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终不算晚》十三光年

26、谈判

　　“唔……”

　　温轻鸿悠悠地转醒，脑袋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一样混沌，睁开眼的一瞬间被太过刺目的光照的头晕。

　　“醒了？”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温轻鸿闭闭眼，等着头晕的一阵过去之后，眼也没挣地开口道，

　　“我在哪？”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回答，

　　“前往边塞的官道上，还有半天就到边城了。”

　　呵，到底也没能顺顺利利地嫁出去，也不对，这么一来她变成联姻呼伦族的公主，也算成亲了。早在碧荷领着一群宫女太监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处处小心提防着还是没想到被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算计了，是了，当时一只帕子从背后伸出来掩在口鼻上，她眼前一黑，意识抽离前最后的想法就是说书先生诚不欺我，有斗争的地方就有迷药。

　　“要喝水么？”

　　那声音不急不缓地问她，温轻鸿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就有茶具碰撞的清脆声响起，一只大手托在她脑后将她半个身子撑起来。她垂着眼就着唇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顺着喉咙流过，她感觉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想离身后贴着的人远些。那人也没阻止，只顺着她的力道让她靠在车厢上。

　　“饿了么，拿些吃的给你？”

　　无声地摇摇头，“我睡了多久？”声音低哑地自己都吓了一跳。

　　“两天了，皇后的药下得重了些。”

　　这人，脸皮厚的出神入化了。温轻鸿想咧嘴笑笑，随后发现干裂的嘴唇被扯得生疼也就不再勉强，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了，她刚起来没什么气力，顺着车厢滑下去就要扯开被褥钻进去。

　　“哎，”一只手横过来放在她扯被子的手腕上，“既然醒了就陪我说说话吧，再躺下也睡不着了。”

　　这种老友重逢相谈甚欢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温轻鸿憋了会儿没憋住，她第一次抬起头与那人对视，

　　“萨兰王子，我们很熟么？”

　　被抹了面子的人也不嫌尴尬，接上话就回道，

　　“叫我萨兰吧，我们族人没有你家乡人那么讲究礼节。”

　　牛头不对马嘴，温轻鸿愣愣地看着坐在一侧的陌生男人，车厢空间有限，唯一的卧榻被她霸占了，他两腿交叠着斜搭在矮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半尺长的匕首，温轻鸿看着眼熟，想了想可不是自己从聘礼里偷出来的那把么。

　　见她目光放在自己手上，他表情愉悦地问道，

　　“喜欢这把匕首？”

　　当时自以为那是谢君扬送进来的聘礼，现在想想应该是这个呼伦族的王子之物了，她自认不能接受这种突变，便也不太愿意要那把匕首了，她摇摇头，表示对这玩意儿没什么兴趣。

　　“这倒奇了怪了，不喜欢还要贴身带着，我原来想着娶个假公主回去还不如把你丢在半路上，温小姐却让我开始感兴趣了。”

　　“别！”温轻鸿一个扑棱坐起身，“我见那匕首很漂亮才带在身上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既然你喜欢就送你吧。”

　　“嗯？”萨兰面色深沉地望着她，“温小姐的意思是让在下别丢下你，还是别对你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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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呼伦人从哪里学的这么灵光的汉语？！

　　思虑半晌，温轻鸿觉得萨兰刚才开玩笑的可能性较大，可是万一他是说真的，愿意把自己丢在半路上的话，也许，她能想办法回去，回京城……想到这里，她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回了京城又能如何，皇室既然已经把她送出来联姻，她是一定不能明目张胆地回温府了，而师父上次话里话外都是离开京城的意思，只怕现在已经不在柳园了，她没有家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冲的她神思乱作一团，她变成了有家不能回的人，那么谢君扬呢，现在已经过了成亲的日子，他是发现自己不见了着急的找她，还是毫无所觉地等拜完堂才发现新娘不是她？

　　“温小姐在考虑回去还是跟我走？”

　　萨兰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他瞟了眼神情怔愣的温轻鸿，等到她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才又开口，

　　“天盛皇帝一定不乐意送出去联姻的人又出现在他面前，你硬要回去萨兰不会阻挡，但是难保皇帝看你不顺眼让你父亲不舒坦。相反，你若是跟我走，萨兰可以担保不会有人为难你，而且塞外生活与你们天盛截然不同，你没见识过也不见得一定不喜欢。”

　　是么？温轻鸿两只眼睛里写满疑问，实际上脑子已经空空如也，她还沉浸在无处可归的打击中不可自拔，刚刚萨兰的分析她有听没有想，只是配合地做出个表情回应他。

　　“给你半天时间考虑，到边城的时候给我回答。”

　　说完一掀帘迈出了车厢，马车被喝停，她掀起窗户看见萨兰走到前面的一辆马车前上去了，她扭头往后看，也有三辆同样的马车前后停着，想来是萨兰的车队了。

　　呼，她深深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刚才萨兰说了很多话，唯一让她记在心上的是他保证不会为难自己，这就够了，她从小虽然当男孩子养过来的，却也是富人家的少爷吃不了多少苦的，萨兰若是为逼她就范饿她两天，她一定第一时间举白旗投降，到时就不太好对未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萨兰说是给她半天时间考虑，真的也就没再来打扰她思考，而温轻鸿吃了几口饭昏昏欲睡，一觉就睡到了边城的客栈里。

