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官》南水十一

7、第 7 章

　　回到府中，许渊华为自己倒了杯清香甘甜的茉莉花茶，兴致勃勃地举杯去饮，不料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搔搔脑门又去寻了三弦琴来，拉了半天自己也听不出拉了些什么调子，最后索性抛开一切杂念，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想缘由。头脑里蹦蹦蹦跳出林清雪三个冷冰冰的大字。

　　那个奸臣说他再也不回来了，到底真的假的？皇上这么宠信他，怎么舍得要他走呢？定是骗人无疑了。

　　抱着这条思路，许渊华似乎很是满意，又酌上一杯茉莉茶，当作白酒般灌了下去。

　　怎么还是什么味道也没有？

　　那位近月楼主身上的味道好闻得很，林清雪整日整日抱着，难怪他身上那么香，兴许到了边关，没了约束，会更加放肆。

　　窗外，布谷鸟机警地报着响鸣。

　　边关苦寒，他堂堂一开国丞相受得住么？

　　躺下枕头翻来覆去想。

　　明天送去两件锦裘聊表寸心算了。

　　咱们先别笑，分析分析许尚书都是怎么考虑的。

　　首先，皇上终究是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提出这么一茬，许渊华在朝中虽不招各文武待见，却实实在在是忠良之心日月可鉴，皇上知道，他对许渊华的惩处必定会由林清雪回应，此事事出许氏，目的却是林某，至于为什么，您且想，有哪个帝王愿意承认自己的元臣功高震主呢？撇开究由不谈，许渊华对林清雪的感情也是若即若离，他是怕跑了面子，失了身份，一次次在皇帝脚下唱林清雪的反腔，皇帝不可能不予以重视，否则他这尚书的位子还坐得住么？

　　第二天一大早，龙宇帝握着林丞相的手再三告别，许渊华上前递过一只包袱，只嘱一句＂多保重＂，扭头消失在人群里。皇帝派派林清雪的肩，示意林清雪单独跟他告个别。

　　＂你。。。等等＂

　　林清雪追上许渊华。

　　＂什么事？＂

　　＂也许我这么说很傻，但还是谢谢你。＂

　　＂嗯＂

　　＂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你，等你喜欢上我，就到边关来找我，写信也行。＂

　　＂嗯＂

　　＂圣意难测，你自己多加小心，以后说话注意点，我走后，再也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收拾烂摊子？＂

　　＂要不然你以为你参奏那么多大臣人家会轻易放过你？＂

　　＂。。。＂

　　＂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来找我，我没什么能力，就是门路比较多。。。＂

　　＂我。。。我知道＂

　　＂近月楼主也麻烦你多照顾，我信任你，没事常去他那坐坐。＂

　　＂哼，谢谢。＂

　　＂没事了，我。。。你保重。＂

　　队伍浩浩荡荡就出发了，许渊华望着那远远的化为黑点的影子，两行清泪终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晃三年过去了，林清雪如约没有回来。宽大的丞相府内，许渊华树立在枝头下逗八哥。

　　＂赞一个，皇上吉祥。赞一个。＂

　　＂吉祥，吉祥。＂

　　管家在一旁点头哈腰地问：＂这鹊鹊真通人性，不知丞相从哪儿得的？＂

　　许渊华不语。

　　这么通人性的小家伙自然是边关那位送来的。那人去了这么久却是遥遥归无期，许丞相觉得是时候找皇帝好好谈谈了。

　　＂鸟语解人忧，咱们皇上肯定喜欢。＂

　　沿着宫墙，许渊华低头沉思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最不能忘记的还是林清雪，他的声音，他的人，他说过的喜欢，他对自己的照顾包容，以前当尚书总有事没事参他一本，现在自己当了丞相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不易。就拿库银来说，六个部门，每年预算的时候刚刚正好没有异议，到了年底报上来时实际数据与计划差了好大一截，问下去就是各种理由搪塞，你还不能说什么，忍气吞声地反倒给他安慰几句，实在可恨又可气。到后来终于把单子理清，拆东补西，公开出去，一个个指着自己骂贪官！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了！

　　当初林清雪在时，又是怎么做的？又是怎么忍的？

　　许渊华缓缓叹出一口气。

　　＂叫他回来？你让朕叫他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还是对他横眉竖眼，看之不上。

　　＂微臣无能，担不好丞相的责任。＂

　　＂你说不当就不当？人家林清雪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

　　＂臣知罪＂

　　＂这话对他说去！＂

　　又抬眼看了一下。

　　＂你说你，这么多年了，也不写封信传个哨？人家林清雪可比你会做人，光是朕知道的就不下二十封，差人隔三差五打听你消息，连朕这里都问了好几次。。。你怎么回事！＂

　　＂臣。。。＂

　　＂现在你莫名奇妙地跑来让朕叫他回来，是要叫朕相信你想明白了？早干啥呢！＂

　　＂。。。＂

　　＂朕知道了，你是看收拾不下来了终于想到他的一点好了，是罢？＂

　　＂。。。＂

　　＂他因你而去，自是要你亲自去请，许渊华，朕给你三个月时间，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臣，臣告退。＂

　　其实，许渊华心里又怎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林清雪，可是这个人罢，看着刚勇果决，实际心里比谁都磨唧，瞻前顾后，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为人准则，一会儿又想到楼主楚静弦跟他暧昧不清，一会儿又觉得他在开自己玩笑存心戏弄于他。无可救药，无可救药！许渊华，你是自己把自己害了，也把林清雪害了。

　　＂驾！＂

　　快马加鞭，奔出皇城，心儿像插上翅膀，只想赶快到你身边。

　　无论如何，许渊华心想，无论如何，我。。。想见你一面。

　　＂许兄，近来可好？第一天到这里，一切都和从前不大一样。尤其是肠胃实在不安份，你说得对，贪官平日吃喝娇贵了，当然不懂贫民辛寒，不过你别担心，到底是跟随皇上打过天下的人，这点小事实在不值一提。只是早晨听不到你的参奏声，总归是寂寞的。＂

　　＂许兄，我们要上战场了，穿上战甲的林清雪，你能想像是什么样么？幸好当初替你来了，不然这四十多斤的盔甲压你身上，你早成硬馍了。。。＂

　　＂听说皇上终于封你做丞相了，真是太好了，特地捎来一块牌子，朝上多是我以前的旧部，你拿着办事会方便些，大家都不容易，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要和他们太较真。＂

　　。。。

　　＂渊华，今天我们打了败仗，严将军受了伤，都是清雪的错没有保护好大将军，还拿自己的伤势惊动那么多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莫牵挂。刚刚拔完箭手指持不稳笔，先写到这儿了。＂

　　＂渊华，严将军娶亲了，是城里商贾家的小姐，虽然身份低微，可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叫人羡慕不已。我一直在想你，望着月亮想，数着星星想，真希望能见到你，哪怕是一封短短的回信。。。＂

　　。。。

　　＂渊华，我想你。＂

　　策马红尘，许渊华朝着夕阳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