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残梦》柠苒

1、敏姨

　　那一年，我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笨小孩。
　　我拉着妈妈冰凉的手一声声地喊：“妈妈，妈妈。”可是她没有再睁开眼。
　　那年夏天，我最爱的妈妈，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温柔地给我讲故事，温柔地告诉我天是蓝色的草地是绿色的，温柔地抱着我对我说：“宝宝，爸爸会回来的。”
　　我亲爱的妈妈，为什么我弄丢了爸爸，也弄丢了你？

　　我一直记得，夏天是妈妈最爱的季节，她说：你的爸爸，就是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和妈妈相遇的。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光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我的名字，叫韩凝。妈妈的姓就是我的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爸爸的姓氏，但那时候我太小，所以我不知道。
　　我也许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总是说他会回来，但我总是觉得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连自己都不太肯定。她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在那个看起来一切如常的下午，妈妈从外面回到家，她的脸色苍白，我让她去休息，可她坚持为我做了一顿饭，一个小时后，她突然倒在了地上。
　　妈妈一直小心翼翼控制着没有复发的心脏病，在那个下午毫无预兆地发作了。疾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我还来不及反应，连救护车都没到，妈妈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妈妈去世的那年，我刚刚七岁。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妈妈还有一个这么有钱的姐姐。我该叫她姨妈，可是我叫不出口。她站在我家门口，指挥着人一件件地把东西往外搬。我一直站在自己的卧室前面，我不想让她动家里的东西，可是小孩子的话从来就不能算数。
　　“你要干什么？”我望着她问，“你想干什么？”
　　她像是才发现我，转过头来的时候眼底那抹不屑和鄙夷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很快敛去了，剩下的只有慈爱和怜惜。她一定以为我看不懂。妈妈的姐姐还在对着我柔柔地笑，那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妈妈。但是她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和妈妈的一点也不一样，有点尖，感觉很不好。
　　“凝凝，”她温柔地笑，“妈妈不在了，以后让姨姨来照顾你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很想拒绝，可是我知道，如果拒绝，我一个人活不下去。妈妈说过的，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必须找个人照顾我，不管我多不喜欢她。
　　那个女人还在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会，缓缓地点了头。
　　她叫韩莲敏，我叫她敏姨，她笑着应了，但我还是看得见她眼底的不耐。
　　我只有七岁，但我不是七岁。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她教给我的东西不是好好读书，她什么都教。有些东西被她强调又强调，我就算不懂也会拼命记住，我相信妈妈，她说我会懂，我就一定会懂。察言观色，是妈妈最先开始教我的，也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因为它，我避过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凝凝？凝凝？”敏姨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抬起头，发现我家的东西都还在，而我的面前，是一大批男人。
　　敏姨含笑看着我：“凝凝乖，姨姨要来给你妈妈整理遗物，不然她就不能安息了。”
　　可是那是我的卧室，为什么整理妈妈的遗物要来动我的东西？
　　“凝，记着，大人是虚伪的，他们说的是理由往往是冠冕堂皇的，但其实他们这么做的动机绝不会是这个理由。”
　　这就是妈妈说的，大人的表里不一吗？
　　我望着自己的房间，咬了咬唇，还是让开了。
　　他们要找什么东西，而且它一定在我家。我马上明白，而且可以肯定我的猜测。
　　找吧，你们找吧。我心里冷笑，妈妈早就告诉过我家里有一份人人都想来抢的东西，但他们谁也别想得到。
　　我沉默着看他们翻箱倒柜，我看到我的奖状，我的玩具，我的课本，还有我自己做的相册，全部被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我忽然好像懂了妈妈的意思。她说我会懂的，但我不知道这个期限是这么短。这一刻，我似乎长大了。我咬着嘴唇扭头看敏姨，期期艾艾地拉住她的衣角抬头看着她：“敏姨……我……”
　　“嗯？什么？”她低下头来微笑着应。
　　我闭了闭眼，想着七岁的我就要懂这些东西真是够讽刺，再睁开眼时已经笑得毫无心机纯洁无暇：“敏姨，能不能让他们别动妈妈的相框？妈妈说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敏姨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显露了慈爱的笑答应：“好，好，绝对不动。”
　　那个相册里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妈妈没有说过相框不能交给其他人，那么她就是胸有成竹谁也不能得到那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新坑～欢迎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