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皇子梦》莫向晚

6、得名

　　“天地有气，秉而成形… …万物有灵，皆得自在… …”
　　大殿中，端坐在揉金淬银的祥云椅上，好像高居云端的宫主一身灰色道人装，面目严肃，张口便是一大段意义不清的话，让大殿中的众人都有些晕头转向，这是要说什么啊？
　　孩童跟胡氏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受了孩童的牵连，胡氏也不得不跟隐形人似的，在众人的视而不见中过日子，但这样的好处也是有的，比如说这种时候，就没人盯着他们，而孩童也能够抬起头来，用好奇而探究的目光去观察那位宫主。
　　看他的年龄，也有七八十了吧，头发都白了，保养得倒是不错，称一句“鹤发童颜”，完全不为过，而且难得还口齿清晰，普通话什么的，哦，不，官话什么的，真是太美好了！
　　那一长段的话他未必听懂了几句，但其言语之优美倒是不容置疑的，最难得这老头的声音好似那暮鼓晨钟，挺有感觉的，让人一听就能沉下心去，不那么浮躁了。
　　若是传说中的天师也有这样一把好嗓子，想来蒙骗世人，咳咳，应该是养生教化，度人入道就方便多了。
　　当年那位皇帝崇佛灭道的事情虽然因为他的死亡而没有成功，道教也再度兴起了，但是佛教的根基到底已经扎稳了，再加上，冒充道人远比冒充和尚容易——不用剃头发就成，以至于一些不法分子常常打着道教的名义招摇撞骗，坏了道人的名声，于是… …
　　比起充斥着大量假冒伪劣道人的道教，佛家倒真成了一片净土了。
　　如今世人的信仰大体可以分为佛道两类，而佛家虽面上不显，但隐隐地，似又比道家强一些，而这种局面，想必是皇帝乐意看到的，这么大一座不下皇宫的九仙宫，恐怕就是戳进帝王眼中的刺，不拔不成。
　　“… …值此际，尔等正该齐心向道，导人从善… …”
　　宫主又说了一段话，大意也明了了，意思是说让宫中的弟子不要滞留于宫内闭门静修，而应该出去走走，顺便带回几个好苗子来，也是为九仙宫传传名声，加强一下在舆论中的公信力。
　　总结出了这一层意思，孩童便觉得无聊，这种事情，不管是和尚道士都要做啊！说起来，也就是和尚所谓的化缘嘛！顺便再弄点儿神迹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对于宫主的这番话，大家都同意了，扩大名声还能招揽钱财，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知名度，谁都乐意做！
　　而且，以前虽不曾这般兴师动众地说过，但大家也都一直在这么做，只不过有明显和不明显的区别罢了。
　　等到宫主说第二件事情的时候，众人却是一片哗然。
　　被点名上前的孩童头一次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代替名字的称呼，不是殿下，而是“九皇子”。
　　都说官字两张口，这宫主也是两张口的，当初为何留下他是谁都知道的原因，但是此时从他口中说来，却是一开始就瞧准了他“一身仙骨”，应为修道中人，这才“多年熏陶”，如今考察得差不多了，这便要收他入门墙，让他成为正式的弟子。
　　同时，还赐下了一个名字，叫做清明。
　　孩童的嘴角十分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清明，他还能不能更省事，不能因为时值清明，就直接叫他清明了啊！
　　再有，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分明听清风说过好几个叫做清明的人，所以，这么大众的名字，这么多人都叫过的名字，你真的好意思取？！
　　在孩童感慨宫主起名能力十分差的同时，众人的哗然声随着宫主的冷静严肃渐渐止了，等到最后，便是一片赞同之声了。
　　脑筋转得快的显然想明白了这里面有什么政治利益也不一定，而脑筋转的慢一点儿的也知道这位宫主从不无的放矢，所以此行必定有因，至于是什么原因，更多的人很有自知之名地认为自己不需要知道。
　　再有一些自来便是以身在红尘之外自傲的，更加不会理会这里头的因果牵扯，管那么多做什么，若是真的耐烦管那么多，当年就不出家了！
　　三清道人在上，若是知道还有这么几个真心向道的，不知道会不会欣慰有加。
　　两件事说完，宫主干脆利落地让大家散会了，而他则叫住了新出炉的清明。
　　随着宫主到了内室，清明还有些不明白，调整了一下情绪，连心跳都不曾多一拍地抬头看向宫主，呢喃出声：“宫主… …”
　　“虽还不曾举行大典，但你如今便是我名下弟子了，你可唤我一声师父。”离开了那个冰冷空旷的大殿，在这并不显多少柔软气息，却格外暖和一些的内室之中，宫主的表情仿佛也松快了一些，言语温和。
