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唐》若水静

5、毕生之约

　　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天气已慢慢显出炎热的迹象。皇陵外，尉迟敬德脱了盔甲，撸起袖子，将军靴挂在脖子上，赤着脚在陵墓外的青石板路上焦躁的来回走去。
　　一旁的槐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捧着一本古书专注的研读。树荫投射下他身上，春风拂过。青衫微扬，更显得姿态若仙，神情雅淡。
　　“啪！”尉迟敬德将自己的臭靴子摔在了男子面前的石桌，砸碎了桌上的茶壶，茶水溅湿了男子的青衫。
　　尉迟敬德：“玄龄，陛下都在这坟堆里呆了三天了，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房玄龄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轻抚了抚衣衫上的茶水，不紧不慢的说：“无用之事，我是不会多费心的。”
　　尉迟敬德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没用？！陛下刚刚登基，百业待兴，事情都快堆到嗓子眼了，你没看到六部的文书都快从宣政殿堆到玄武门了啊。结果陛下倒好，放着正事不管，为了个死了的女人，天天呆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房玄龄放下手中的书道：“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好了。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哪怕你有再高的军功，到时候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尉迟敬德也自知失言，大大咧咧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还以为陛下一登基，咱们马上就能升官发财享太平日子，谁知道现在倒好，天天呆在这鬼地方守坟头喝西北风。”
　　房玄龄：“谁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陛下再英明果决，也有为情所困，不能自拔的时候。这时候，咱们只能等，等陛下痛过了那股劲，脑子明白过来，咱们才好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尉迟敬德说：“你说···万一···陛下要是一辈子想不开呢？”
　　房玄龄笑了笑，道：“不会。”
　　尉迟敬德：“怎么就不会？以前什么险境没经历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这个样子，你是没看到陛下见到林姑娘死时的样子，简直和疯了没两样。“
　　房玄龄：“你说的对，他或许会痛苦，会绝望，会消沉，但他永远会再次站起来。因为他是李世民，是大唐的希望。”
　　尉迟敬德：“···那你说，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实在不行，我冲进去把他拉出来得了。大不了让陛下罚我就是。“
　　房玄龄望了望天上逐渐西沉的太阳。说：“快了。到时候，不用你去，我去将陛下请出来。”

　　皇陵的墙壁是用坚硬的万年寒石砌成的，这样做原是为了尽可能好的保存尸体。但活人一进入其中便会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圆月悬空，墓中更显阴冷，房玄龄裹了件大衣才走入陵墓之中。
　　房玄龄提着一盏小灯，沿着潮湿阴暗的墓道小心翼翼的走着。整个墓道里一个人守卫都没有，这是李世民吩咐的——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扰。
　　一直走到主墓室。
　　只见一个百米见方的石室，石室中间一个石头沏起的高台上，摆着一具石棺。石棺中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因为墓中阴寒，尸体至今不腐，栩栩如生。
　　李世民坐在石棺旁望着棺中的女子，他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好像已经在这儿守候了几百年，几千年，肉身已和石棺化为一体。
　　房玄龄：“陛下，您已经呆在这儿三天三夜了。隐太子的余党尚未完全清除，现在还在蠢蠢欲动，太上皇的那边也颇不安生。各地上来的折子也都积压着。您倘若还要呆在这儿，那恐怕，又要天下大乱了。”
　　良久，李世民回过头来，他的眼睛通红，头发凌乱，满脸胡茬，声音嘶哑：“你说，我做的这一切到底对不对，值不值？”
　　房玄龄：“臣下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李世民沉吟片刻，道：“打小，我就知道，我比大哥更有天赋，更富才能。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和母后总要把一切都给大哥。为了让他们也注意到我，我加倍的努力，文治武功，样样我都是兄弟中最出色的。可从小到大，每次母后看见我们兄弟，总是第一个对大哥笑。父皇南进中原，我身先士卒，不惧生死，为的就是证明我比大哥更优秀。可到头来怎么样，我一手打下的江山，父皇要将之交给大哥。我恨，我好恨。恨上天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大哥天生就拥有一切，而我那么努力却什么都得不到！后来，我终于得到了一样大哥没有的东西。锦清，她喜欢我···只喜欢我。你不晓得当我知道她喜欢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可大哥也喜欢她···我怕啊，怕大哥会连她也夺走。但最后···却是我亲手把她送到了大哥的手里···我对不起锦清，我也对不起我自己。我不想杀大哥，是他逼我的！！”李世民的手狠狠的抓着石棺的边缘，好像要生生将之捏碎。
　　李世民：“现在，我终于赢了，可那又怎么样？锦清死了，母后恨我入骨，父皇也再不愿见我。你说，我要来着江山有何用？！”
　　房玄龄：“陛下最初产生想要帝位的想法，是因为什么？”
　　李世民：“···”
　　房玄龄：“陛下是贪恋帝王权势吗？”
　　李世民：“不是。”
　　房玄龄：“那陛下是渴慕珍宝美女吗？”
　　李世民：“都不是。”
　　房玄龄：“那陛下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一统天下，光耀大唐。”
　　房玄龄：“那陛下只要记得这点就够了。人生之事，从来没有圆满。获取一些，定然要付出另一些。陛下心中所念所想，远超常人。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要大于寻常之人。陛下若心中有愧，那就请陛下集毕生之力去兑现您说的这八个字——”
　　房玄龄说着掀起长衫，单膝跪地：“一统天下，光耀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