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不归途》圣月樱泪

8、Part 8

　　“- -！江野啊，你终于上来了……”
　　“我这几天感冒了……”
　　在肉丝先生离开后，江晓琴又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来平复心情。今天终于感觉好些了的她一打开电脑，就被星泪连珠炮般的N条留言炸得找不着北。
　　“星泪，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当然了，重大八卦啊！”
　　“什么八卦啊？”
　　“就是前几天骗人钱给曝光的那个‘鱼香肉丝’啊，他自杀了！”
　　“啥？自杀了？开什么玩笑！这家伙一看就是不要脸的人嘛，怎么会好好的就自杀了？他自杀了那么那些粉丝们被骗的钱该怎么办啊？”
　　“你别说，这人死得还和你有关呢……”
　　“啊？”这……这几天她不在，网络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星泪那边很快就发来了一张新闻的截图，看样子应该是“鱼香肉丝”临死前留下来的遗书。上面寥寥几句，内容大概就是因为看了“江野别林”的话颇受打击，也深感自己愧对所有人，所以就永远地告别大家了云云。
　　“字迹不错，是我喜欢的型，可惜咯……”
　　“可惜什么啊？可惜一个写字好看的帅哥给你逼死啦？”
　　“喂喂，什么叫‘给我逼死的’啊？我只不过是那无辜的最后一根稻草嘛！你也不看看之前，其他人说的话不比我毒辣多了！不过你说……他还是个帅哥？”
　　“是呀是呀各种帅，还是个医生哟！我最喜欢白大褂美青年了！”
　　“你个死花痴，‘最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少啊……”
　　“果断花痴不解释……我给你传他照片？网络上有放出来他的遗容，你自己看。”
　　“拜托，你别拿人家自杀时候的样子来恶心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恶心这种东西的嘛！”——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打完，星泪那边就已经很速度地发来了“鱼香肉丝”的照片。
　　应该是他死后被人拍下来的吧？
　　他倒在浴室的地上，一只手耷拉在浴缸里，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像那里面一定是流满了鲜血吧？
　　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把美工刀，显然他是割腕自杀的。灰色的T-shirt上衣也被溅出来的点点血迹染成了略微发深的咖啡色。
　　虽然低着头看不太清楚脸，但隐约还是能看出他的个头挺高，长得不丑，至少剑眉星目五官齐整皮肤白净，还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和气。
　　连外貌都是江晓琴喜欢的类型。
　　“星泪，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鱼香肉丝啊，你傻了吧？”
　　“呃……我是问他的真名啦，网上有没有曝出来？”
　　“这个啊……等下我去看看……哦，齐缙年。”
　　直到你彻底离开我后，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你的名字……
　　肉丝先生，又或者——该叫你“齐缙年”才对？
　　你的前世今生倒都是和“鱼香肉丝”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啊。前世，你自己取了这个网名。后世，你被我唤为“肉丝先生”……
　　是否是因为你在临终时仍惦记着网上的事，所以成了鬼后，便还心心念念着“鱼香肉丝”这个名字？
　　江晓琴低下头去又摸了摸腕上的红色绳子。你左手上的伤口现在缠在了我的右手……
　　十指连心，当时的你疼吗？
　　她瞥眼，向窗外望去，又看到了俩人最初相遇的地点：那条平凡无奇的街边小路。
　　明明只是条很短的路，为什么他却能走上一个小时呢？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星泪那边很快给出了答案：“Ctrl+v：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八月十四日晚十二时十一分。”
　　“你说，人失血而死是不是要挺久的？”
　　“也不一定啊，如果伤口深、用力狠的话，割腕大概也就一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十二时十一分，那么他大致的割腕时间就可以推断为是十一时十一分咯？”江晓琴向星泪确认道。
　　“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你好好地计算这个干什么啊，要转变风格写推理小说了吗- -”
