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燕》七虞十五删

3、三

　　衍庆宫，在后宫中最高的那间。解雨臣走到宫门前，看着头顶上“衍庆宫”三个字，不知怎的觉得肃杀逼人。宫门前的太监早已站好候着，看到解雨臣一行人到，便走上前去作了个揖。

　　“大人，这边请。”换了太监领解雨臣入内。进了大门，便是宫苑。大约是冬天刚过的原因，苑里清清冷冷的无甚花草，两株光秃秃的树上倒是抽着新芽，一丁点的嫩绿不留心就看不到了。

　　跟着太监穿过宫苑，又来到一扇门前，上面的牌匾题着“有凤来仪”，便知是衍庆宫正殿了。那小太监在门外叫道：

　　“太医到了。”

　　那扇宫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宫女，浅浅地道了个万福，道：“大人，请随我来。”解雨臣回了礼，又望了一眼那个宫女，年纪大约是不小了，细眉瑞凤眼，身材合衬，眉眼间尽是温柔气息，这衍庆宫的肃杀气氛倒被这位宫女冲淡了不少。

　　那宫女领着解雨臣走过了前殿，又到了一个门前，那宫女低声道：“娘娘，太医到了。”不多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带进来。”

　　“是。”那门从里面打开，发出重重的一声，让人疑心这门是不是几年没开过了。解雨臣跟着宫女走进去，屋内烧着丹檀香，香味有些过于浓厚了，又绕过一个琉璃素色屏风，来到一张床榻前。那床榻下着好几层纱幔，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解雨臣知道这便是皇后的下榻之处了，便跪下低声道：“微臣解雨臣，叩见皇后娘娘。”幔子里传来一声：“平身吧。”几个宫女上前去掀开幔子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上带着岫岩玉镯，衬得那手越发的珠圆玉润。宫女又在那手下垫了垫子，便示意解雨臣可以上来诊脉了。

　　解雨臣上前一步，将二指放在皇后腕处，还未摸到什么，便听到幔子里传来皇后的声音：“太医，哀家近日不思饮食，本月的行经也并没有来，可是怀上龙种了？”

　　解雨臣应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刚刚一切脉便触到皇后的脉跳涩滞而不流利，断然不是喜脉。不多时，放了手，解雨臣退了下去，跪下低头道：“娘娘，以臣所切脉象，娘娘脉跳急促，是阴虚火旺，津血不足的症状，怕不是喜脉。”

　　“放肆！”那个女人的声音忽地变得气急败坏了起来：“哀家这怎的不是喜脉？你说！是不是有喜？！”

　　解雨臣被皇后突然地暴怒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仍伏在地上道：“娘娘并非害喜，若娘娘盼着早日怀上龙种……”

　　“住口！”话说到一半就被狠狠地打断了，那珠帘布幔一阵哗啦响。解雨臣即使没抬头也知道有个女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们这些太医，一个比一个没用！”皇后随手拿起了一个杯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弹起的瓷片不歪不斜地打在解雨臣的放在地上的手面上，画出了一道血痕。

　　“啊……”解雨臣下意识抽回了手，抬头看到了一个满脸尽是暴戾之气的美人站在自己眼前，也就顾不得什么礼仪，站起身退了好几步，接着说道：“娘娘……若盼龙种，莫过于好好调养身体……”

　　“你给我闭嘴！”皇后怒气越盛：“大胆奴才，还敢顶嘴！”又对身边的宫女喝道：“还呆着做什么，给我掌嘴！”

　　“娘娘！”一个带着几分焦急的女声响起，似乎要阻止的意思，但立刻就被皇后瞪了回去。两个身材高大的宫女走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解雨臣，又有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

　　解雨臣还未反应过来，嘴角就渗了一丝腥腥咸咸的味道。那皇后似乎怒气还不止，又大声道：“给我打狠一点！”那宫女便熟门熟路地又补上了一巴掌，还是同一个方向。

　　巴掌声未落，门外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朕何曾准你在这里用私刑了？”接着又传来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那两个宫女放开了手，被连扇两巴掌的解雨臣有些晕地跪了下去，满屋子的人齐齐整整地跪了一地。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到房内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声冷笑：“朕的皇后，又要和哪个太医过不去了？”皇后似乎回了什么话，总之气氛一直是又冷又僵硬着。解雨臣伏在地方几乎什么也听不进耳，试想他虽是学医，但解家也算是一门大户了，解雨臣又是独苗，从小又是聪明惯了，也被人宠惯了，何曾被人如此对待？想到这里，解雨臣便觉得一股委屈在心里憋得死死的，眼前顿时升起了雾气，迷蒙了一片。

　　这边的解雨臣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厢的皇帝也训斥完了，他知道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这个偏执的女人实在是有些可怕。他张林笙何苦要封这么个人做皇后，看来废后要提上日程了，心里这样暗自想着，正转身欲走，突然看到之前被打的那个太医，清瘦的身板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着，顿时觉得可怜起来。

　　“那边的太医是哪位？”张林笙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缓和一些。

　　那边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回了一句：“解雨臣。”连谦词也忘了。

　　张林笙觉得那声“解雨臣”倒是清亮，又觉得陌生，便又多问了一句：“解雨臣？你是新来的？给朕看看。”

　　那个太医缓缓抬了头，露出了极清秀年轻的一张脸，一对桃花眼水汽蒙蒙似乎噙着泪，两片薄唇边残着一缕血丝，眼神却丝毫看不出害怕，只是有些像个孩子般的委屈和不满。张林笙顿时觉得心里一沉，定了定神道：“有劳解太医了。”接着对身边的太监道：“送解太医回去，另外赏黄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