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的短篇集》金艾

3、荒魂【静临】（下）

　　【视角折原临也】

　　跟着小静来到了一间家庭医院似的地方，其中一个隐秘的房间里，看到了被一团黑雾笼罩着的自己。小静试图触碰那具身体，却被黑雾阻住了，对于人类来说，那是穿不透的屏障。然而空间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我，却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像是死了一样，或者根本就是死了？

　　奇怪的是并不感到悲伤，自己一直都这么看淡死亡吗？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并不是的吧，当死亡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时，没有人不会恐惧，但是恐惧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未知罢了。

　　说现在的这个状态是死亡也好，永生也罢，能一直看到小静，我只感到幸福。

　　意料之中的，在这个地方也回忆起了一些身为人类时的事。是小静来到来神的第一天，两败俱伤后在这里包扎。新罗问到：“为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会打成这样啊？”

　　当时自己的答案是“大概是生理性的厌恶吧。”然而感觉有些微妙，虽然不记得了，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静。

　　那之后。继续跟在小静身边，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小静一直在和身为演员的弟弟一个个重演我们的故事。回忆起了越来越多的事，从学生时代的教室、运动场到毕业后池袋的大街小巷，与我们相关的情节永远都是在厮杀，对话也毫无温情可言。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会对彼此有如此的执念？初次见面的事还是没有想起，似乎想起了就会知道答案，但对于想起初次见面的事却并不期待，隐隐感觉想起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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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小静的休息日，在家中穿着宽松黑T做睡衣的他看起来温和无害。最喜欢这个人了，喜欢他干净澄澈的眼神，喜欢他被金色的头发盖住一些的白皙的脖颈，喜欢他丝毫不突兀然而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说着“切，牛奶没了吗？”时形状也很优美的淡色唇瓣。

　　之后到了每天去看新罗家的那个“我”的时间，小静出了门，走的却并不是熟悉的路线。注意到便利店的时候猜想他大概是想买牛奶吧，可是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停在了门口。

　　“临也。”

　　诶？在叫我！

　　不可能的，连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只是保存着这份意识，却没有任何实体的物体可以凭依，在想回答小静的呼唤时体会到了这种虚无感。

　　“临也。虽然没有确定过，但那时的人绝对是你吧。”

　　那时的人吗？这么说起来，这家便利店似乎发生过很重要的事。意识再一次混沌，又要想起作为人类时的事了——

　　感觉非常的怪异，怪异的原因大概来自不合适的着装——自己正穿着一件淡色的连衣裙，戴着半长的假发，甚至连假胸都配置了。更为怪异的是自己的手被抓着。

　　很想抬头看看是谁抓着自己，可是似乎只有感知的功能，控制自己身体运动的意识还是那时的自己。不过不用看也知道抓着自己的人是怎样的货色，那是个用贱兮兮的声音说着下流的话的男人。

　　想起来了，那时的自己对于突然冒出的异装群体非常地感兴趣。虽然不是喜欢异装，不过为了观察异装癖们还是在一个论坛中以甘乐的名字注册了会员。

　　不久就接到了论坛中一群会员的聚会邀请，虽然感觉不是好事情，但是很想了解一下异装的人群，于是同意了参加这个男人们全部穿女装的聚会。真正到了聚会的地方时，气氛果然不对。并不是所有人都穿了女装，只有少数的那么几个。剩下的男人眼神非常的不善，看来这是有特殊癖好的同性恋设的局。

　　那个现在正抓着自己的男人就是其中的一员，似乎不打算放过半途以“去便利店买喜欢的饮料”为理由溜走的自己。该怎么对付他呢？那时的自己想着。小刀就放在随身携带的女士挎包中，可是挎着包的那只手被他抓着，直接拿的话动作未免太明显了。

　　正犹豫的时候感到旁边有一道凌厉的风吹过，伴随着水泥掉落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来了，借着彼时自己的眼睛，我又看到了初次相见的他——看到了不安分地伏在他额上的金发，和他手上那明显是刚被拔起的交通路牌。

　　“放开她。”