　　这就是他每次在晚上十一时十一分出现，又在十二时十一分消失的原因吗？这就是为什么一条短道他都能走上整整一个小时的原因吧……
　　但他是为何徘徊在此处呢？
　　明明他都不是H市的人，究竟是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还特意徘徊在我家门前的路上呢？
　　“江野，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有意的呀？”星泪突然八卦兮兮地说道，“八月十四日啊，这天不是俗称‘鬼节’的中元节吗？”
　　“有意什么啊？有意在鬼节自杀，然后好化成厉鬼来找我复仇吗？”
　　“对啊对啊！”
　　“应该不会吧，哪会有人那么无聊啊。”
　　“怎么没有啊！极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现在这社会上什么乱七八糟各种心理疾病多了去了……你可要小心这几天会出门不利、路遇横祸啊哈哈……”
　　所以你特意来到此处……所以你说你一直想寻找一个人……
　　被星泪无意中戳穿了她最不想面对的真相，江晓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确实是想来找我复仇的吧？正如星泪所说，你的自杀、你的日期选择，都是有意的啊……
　　但为什么我却毫不觉得这是遇到了一场“横祸”？
　　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艳遇”的江晓琴，为自己的没出息和感情用事，而更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什么‘怎么样’？我以前又不认识这家伙。就目前看来，小有才气，长得不错，但骗人钱后不还，还以死的方式丢人地逃脱了他本应受到的惩罚。总的来说，三观不正呗！”
　　对，没错，网上的“鱼香肉丝”确实是个三观不正、人品败坏的烂人。
　　但我身边的“肉丝先生”却是个温柔善良、体贴耐心的大好人。
　　揣着满腹的心事，江晓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们不认识他本人，他在现实生活里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你说……他会不会其实人还不错？”
　　“这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啊！或许有可能吧，毕竟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你是怎么啦？净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你不会开始感到自责，对他感到同情了吧！”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答案，她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搅得她伤心也不是，难过也不是，可笑也不是。
　　不过到底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期待中的答案”，江晓琴自己也不知道。
　　是希望星泪说他其实是个好人吗？好像不是的，因为那样自己就会更加自责了。
　　还是希望她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好像也不是的，要不然自己亲眼所见的、亲身所相处的那个“他”，又该被算作什么呢？
　　“我不是对他感到同情，他骗了粉丝们那么多钱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我只是在想，我们每个人都只看到了别人身上的某一面……说不定他眼中的我，就是一个嘴巴毒辣、刻薄无情的坏人呢？”
　　江晓琴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完了这段话作为今天与星泪夜谈的结束语，便下线关机了。
　　她久久地望向窗口，望向那条熟悉的小路。
　　有可能人在死后真的会被灌下孟婆汤，从而遗忘了前世的种种吧？哪怕他执念至此的“要来找我报仇”的仇恨怨气，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要找到我”的印象……
　　是不是洗净了人世的铅华，最后余下的本性就是纯粹且美好的？所以我才会觉得他就像个天使一般，善良温暖得令人发指。
　　我爱上的是否也只是一个被“净化”后的完美形象？
　　爱一个人，就该爱他的全部吧？就该连他的缺点都能包容的吧？做不到这一点的我，是不是……并不算爱他？又或者是……我只是爱上了一个我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江晓琴仿佛还能看到那天他离去时的景象……
