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月环》思简若繁

6、吃食

　　长皇子饮宴尽兴已经是后半夜了，沈佩一直没有睡意。到了回府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她还觉得罗靖的脚就踏在她的背上，踏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吱嘎作响的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褥子薄硬如同冷铁，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万籁俱寂中院外难得热闹起来，沈佩侧躺着想，不知道又怎么了，这些人路过这里要去哪里。谁料，那些脚步居然进了院子，她腾地一下坐起，想要跑出去，顿了一下，马上又躺了下去。
　　院子里有人喊
　　“马夫在不在？”
　　沈佩没做声，院子里的人走近了几步，放大了声量
　　“马夫！”
　　沈佩顿了下，哎了一声，起床把自己的衣服头发抓乱，来不及穿鞋就跑了出去，院子里站了好些人，灯笼的光晕影影绰绰的晃在地上，沈佩仔细看看了看，是罗靖身边的大嬷嬷，她马上恭谨的弯下腰
　　“大嬷嬷”
　　老人嗯了一声，说
　　“主子夜宵没吃完，看你今夜辛苦，就打赏给你了”
　　沈佩心里一惊，马上跪在地上
　　“多谢主子”
　　大嬷嬷满意的说
　　“是个知恩图报的，行了起来吧”
　　她吩咐身后的人鱼贯进了屋子，把精美的漆盒都摆在破旧的桌子上，就带人回去了。沈佩一身冷汗看着桌子上昏暗油灯下的精湛雕刻，一时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缓了缓，慢慢的伸手打开一个食盒，里面乘着酒酿珍珠小丸子，热腾腾的，带着甜糯的诱人香气，她仔细的闻了闻，慢慢的含进嘴里，咀嚼。
　　片刻，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才一个一个的打开漆盒，诱人的香气散发在空气里，沈佩看了看，发现只有煎蛤蜊和萝卜糕略微被动了动，其他基本都是原来的样子，便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待她洗刷好漆器，已经是过半夜了，躺在床上，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满足。
　　这样的举动，的确，很能收买人心。
　　余下的日子，沈佩安心坐着马夫，罗靖时不时的给她行些小恩小惠，她也诚惶诚恐的受了，某些时候她默默的观察他，被他看见，颜色惊人的脸上便带着一种得意的感觉，沈佩也低眉顺眼的由他去误会。
　　若他误会多了，能在这诡异的政局滔天的权势中顾念她一二，倒也不是件坏事。
　　何必不暧昧。

　　三年后的清晨，大内侍又来了破旧的院子，沈佩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大内侍异常和颜悦色，沈佩想，八成罗靖要示好了，果不其然，大内侍着人带给她，令她换了身锦缎。
　　那身锦缎，是大艳的红色，就像是她当年在家里穿着的一般。
　　只是曾经那身大红说不尽的富贵繁华，娇生惯养的手指不过是学问留下的薄茧，如今，这身红穿在身上，风流尽去，一双斑驳粗糙的手，骨节粗大，头发也干枯毛燥，简直像个扎眼的笑话。

　　沈佩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略带些欣喜出了门，眼看着大内侍眼中的轻蔑，恭谨的道：
　　“嬷嬷”
　　大内侍脸上笑微微的，说
　　“主子要见你，随着奴才来吧”
　　沈佩一路上顶着无数人轻蔑的眼光去了中堂，罗靖看见面前的人，着实一愣，原以为沈佩的粗糙是因为衣饰地位的问题，可是没想到，两年之后，当年那个颜色逼人的女孩如同水月镜花般的烟消云散，便是同样的一身华服，穿在如今的她的身上，反而犹如一朵开败了的花，说不出的难看。
　　罗靖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看着低眉顺眼的沈佩，心里十分的惆怅，这个人那种跋扈飞扬的艳丽如今进皆流失殆尽，令他十分的怅惘。
　　虽然偌大的沈家倒是会更加稳当的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这正是当初他和人商议好的，只是今天看了却无端的碍眼。
　　罗靖烦躁的挥挥手，说
　　“沈家捐出巨款援边有功，你不必再做马夫了，日后......”
　　他顿了顿，本来是要她在自己身边跟着的，做个幕僚清客，岂料今天这个人令他几乎兴趣全无不说，还平白添堵。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
　　“日后你便在院子里做侍卫吧”
　　沈佩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谢过恩，谨小慎微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