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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好难留 ...


  •   郑芜,踩着80后的尾巴,迎着90后的曙光出生,从小胸无大志,唯一一点称得上梦想的东西就是希望以后自己能嫁给一个像郑爸爸一样的男人,做一个像郑妈妈一样的女人。
      郑芜父母的结合带有点传奇色彩,郑芜的妈妈叫伍咏荷,籍贯吉林长春,典型的东北女人,性格豪爽热情,怀上郑芜前基本是烟不离手,可伍咏荷生的肤白貌美,身材虽不似南方女孩儿的娇小纤瘦,倒也是高挑丰腴,一派大气之美,而郑君乾则是地道的南京人,家中三代为师,他的名字源自“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一句。
      郑爷爷原意是期望郑君乾志在四方,一生能有所作为,所以,待郑君乾刚刚大学毕业就托了熟人把他送去东北工作,只盼望莫再要当一位教书先生,哪知刚工作了一年,郑君乾就返回了南京老家,还领回了大腹便便的伍咏荷,郑老自然恨铁不成钢,一度将二人拒之门外,奈何伍咏荷的肚子一天天大了,郑君乾初回南京,又无工作,两人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纵使郑老万分埋怨,也终究是个性情中人,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儿流落在外,硬着头皮找了校里领导,拉着老脸好话说尽才为郑君乾某了份大学里教书的职位。
      好在郑芜虽然是个女孩儿,但生得乖巧可人,既有南方小家温婉之貌,又不失北方大气豪爽之姿,她自小嘴甜,笑起来两个梨涡深陷,甜的腻人,又和别家孩子不同,总喜欢缠在爷爷奶奶身边,少不得染上些书墨气,三岁便背得《思凡》,四岁便唱得《游园惊梦》,六岁便指着邻居家的小哥哥一脸悲戚地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是谁家园。”惹得两家大人哭笑不得,那个小哥哥又羞又愤红了脸,不过,没多久,他们就搬走了,郑芜也早忘了这么件事,可巧大人们总是对无忌童言上心的很,一句玩笑竟也成了段子,茶余饭后总作为谈资被提起,这时,郑芜就无谓地摆摆手,说,“肯定是那个小哥哥生得白净清秀,自己才忍不住去调戏玩笑,只可惜他搬走的太早,自己也早已不记得他的模样,真真是吃了大亏。”此时,伍咏荷就故作严肃地斜她一眼,责骂道,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也这么不知羞,又习惯性地用手指推了推她的脑袋,可眼底的笑意却早就溢了出来,而郑君乾就打着哈哈护着自己的闺女,郑芜每每看到母亲眉眼间的娇嗔姿态,便觉得老天果然是偏爱自己,给了自己这么个温暖的家,父母疼,长辈爱,哪里还敢贪心,要什么壮志功名。
      当初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爷爷奶奶是苦口婆心、千方百计地想把孙女留在身边,可郑芜偏就不遂人愿,执意要换个地方长长见识,填了北方的一所高校。她中学时的成绩向来是得过且过,不至于让人焦虑,但也绝对算不上名列前茅,所以,最后选了所理科见长的211大学的文学专业。郑爸、郑妈这次竟然表现出出奇的开明,二人意见一致,表示总是居于一地不利于郑芜的成长,去外地念大学倒可以培养一下独立意识,学会凡事亲力亲为、依靠自己,这样才好。郑芜只当父母决定放手让自己成长,还兀自开心不已,哪成想他们不过是早作打算,说到底,竟也是为了她好。
      那日,周末,父母都有事外出,她一人在家,收到了快递来的录取通知书,她抱着那份红色的快递,拿在窗口对着阳光来回地照,又晃了晃,听得出里面不只一份通知书,她不想自己去拆那份快递,总觉得这份喜悦一定要和家人分享,更何况,那日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中午,父母一前一后先后回家,二人鲜有地一起进了厨房,三个人的小家,竟也满满地做了十几道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是郑君乾的笑仅仅限于面上,眼底波澜未起,而伍咏荷更是一反常态,眼睛总是呆呆地落在女儿身上,偶尔被丈夫提醒,也是草草地收了眼神,夹些菜给女儿,搪塞过去。只是,沉浸在喜悦里的郑芜哪里就可以洞若观火,单纯地以为父母看着出落成大人的女儿未免有些感伤,心中也连同着有些不舍,忽然,觉得执意离家北上有些自私,想到这儿,她猛地一惊,“哎呀,忘记一件事!”她忽地起身,小跑进自己屋里,只留郑君乾和伍咏荷面面相觑。
      不过一会儿,郑芜就踢踏着拖鞋又一溜小跑回了座位,眼睛滴滴溜溜地在爸妈之间转悠,然后,突然从身后拿出红色的快递,笑得开怀明媚。
      伍咏荷立马抢过,先是抬眼看了郑君乾一眼,二人习惯性地交换眼神,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快递,掏出里面的一张红色的硬皮纸,捧在手里,上上下下地看了个仔细,屋子里安静得很,接着,就看见伍咏荷红了眼眶,一时间握着通知书的手轻轻地颤抖,郑君乾见状起身,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妻子颤抖的手,另一边用胳膊把妻子揽进怀中,伍咏荷坐着,他站着,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揽着她肩的手还轻轻地拍了拍,郑芜看着这个场景,也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凑上前去硬要挤在父母中间,故意撒娇说,“不带你们这样的,生日主角明明是我,还故意抢风头秀恩爱!”