　　抓着我的男人就这样被吓跑了。我还是定定地盯着他，开什么玩笑，是被一个男人英雄救美了吗？小静似乎很惊讶我没有跟着逃跑，沉默地望着我。

　　这种时候不被吓到的正常人应该说声谢谢吧，可是穿着这身衣服发出男人的声音的……不想被这个人瞧不起啊。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主意。

　　我用手语做出了谢谢的动作。小静一副了悟又糊涂的样子，大概是明白了我是“哑巴”，但是不懂手语吧。

　　于是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了“非常谢谢”。

　　“你的字好漂亮。”

　　于是就以这样的契机结识了小静，作为一个不能说话、不害怕他的怪力的温和‘女性’，之后还应约和刚刚国中毕业的他一起看过电影，暧昧到就快恋爱的关系。

　　后来的事也记起来了，一次约会后被送回谎称的“家”门口后，独自一人走在回真正的家路上时遭到了偷袭，偷袭者还是那天的那个变态男人。这次毫不留情地用小刀划得他浑身是伤还剃了他的头发，说出“妖怪镰鼬参上”时，才发现远处路灯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些金色。

　　之后那个偷袭者一定又被盘问了一番吧，一定说出了甘乐不仅是个异装癖的男人还心怀不轨地故意接近他人套取情报的事吧。总之，那之后我换掉了电话，再也没有和小静联系，直到开学时的那次见面……

　　原来，那么早我就爱上了你。原来，你并不是对欺骗你的我只愿杀之而后快，否则也不会在我“死掉”之后每天都用那么哀伤的表情看着“我”。如果我们都能早点坦诚，是不是事情会有所不同呢？

　　这样想着，意识又开始模糊了，又该回到现在的你身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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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的时候，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很硬的床上。奇怪，还是在回忆中吗？这个时候听到了小静的声音：

　　“永生的束缚……终于全都不见了。临也，你可以成佛了吗？”

　　成佛？那是什么意思？很想睁开眼睛，然而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既不是永生的意识体，也不是在回忆中。而是变成了被封在尸体里的灵魂了，心里慌得很，这样不就再看不到小静了吗？小静却还是毫无察觉地啰嗦着：

　　“转世之后，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样子还能转世吗？不过似乎确实有要重新开始的感觉了，不知道是灵魂还是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

　　“大概还是现在这样的人吧。任性、狡猾、玩弄人心的臭跳蚤。”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说这种话，明明很在意我吧。

　　“不过，如果你寂寞的话，记得再来找我玩吧，我等着你。”

　　等着我……吗？

　　“不见不散，临也。”

　　喂，说这种话是要走了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就算真的能转世，还会记得你吗？还能找到你吗？就算找到了又要多少年的时间呢？想阻止小静离开，在彻底地沉入到黑暗之前。抓住他，一定要抓紧他！黑暗却还是包裹了上来。

　　我只是想一直看着你而已啊，只是看着，也不行吗？

　　【后记】

　　秋日的天空看起来辽远而清净，逝者去到的那个叫天堂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平和岛静雄放下怀中的花束，凝望着面前簇新的泛着潮气的小小墓碑。

　　虽然自己努力了很久试图让墓碑的主人成佛，不过以那个人做过的事来看，想上天堂还是很难的吧。不过没关系，下地狱的话自己也会陪他的吧。罪名，大概就是在某人拼命求生的时候自己却打算离开吧。

　　“为什么要搞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墓啊。你明明还没死吧。”这话正是说给那个某人——折原临也听的。

　　“也算是死过一次了吧。况且下次再死的话，我想葬在小静你的墓里呢。但是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墓啊，衣冠冢也好。”回话的青年脸色仍旧很差，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调侃的神情却显得他的脸很生动。

　　平和岛静雄记得几个月前临也是不会说出类似这样大胆的告白来的，现在演变成这种恋人般的局面都是因为那一天的事吧。

　　那一天，完成了任务的自己即将离开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想拖自己一起下地狱吧。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坚持到快哭的脸，那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一张折原临也的脸。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他一定很冷吧，这样想着就抱了上去。

　　那是个无声的拥抱，是一个承诺，也是一道枷锁，恐怕自己再也不能挣脱。当然，也不想挣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