　　那件穿了好几天的灰色上衣飘飘荡荡，被夜风吹得鼓起了大大的夸张弧线，就像是灰色的风帆一般，浮在了黑色的空气中。
　　最后，他终于被黑色所吞没，走向了江晓琴再也望不到的远方。
　　这个世界在她眼中映下的不再只是黑色的夜和白色的灯光，还有他那灰色的衣裳。
　　原来灰色是夹杂在黑白之间的吗？原来这世界更重要的不是纯粹的黑与白而是朦胧的灰吗？
　　“肉丝先生”他的身上……到底残存了几分齐缙年的真实性格？
　　齐缙年是个医生，所以“肉丝先生”会一些基础的按摩手法，很会关心、照顾别人，知道一些生活中的健康小方法……
　　但除此之外呢？还有哪些东西是原有的齐缙年就具有的呢？
　　他对我的善意、释放出的暧昧与好感……这些感情到底是来自一个“净化”后的虚假形象，还是发自齐缙年这个活生生的真实灵魂的内心？江晓琴对此开始感到不确定了。
　　如果答案是前者的话……
　　那连这份爱意……都是虚幻的吧？
　　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这强而有力的节奏，红绳紧绕着的手腕也一下一下锥心地疼痛着。

　　【完】
　　2009.11.29
　　2010.12.03修
　　2014.07.13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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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终于结束了。
　　在构思了很久、拖延了很久之后，终于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其实真正花在写它上的时间却很短，因为整体是个非常连贯也是我非常有灵感非常喜欢的故事。
　　江晓琴那样性格的女生是我所喜欢的，相比较来说，齐缙年这样温柔的男人虽然我也很喜欢，但毕竟写过太多更见过太多了，所以总的来说倒不是特别心水了。
　　但总因为人与鬼的特殊身份关系，所以这段恋情倒也多了不少萌点。
　　其实一开始想写的是一个鬼想来找女人报仇，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就没有那种仇恨了的故事，整体强调的是一种比较恐怖、阴森的感觉。
　　但后来因为这篇文章加入了“流动的城市2006~2016”这个系列，所以就想要加重爱情的主题，于是文章就越来越偏感情路线了。而且本来只是恩怨解开的男女主人公，在这里也被我写成了彼此爱上却无法走到一起的关系。
　　不过还是有在最前面和最后面突然一点恐怖的感觉啦~啊哈哈……|||
　　情感的高潮应该是在鬼离开的时候吧？而整个故事的伏笔和谜团全部解开又是在最后一章里。总的结构说来，我倒也觉得不错。
　　文章的创作中，不停地字数爆棚、爆棚，最后就写成了这么长的一篇，本来预想中只是个小小的短篇呢。
　　开启我灵感的key有两处。
　　一个是一个我所知的真的有骗网友钱财的人，网名也是道四字的菜名。不过那人不是玩儿文字的就是啦~或许有人会知道的吧？XD
　　另一个就是我家小区内一条幽静的小路了。从我房间的窗户方向望去，它的最前方到底通向了哪里呢？是不能被我所看见的。
　　我时常晚上闲暇之时向那儿眺望，总觉得神秘安静，如果这时再有什么车开过去、什么人走过去，就更添情趣和意境了。
　　在半夜三更之时的迢迢小路上，一个人正漫漫地走向不知归途的前方——
　　这是我当时的心情和灵感来源，也是本篇文章名字的出处。
　　
2009.11.29
　　
二次后记
　　在现在看来，总觉得原先的版本有些太含糊其辞了。关于齐缙年（肉丝先生）的事情交代得不够，我自己自然是知道他是为什么变成鬼啊、为什么要找江晓琴啊这些东西，但是写得这么隐晦，读者们会不会看起来有困扰呢？
　　因此在这个版本里，我就把很多事情都挑明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版本还加重了对江晓琴的心理分析。上一个版本里，她的心理过渡是非常简单的，只是讨厌鱼香肉丝——喜欢“肉丝先生”——发现这两个形象其实是一个人（齐缙年）后的矛盾&难过。甚至可以说，这种心理变化过于简单了……
　　所以这次，我就着重描写了江晓琴对很多事情的反思和疑问，这也是文章里出现了大量问句的原因。
　　有些问句，只是江晓琴明知道答案的内心自问。而有些问句，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真正疑问。
　　到底男主角是好是坏呢？到底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是真实的呢？这些问题，对于此时此刻的江晓琴来说，还是未解谜题。
　　或许时间将引领我们穿透当局者的迷雾，走向旁观者清的彼岸吧。
　　
2014.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