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辞》壶笳

3、青花辞（三）

　　她立在他面前，良久，终于开口叹道：
　　“翌儿，你记住你的母亲便是我的姑姑——青冥。”
　　他呆若木鸡：“我母亲？你姑姑？……”她轻描淡写的抹了过去，不肯多言。“姐姐！”他拦住她，“我想知道所有的故事！你的，娘亲的！“谜底就在眼前，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问，十多年了她问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少年只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她缓缓开口，躲开他的目光。“更何况姑姑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而我，”她停了一下，“我也希望，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她收起竹伞拿在手中，目光隐在雨幕后看不真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自己只希望翌儿知道他的身上流着前朝皇族的血脉，就够了。“姐姐！”他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她的话令他恐惧，竟似在交代遗言一般，他甚至担心自己一放手她就消失了，不在了。“不要走！那些事我可以不知道，可是你……”如同小时候每逢她去买东西一样，她轻柔的笑着，拍着他的背，却再没说出那句“等我回来！”这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来，既然这样，那么还是不要给他沉诺的好！
　　好不容易等他松开手，她转身伸手轻抚它他消瘦的脸颊，眼中水汽氤氲，几欲滴下泪来！“翌儿，好啦！你长大啦……”喉头似乎有什么堵着，再难说出一个字来——你长大了，我完成了自己的誓言、对姑姑的沉诺，是该随父皇离开了，即使，他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姐姐……别走，好么？”他低声央求，像小时候一样。他怕她这一走，便成立永久的诀别！
　　“姐姐仅是去买丝线而已。”她浅笑盈盈——一会儿回来给你做竹糯糕——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弹指间，已是十一年了，她该去兑现和那个人的诺言，允许她把卓书羿养大，是她作为失败者唯一能向那个人提的要求，这，应经可以算作是莫大的恩赐了吧！
　　她毅然转身，迈向那浓浓的雨雾中，却在转身的刹那，潸然泪落！
　　“姐姐——”他追出屋子，雨滴落在他身上，沁心的凉意漫彻骨随。
　　“翌儿，记住，你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她身形颤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她舍不得！更何况他的母亲是自己的姑姑，端静公主——青冥——那个红袖添香，娴静温婉的女子。母妃是和亲公主，在自己三岁的时候难产过世，自那之后，她待自己便如己出。犹记当时，自己被几个皇姐欺负时，她站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毫不犹豫便将自己纳入怀中！
　　“颜儿要听话哦！别与父皇怄气了，好不好？”她的笑容是她惨白色童年中唯一的色彩。
　　“皇姑姑，父皇是不是不喜欢颜儿？”她伏在她怀中抽泣。对于父皇和母妃之间的种种纠葛，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事还是由它被岁月缓缓湮没的好！
　　“皇兄很爱你的！”她抚着她的发轻笑。
　　“皇姑姑若给颜儿生了弟弟或妹妹，会不会就不要颜儿了？”这句话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若失了她的庇佑，在这血腥阴冷的皇宫中如何生存下去！就如野草一般自生自灭么？“乾庆五年十月，长公主青冥诞独子卓书羿。十一月，病重。昙月公主献灵药救治。长公主于梦希三年，帝都大破之日，自刎殉国，无后人存于世。”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可是史官不知道，她病重，是因为产下子嗣后三日，在阴暗废弃的冷宫里，找到了瑟缩在井台边的自己。有泪水从眼眶里滚出，雨幕下，女子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