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共我长歌》欧阳曼

13、第十三章

　　我醒来之时是躺在塌上的，我充满惊喜地转头，这一次却并未看见青言戏谑的脸。我惊慌起身，发现此处是间温暖的小屋，白色帷帐飘在风中，暖得似是仙台山顶的春日。我四处未寻到青言，屋子里没有人，屋外是个院子，开满了白色的莲花，莲花深处立着一位素衣仙姑。毫无凡尘气息，纯洁如斯，似是任何尘埃都能洗尽，她淡然宁静的面庞远远地对我微笑。我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害怕自己的声音过大，清扰眼前的人：“敢问仙姑可曾见到与我一同的红衣男子？”
　　她深深地望我一眼，眸子相接，这一眼能穿透虚体，看透灵魂，我紧闭双眼，听到清冷的话音，风风韵韵，似在耳旁又似在远处：“他是你何人？”他是我何人？他是青言，不对，雪圣之巅之前他是青言，然，现下我已明了我倾慕于他，那他又是我的何人？我抬手抚摸发丝上的木簪，指尖的温暖一如十指紧扣般。是了，他已为我绾发，绾了青丝便牵了情思，且青言也说过他倾慕着我，那他究竟是我的何人？我又是他的何人？“他是我夫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吓得睁开了眼，这话不是我说的，却明明是我自己很坚定的声音。
　　仙姑仍是一脸淡然宁静：“你跟我来。”院子外是一片雪海，白茫茫的不见尽头，我赶紧捏诀御寒，如此的雪地，难道我还在雪圣之巅？那这位素衣仙姑是何人？她走在前面，来到雪地中间，捏诀、念了密语，眼前出现一扇门，厚厚的寒冰凝结而成，我沿着路往下走，蜿蜿蜒蜒，四处全是寒冰，我几乎迈不开步。愈往里愈为宽敞，走了许久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我见到一个冰棺，青言躺在里头，安静白皙的面容，仿若睡着般。我恍然一抖，飞扑到棺前却被一股强风带离了，我转头望着这位阻拦我的仙姑，她冲我摇头：“不可，这冰棺是这雪圣之巅的地底最为远久的寒冰凝结而成，不可轻易触碰，否则你亦会与他一般。”
　　这位素衣仙姑似是能让人心静，我平静了一会儿：“他怎的？”
　　“你俩倒在我冰清阁前，世事本与我无关，然，他终是我凤族之人，且你两与我亦是有一段渊源，便救了你。至于他，雪圣之巅的寒冰能承受住，皆因他平日多在此地，且修为不凡。然，仙术被缚，在雪圣之巅能待上半个时辰已需莫大毅力，他胸口被利器所伤，我凤族之人不自相残害，他应是自己伤的吧，那是致命伤，现下，怕是观自在也救不了他。”她清冷的语气不愠不火，我心却跟着一点一点悬在了空中，然后跌到了这雪圣之巅的万年寒冰里。
　　我再次朝着冰棺飞扑过去，青言定不会如此的离去，毫不意外的我又被挡了回来，我跌坐在地，无力抬头。“你还是如此鲁莽，彼时，你若不是那般鲁莽，许是另一番结局。”她清冷不变的语气有些许的遗憾。
　　我一惊，猛力抬头：“你我曾相识？”怎的可能，我的记忆全在修身成人之际始，师傅说过我在此前是棵姬久草，她是怎的知晓我？她是何人？
　　她不言不语，立在你眼前却像永远不能沾到她衣襟般遥远。我紧着追问：“你是何人？”她是凤族之人，可我却从不曾听青言说过雪圣之巅还有其他人，我想起院子里的白莲：“你是这雪圣之巅雪莲幻化成的仙姑？”
　　“是，我名便唤雪莲。”
　　“你是否真是与我相识？”
　　她笑笑，仍是不言不语，我便明了她定不会说与我了。“那他怎的？还请前辈施术，晚辈感激不尽。”这位雪莲仙姑在雪圣之巅不知晓已是多久，我称她一声前辈已是太怠慢，然，此般容颜，清冷圣洁，我若称婆婆亦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他是我凤族中人，我是一定要救的，然，我早前便讲了，他的伤正中胸口，我是无能为力的。他现下除了灵魂还未散去外，已无任何意识了，我将他放置在冰棺，亦是为他能浴火重生罢。”
　　“浴火重生？”
　　“我凤族有一种刑罚，涅槃。”
　　我是知晓此种刑罚的，其残酷堪比九重天上的诛仙刑罚，受此刑罚是不能入六道轮回，从此灰飞烟灭的。
　　我张嘴，说不出话，呆呆地望着她。
　　“四海九州只知晓我凤族的涅槃是刑罚，受此罚结局便是灰飞烟灭，却并不知晓我族始祖便是涅槃之后，飞升上神，永生不灭的。然，千千万万年来，我族亦只有始祖浴火重生了，后有人想借此飞升却皆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是以，渐渐成了我族最为残酷的刑罚。现下，你细细思量一番吧，若是让青言重生便只有此法了。”
　　我在彻骨冰凉的冰宫里待了七日，雪莲仙姑为我采了莲瓣，施术御寒，我便陪着青言七日，跟他讲仙台山顶的梅林的梅，讲仙台山顶的春日、秋日、夏日、冬日，讲焱晖山的靖阳夫妇、讲与月一同在西海与雁州之界的那两条蛟龙，讲我近日来做的奇怪的梦，讲初见时的他，讲他一点一点侵入我心里。我讲泪了便歇，醒了继续讲，我两万年来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我看着青言安静的面容，想起那日他戏弄我说仙姑躺在男子怀里是该羞赧的形容，一阵阵的绝望与哀伤涌上来。我突然明了，我的青言他许会千千万万年的听不到我讲话，不会再轻捏我的脸颊，不会再为我绾发。我应是要与青言白首与共的，上穷碧落、下冥府、入轮回、赴黄泉、过奈何都应是十指紧扣的。我心底的一股悲愤喷发而出：“啊、啊”。
　　我脑子里只有青言为我烹茶，为我绾发，与我十指紧扣的一幕幕，然后是兰梨与戊褚逼迫我们，青言自残的画面，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冒出，我牢牢记着了兰梨与戊褚的面容，心里有人告诉我他们便是残害青言的人，绝不可原谅。
　　我感到一股清凉，却仍是压制不住那股热流。耳边又人焦急地唤我：“意妤，意妤，你清醒些，我是月啊，你看着我，看着我啊。”
　　“无用的，她的躁动本就是压制的，清修两万年才不致堕入魔道，后又有静心丹压制才能使她不致如此，现下是原本压制的因青言之事，加倍的爆发出来了。”
　　“那现下怎的？”
　　“弄晕，让她安静会。”
　　我耳边的两个声音戛然而止，我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面有许多我见过的没见过得，梦到过的没梦到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