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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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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睁开眼。喘着气,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盛夏已过,天气还是又闷又热,正是秋老虎的时候。
解雨臣看了窗外,午后的太阳射到地上,明耀耀的直晃人眼。
自己怎么就做起了梦。
一手推开了被子,一手略略拉开了亵衣衣襟,身上的汗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方才的梦。
在梦里,自己住进了衍庆宫,身边的宫人唯唯诺诺称自己为皇后。顿时,他又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上,一身绛红深衣衣袖翻飞。眼神却不似自己,又觉得似曾相识。努力地想了想,恍然大悟,那竟是皇后娘娘的眼神,初见的怨恨、竹林一谈的淡漠怀念、失忆后面对皇帝的欣喜心动……在自己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随着大风翻飞。那个站在高处的自己望着远方,视线尽头,赫然出现了张林笙的背影,却是转身离开的样子。一瞬间觉得灵魂被抽离了躯体,不知何时自己又变成了殿堂之上的模样。
难受,还是难受,仿佛从来没这么难受过的样子。张林笙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可触的范围里,心里刹那如同被剖开。脚下一软,竟是跪在了衍庆宫的空荡大殿里,喉咙一阵腥咸,胸口猛地抽动了起来,带着几口血从嘴里大力地咳了出来,落在衣摆上,把那原先的绛红染出了几处黑。
“为什么,你竟不能,一心一意……”
梦境还是那般清晰明了。解雨臣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自己果真咳出了血。又想起了梦里的自己说的那句话,心里竟是一阵发堵。
到底,那是皇后,还是自己?
李妈端着一碗百合莲子羹走了进来,看到斜倚在床头的解雨臣,笑道:“爷,你可终于醒了,再睡下去,就可以连着晚上的那觉一并睡了。”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
“难得有休沐,怎能不好好睡上一觉呢。”解雨臣笑着起身,披上外衫就蹭到桌上:“幸好这百合莲子羹还是给我留着的。”
李妈笑他这般孩子气,忽而又一声惊呼:“真真老糊涂了,爷。外头一位姓何的公子都来了半个时辰了,听说你在睡觉,也不让我们叫醒你。”
“什么?”差点没被嘴里的一颗莲子噎住:“怎么这样待客的。”
“这不是人家何公子吩咐的嘛。”李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匆匆忙忙就要走去客厅,又快快地拉住了:“看你都什么样?也好意思出去见客人?”
解雨臣一时不解,又看了看自己,雪白亵衣衣襟还是歪的,草草地披着外衫,头发也没簪好,也暗自庆幸被拉住了,否则还真不知道丢脸丢到哪去了。
李妈绕过来整好了他的亵衣,笑道:“我们爷难道要学病西施么。”,一边又取过了长衫腰带,细细地替他围好。解雨臣年不及弱冠,在家一向不带头冠,只让李妈取了发带将额前鬓发扎好,便走去了前厅。
何少钗显然已经等了许久,家里的几个小厮已经给他换了几盅茶了,才听到屋内一阵轻快的声音响起:“啊,抱歉抱歉,让何兄久等了。”回头便看到解雨臣一身淡堇色外衫快步飘然而至,领口刺绣着老梅寒姿,一瞬间也随着脚步翩然开放,收归到脑后的发束跟着飞起来。
平日见惯了解雨臣的官服穿戴。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灵气十足的公子模样的少年就是日日相对的解太医。
“哪里哪里。”半响才赶紧说了一句客套,解雨臣已经拉了他的衣袖在厅中椅子上坐下,回头又让小厮换了新茶上来。
“何兄来我这儿也不先跟我打声招呼。”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小茶盅,边轻轻刮掉上面漂浮的茶叶道:“也不至于把你一人晾在这儿这么久。”
何少钗也端起茶杯笑道:“雨臣客气了。没有知会你一声。原是我的不是。”说着,抿了一口茶,一边还只顾沿着杯沿偷偷地看了他两眼:“最近怎么成天不见你人影。”
“呵呵。”解雨臣脸色浮现一丝苦笑:“皇后娘娘那边……总是有些麻烦。”
点点头,在太医院也多少听说了衍庆宫那边的状况:“说来,已经二月有余了,只是肝气郁结说什么也该好了。只是……”何少钗说起皇后的病症,却看到解雨臣脸色有点黯淡的模样,只好赶快变了语气说道:“这最难医的,不过心,李大总管那边也在配药给娘娘送去呢。你不必多虑。”
“自然。娘娘那是心病,心病哪有药可医的。”又抿了一口茶:“要说心病,总归跨不过‘情’一字。”
何少钗怔怔地听他说,又猛地听到“情”一字,手中不禁一颤,几乎没把那茶杯摔下去。又定了定神道:“雨臣你又如何想这‘情’字?”
解雨臣勾起嘴角一笑:“我不敢说。”停了一下又道:“我从小情缘寡淡,父母早亡,又没有个手足。叔婶虽待我不薄,但也是念在礼义二字上。那戏文里,便纵是大罗神仙,跨不过情关的也大有人在,我又怎么敢说。”说罢看何少钗只是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又复笑道:“怎么说起这么个深奥什物了。”
何少钗也陪着笑笑,一时竟失了神道:“他日你若是动情,又不知是何等模样。”
解雨臣脸一红,忽而却又想起方才那个梦,心里越发地觉得不畅,看了屋外西斜的落日道:“天色不早,不知何兄可愿意留下用晚饭?”
何少钗本来有些尴尬,听了他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有劳了。”又想起了自己揣在怀里的,那天解雨臣留给他的手帕。原本是想还给他的,这时却另起心思有意留着。
下回,又可以借着还手帕来拜访他了。
解雨臣自然不会知道他心里所想,忽而又问道:“近日我在太医院的时候不多,不知道院里如何。”
“一切如常。”
“如常……”又不动声色地问道:“皇上那边也可好?”
“圣上身体好得很。”何少钗见他转了话题,又说起了自己近日听闻:“不仅龙体康健,而且精力充沛着呢。听说现在正筹备着明年的恩科,又说他前段日子对那些拐卖小孩子的人贩子尤为注意,下令各地知府知县捉拿那些贼窝。”
解雨臣心中一喜——没想到他却是记得的。
“雨臣,你在皇后处,得见圣上的机会多得很,怎么还问我们呢。”
这一问又让解雨臣心里心里添了堵——见到张林笙的机会自然多得很,但多半是被他自己躲了。自己总挑着早晨时分去给皇后诊脉,正是明白此时的张林笙自然在早朝上面对文武百官。
“皇后并不是最得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少拆摇了摇头:“非也,皇后生病以来,圣上十天之中,有五六天是必定过去看她的。正所谓因祸得福,想必也未可知。”
解雨臣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件事是祸是福,谁是塞翁,谁是那匹马。他没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