　　“师父——”
　　依言叫了一声，清明的脑中盘算的却是这件事带给自己的利益，他不是那脑筋转得快的，却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发生，这才让这位宫主收自己做了弟子，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于皇位争夺战上，自己不能说输了，但已然是最末尾的那个了，若是说要借此举来把自己彻底摒除在皇位之外，那大可不必，再者，自己那个出身，也足够给自己增添一些阻碍，他还这么小，完全没有什么威胁的感觉，所以，也不能是有人要对付自己，那么… …
　　“清明，你年龄虽小，但我知你心思灵巧，定是早知自己处境，你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宫主说到此处，轻轻叹了一声，手抚在清明额上，有意无意，半张手掌遮住了他向上看的视线。
　　清明心中暗惊，几乎是刹那间额上便要涌汗，而他自己生生压下那心跳声，屏住了呼吸，却不知道有没有压下额上的汗水，那只抚在额上的手虽未落实，却似千钧，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 …你便去芙蓉城小住几日吧！”
　　走神于清明来说不过是瞬间，然而… …求倒带！师父，你前头说了什么，弟子没听到啊！
　　脸上显出几分为难来，这时候，宫主的手已经拿开，自然看到了那几分为难，宫主轻轻一叹：“到底还是太小了啊！罢了，你可带上胡氏同往，她… …”
　　似有什么顾虑，但到底没有再说，宫主轻轻摇了摇头，摆手道：“你去吧，唤青岚进来。”
　　清明无奈走出门，门外，青岚正等在台阶下，看到他出来，冲他行了一礼，口称：“师兄。”
　　“师父唤你，你进去吧。”
　　“多谢师兄告知！”青岚笑着说了一句，临走时又加了一句，“还未恭喜师兄，能够成为宫主的弟子！恭喜师兄！”
　　清明点点头，也不多说，循着路往回走。
　　也并未走多远，就看到了等候着的胡氏，她立在廊下，之前凝神看着一个方向，似在苦恼着什么，然而等到清明走近，她便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冲他行了一礼，说了一声“殿下”，什么也不问，便自跟着他返回。
　　之前宫主的话让清明耿耿于怀，心里猫抓一样，就想知道自己漏听的那一段到底是什么，走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你听说过芙蓉城吗？”
　　“芙蓉城？”胡氏神色一震，摇头说，“没听过。”
　　假，太假了！
　　清明心里一凉，罢了，他怎么以为她会真心为自己？纵然有一部分，总也不是全部，倒不如不要的好。
　　抿紧了嘴角，脚步加快了几分，倒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了。
　　这一日睡前，清明跪在那尊石像前，盯着那渺渺而上的轻烟，轻声说：“母妃，昨天，我做了一个梦… …”
　　是日长久，聊斋的故事他早已记不清楚，除了有些著名的倩女幽魂等故事之外，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似乎都能往聊斋上头套，而凭着他多年瞧网文的经验，想要编出一点儿什么也是容易，所以言语之中，倒像是确有其事一般。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觉察到那暗中窥伺的眼，盯着那香燃到了尽头，确定是不会发现那人的马脚，他的心里头陡然一松却又怅然若失，同时也泛起了疑猜，那暗中窥伺的人，难道是宫主安排下的人手，而之前的窥伺，难道真的是考察的一部分吗？
　　他何德何能，能让一宫之主这般费尽心机？难道… …所有的不可能似乎都可以归结在一个可能上，狐妖之子，莫不是真的是狐妖之子？
　　若然这世上真的有龙，那么，有狐成妖似乎也不再稀奇，而白蛇都能产子，狐妖产子也就更不稀奇，那么… …
　　这般推论下去，清明自己先惊心了，若是这般… …眼中惊疑不定地神色慢慢转为兴奋之色，又慢慢凝重沉淀，成了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黑墨。
　　若是真的，那有人想要除掉自己还真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九仙宫，之前的软禁也许可以算作庇护？想到那一可能，蓦然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