语毕,二人皆是一顿,伍咏荷的背部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只是一瞬,旁人望去,必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洗了一下鼻子,从郑君乾怀里直起身子,又把郑芜从身前拉回到椅子上,让她坐下,她盯着女儿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正要开口,郑君乾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望着他,二人四目相对,一语未发,但那短短的几秒钟,郑君乾终究丢盔弃甲,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筝筝,”据说父母二人相识于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所以郑芜的小名就被唤作筝筝,“爸妈有件事要告诉你。”伍咏荷望着女儿的双眼,两只手握着女儿的双手,郑芜直觉这件事非同一般,但决计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
      “我和你爸爸,我们俩离婚了。”伍咏荷说得很平静,但她的心却咚咚直跳,她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眼睛,直直地想望进她的心底。
      郑芜是当然的不可置信,她第一反应先是把目光投向爸爸,甚至唇边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可郑君乾远没有伍咏荷的勇气,他似乎感受到了女儿的目光抬了抬头,但终于还是低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郑芜这才感到害怕,那双被伍咏荷握着的手下意识地抽出,室内一片静默,伍咏荷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嚎啕大哭,没有等来怀疑和指责,她甚至想到自己可能会等来女儿愤怒的谩骂,可一切都没有,一切都平静得可怕,郑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伍咏荷不知道,郑君乾更不知道,但一向很少抽烟的他,脚边也已经落了一地的烟蒂。
      郑芜抬头看看伍咏荷,她的眼睛没有再看向自己,只是陷在沙发里,目光呆滞,她突然觉得已经年过四十的母亲竟依然风韵犹存,和那个坐在饭桌另一端被烟呛了喉的男人果然不配,父亲虽也是眉目俊朗,但生得一副典型的南方男子的形象,书卷气富余,可男子气概稍弱,配一位小家碧玉尚可,娶一位伍咏荷这样端庄大气的妻子倒不是不令人羡慕。

      那天下午,郑芜选择了离家,但并非出走,自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反倒因为这种平静,令郑君乾和伍咏荷措手不及,伤痛面前的平静,就像医院的病危通知,无计可施。
      那天她出了门随便就上了一趟公交车,车是几路,车往哪儿开她一概不晓,呆呆地望着窗外,匆匆地兜了半个城市,她的脑袋一直一片空白,情感神经还处在短路的状态,除了心脏,全身放空,何时下的车在哪儿下的她都不晓得。
      她本来是不识得路的,可这个地方她虽然没有来过,也认得,还在很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日子,七岁的生日,父亲放她坐在自己肩上,母亲跟在一旁担心害怕着,那天他们也是去的游乐场,父母发现一向胆大的郑芜,竟然会有严重的恐高症,就连最为平稳的摩天轮,小小的郑芜都煞白了小脸,又晕又吐的,自此,游乐园成了她的噩梦。
      真是生活弄人,你最害怕什么,冥冥中就安排你走去什么地方,你最珍惜什么,上天就偏偏要你失去什么。
      她缓缓踱步走到摩天轮的地方,抬头直直地仰望摩天轮的顶端,接着,眼前晕眩,脚底发软,耳边也出现了低低的耳鸣,郑芜明显感到自己心慌得厉害,她看着摩天轮一格一格缓缓地朝顶端移动,双手就颤巍巍地捂着胸口,攥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突然她猛然闭眼,一声尖叫卡在喉咙,腿脚发软,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下,她感受到周围有细细的议论声,但她不敢抬头,没办法,总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这样的恐高与生俱来,父母的离婚终成事实。
      郑芜突然就哭出声来,她不是没心没肺,更不是坚不可摧,只是,她的痛感神经没有别人发达,疼痛来的太突然,她来不及喊疼。幼儿园时拔牙她没哭,小学时胳膊脱臼她没哭,中学时阑尾手术她没哭,朋友长辈都说她坚强,其实哪里有人就是生来坚强的,要么就是死撑,要么就是反应迟钝,郑芜就是后者,她还没来得及喊痛,伤口就已经愈合,可是这次,伤口太深,深不见底,她已然感到了痛,但伤口却依旧鲜血淋漓。
      郑芜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视若无人,委屈至极,嚎啕大哭,钟易就这么出现了,他逆光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硬硬地,用长辈的口气说,“这么大的人了,走丢了就哭,不知道丢人吗!”郑芜泪眼婆娑,哪里看得清他的脸,就见他朝她俯下身来,双臂伸向她,不等她反应,下一刻就被抱在怀里,那个怀抱像极了一个人——郑君乾,安定而温暖,但又比爸爸要有力,郑芜非但没有噤声,相反哭得更大声,那一刻她倾尽力量在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怀里道尽心底的委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梦好难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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