　　额，她眨眨眼，目之所见是一方绣着暗蓝色碎花的纱帐，床，她在床上，这个认知让她忽的清醒过来，一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才又放心地躺回去，这是到边城了？对了，之前萨兰让她考虑什么来着？她又是怎么从马车的车厢里到这间房子里来的？

　　笃笃笃，有敲门声，她急忙穿上鞋子跑去开门，因为几天未曾走路脚步很是妖娆，而在她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萨兰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

　　“你……”

　　温轻鸿：“……”

　　两人对望了片刻还是萨兰回过神来，他扶着温轻鸿起身坐在凳子上，

　　“你有话说便是，不必行这么大礼。”

　　？！他以为自己有求于他在用苦肉计？！

　　温轻鸿一手抚着胸口顺气，一手推开他，

　　“我，饿，了。”

　　萨兰一怔，

　　“吃东西是人之常情，你不必羞于启齿。”

　　说完翩翩然地出门了，方向是一楼厨房。

　　你大爷的二舅舅的亲叔叔的四舅妈！！温轻鸿对这呼伦人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一瞬间坍塌地渣都不剩。

　　不一会儿被问候了多位亲戚的呼伦人提了一个食盒上来，端出来一盘包子一盘虾仁炒蛋一碗南瓜粥，一边摆一边用快吃吃完不够我再拿给你的眼神看着她，温轻鸿被食物的香气一勾终于觉得饿了，于是决定忽视他的种种表情以及言语专心吃饭。

　　一顿饱餐下来，萨兰一句话也没说，只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的某一点，温轻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对他的沉默非常满意，等小二来把吃空的饭碗撤掉换上了新沏的茶水，她摸了摸吃得太饱的上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萨兰，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如，我们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萨兰不置可否地点头，站起身来先一步出了门，温轻鸿拿了件斗篷跟上他。边城的春天来得晚，尤其是夜里还留着冬日的寒冷，温轻鸿披上斗篷，等两人无声走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你能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很感激，”她斟酌着继续道，“今日你分析的对，皇上既然已经做出决断，我确实不太可能回去京城像以前一样生活了，可是若要留在天盛安安稳稳地过个平淡日子，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她停住步子，转过身盯着萨兰的眼睛，“然而我既然担着和亲公主的头衔与你走到这里了，也不能一点责任也不负，我有几个疑问，或者说，假如我跟你回呼伦以后可能发生的矛盾，想与你沟通一下，若我俩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便随你回去如何？”

　　萨兰听她这么一套话说下来，抽丝剥茧地挑出了重点：她可以跟自己回去，但是有几个要求，他如果办不到她就走人，而即使走人她不会过得太差。这丫头倒是与初见时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很有些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意思。他扭头望向不远处酒家的灯火，低低回道，

　　“说下去。”

　　温轻鸿此刻正在酝酿关乎自己终生大事的话，没注意他话音的不同，

　　“首先呢，我既然是以和亲公主的名义来的，少不得就要对你了解一番，你，你有心仪的女子么？”

　　萨兰听她第一个问题竟是问这个，不由得一愣，转而好笑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问题，我既然去和亲，当然不会有家室。”

　　温轻鸿摇摇头，尴尬地纠正他，“我说的不是侍妾，是心仪的女孩子。”

　　萨兰顺着她的思路回问，“喜欢的女子？”

　　温轻鸿点点头。

　　“有或没有很重要么？”

　　“当然，你若有心仪的女子，我便不趟这浑水了，若是没有，我才能继续问下去。”

　　萨兰想了想回了个没有，毕竟想听听她接下来的问题。

　　“唔，这第二呢，虽然我顶着这么个头衔，但是我们没拜过堂，不算夫妻，听说你们呼伦人真性情，对这个，这个事情想必也比我们天盛朝的人豁达，你对我知之甚少，说不定相处久了会发现我这样的女子实在无趣，所以，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成亲，等过一段时间以后，再考虑？”

　　萨兰被她这番论调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听起来好像这条是为了他，说到底还是为自己留条退路，不过拖上一拖也没有什么损失，就暂且答应下来了。

　　“那么萨兰王子，”温轻鸿没想到协商这么顺利，眼睛亮亮地提最后一个要求，她满以为萨兰一定会答应并赞成，“此行随你回家乡，我也不能白白吃你的用你的，你随意安排我点什么差事吧，算是我吃穿住行的费用。”

　　话音刚落就被萨兰一个脑嘣儿弹了个趔趄，他本以为这丫头会给自己争取个身份地位以图吃喝不愁，没想到竟是打着划清关系的算盘，他紧了紧她松了的斗篷开口道，

　　“抱歉，萨兰一时手滑冒犯了温小姐。温小姐以公主之身随萨兰到呼伦，萨兰就算再不济养个人的财力还是有的，你说的前两条我都答应，这最后一条嘛，也不算是要求了，萨兰说过不会为难你，你安心跟着我就是。”

　　温轻鸿挨了一下老实了下来，想想萨兰说的也有道理，便也不再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