反反复复。饭点过后，李姐和小王也离开了，只剩下张叔在厨房里昏昏欲睡。店要一直开到晚上九点，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今天是周五，大多数人都要吃点好的来庆祝周末，应该不会再有订单了，不如今天就提前关店吧。我跟张叔说了一声，又给小周打了个电话让他送完之后就直接回家，张叔走后我才开始清点今天剩下的食材，整理店内。
　　“唉……”那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轻声叹了口气。肚子有点饿了，炒蛋炒饭吃吧。我找出食材，不一会儿就炒好了，将就着倒在刚才装过蔬菜的一个一次性碗里。
　　“这几个月的耳濡目染可不是白学的！”我得意地闻着炒饭的香气，转身先洗锅。正当我洗洗刷刷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对了，刚才忘了关门。窗好像也没关。
　　“小周，不是叫你先回去了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忘了？我弄了点炒饭，要不要一起吃？”我头也不回地问道，慢慢地把锅擦干后才转身。
　　这一转身，手里的锅险些掉到地上。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我身后。
　　那男人的头发微微遮住了眼睛，狞笑着走近，发间若隐若现的眼珠子里闪着荧绿色的光。高大的身子逐渐倾过来，逆光使得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衣着，只知道似乎是灰黑一片。太静了，我能听见自己因紧张和恐惧加快的心跳，男人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就连周围的店都好像提前关门了一样，也没有车流，店外一片死寂。
　　我想抡起锅朝眼前的人打去，但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软软的，使不上一丁点力。脚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呵。”我听到男人的一声冷哼，然后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灶上的炒饭没了，窗外隐约有一只猫跳下矮墙。我按耐着走出门。
　　什么也没有，就连平常一直在巷口睡觉的流浪汉也不见了。除此之外，一切恢复如常。习以为常的喧闹声、车流声，都再次清晰。
　　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凑近一看。
　　是五个空饭盒，和一顶假发。
　　街灯的光芒异常耀眼，刹车声也分外刺耳。
　　我今天好像忘了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