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君孽孽

13、陆

　　妇人蓦然一愣，手中的火把却松了开来，才燃了点点星火，却被刮来的阵风给煽灭了，只余几屡青烟幽幽漂浮…
　　待那人走到院中才看清，原是两位道士，一老一少，老的白发白髯，少的青丝缓缓面目清朗，只是少了那时的愁容怯意罢了…
　　“道长这是作什么？要超度也需等人死了后再来吧…”
　　道士却不理会妇人，径自走到我近旁。
　　“施主别来无恙…”
　　“道长可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一年还未结束便又见着了…”我看着他扯了嘴角笑道。
　　“道法无边，岂有尽时…”
　　“不知道长今日来是为谁渡劫呢？”
　　“道长若是来超度亡魂的，妇人倒可赏杯酒水，若不是便请别处仙迹吧！”
　　“众生皆苦乐，万物始有尽，施主莫要被心魔所魇…”
　　“道长这话可说的…妇人不过替天行道除了这害人的丫头罢了，何来心魔一说…”
　　“是否心魔皆为心念所起，施主所做之事是否不愧于心，想必施主自己心中明了。”
　　“妇人浅薄，听不懂道长所言何意，道长若无事便快些离开罢，免得这污秽的红尘俗世惹了您清修…”
　　“今日妇人是断不能点这火的…”
　　“哼，这么说，你是来替这丫头说情的？”
　　“普渡众生而已…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施主仁心。”
　　“哼，叫你一声道长可算是敬你了！既然不识抬举…来人，将他哄出去！”说罢让人重新燃了火把。
　　“施主…因果报应，切不可有为天道…”
　　“真是恼人的道士！”说罢便不顾道士一把火点燃了柴堆。
　　因刮了几阵风，片刻便将脚边的干柴吹的旺了起来，火星子烧的噼里啪啦的响。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都要你死啊！”她看着我笑的开心极了。
　　身后只听得两个道士的悲吟佛号…
　　突然一阵狂风大起，将燃着的火星吹的满天。因妇人离得近些，还来不及后退，几块火点子正好打在她眼睛里，疼的她立刻捂住双眼四处乱窜，不料看不清脚下，正好扑到我这里…
　　只听一阵尖锐的惨叫，那妇人便趴在火堆上不动了，而脚边的柴火也被她给压灭了，只余零零星星的点点幽火还在浮荡，一阵风拂过便都奄奄的熄了，连那袅袅的青烟也快被风吹尽了…
　　院子里一下便静的厉害，我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这就死了？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对啊！夫人…夫人死了…这…”
　　“这如何向人交代啊！”
　　“…”
　　“对了！快将小姐放出来！”
　　“是啊！快去！”
　　耳畔嘈杂的厉害，我转头看去，却见道士还在。
　　“道士，你说这便是佛所说的因果报应麽？”
　　“施主但觉如何？”
　　“不如何，她死不死同我一点干系都没有，倒是你！怎的又跑来多管闲事，道长莫不是闲的很，无事便来算上一卦？”
　　“令亲之事却是贫道教徒无方，故而贫道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普渡众生乃贫道所责。”
　　“谁要你渡了，道长真是闲的厉害呐，”
　　“敢问施主，何为生何为死？”
　　“生死不过今生来世，不过光阴数十载。”
　　“有何分别？”
　　“没有分别…”
　　“自是无任何分别，那施主何必在意自己是生是死呢？”
　　“…”
　　我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生死即是一样，我又为何不想生呢…
　　“好呀！报应！这便是报应！”她笑得好开心，眼角的泪珠都不曾擦拭便冲过来给我解绳子。
　　“双双姐！你没事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被这疯女人给烧死了！吓死我了！”
　　我看着她轻轻一笑，她还是这般的干净纯真。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因为…因为哥哥相信你，所以我便相信你！”她想了想道。
　　“他…为何这般信我？若真是我下的毒呢？”
　　“嗯…不管啦！反正哥哥说过，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相信那便没人可信了！”
　　“喜欢…的…人…”我蓦然一愣，呆呆的径自呢喃。
　　“哥他…哥他…”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趴在我肩上哭了起来“哥他说等我们一起过了年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他说…他说他要在牡丹盛满整个洛阳城的时候娶你的…为什么…为什么…”
　　有风吹进脖子里，好冷啊…
　　他说“我…喜…欢…”我还以为他是要告诉我他心仪的姑娘，潇潇曾同我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只是…没说错…都没说错…错的是我罢了…
　　“孟夫人死了，我也脱不了干系，就算我现在不死，日后也断活不长的…”
　　“不…！她是活该！凭什么你就的给她赔命！”她有些不愤的瞥了孟夫人一眼，神色十分厌恶“脏死了！还不拿出去扔了！”
　　“小姐！万不可如此啊！”
　　“是啊！小姐！”
　　“怎不能如此！本小姐见着她就恶心！”
　　“小姐，孟夫人可是夫人的娘家人，再如何不对都不至死，且老爷也却是偏袒的紧，若让老爷知道孟夫人因双双姑娘而死，不管谁对谁错，双双姑娘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不死也剩半天命啊！”
　　“是啊！小姐可千万要好好招待孟夫人的尸首啊！”
　　“先不管她！你们说，要是爹回来了，双双姐真的十分危险？”她有些莫名的看着那家丁问道。
　　“不止老爷！连孟家也不会放过双双姑娘的！”
　　“那…那怎么办啊？”她急的有些厉害，转头抓着我的手嚷嚷“双双姐，你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可不能再死了！”
　　“无妨，生死自由天命，你莫要心伤…”
　　“不行！哥死了！你也想丢下我！我不许！”
　　“小姐，我看还是让双双姑娘快些离开，去个没人的地儿躲躲吧…”
　　“对啊，待日子久了，老爷孟家淡了这事，小姐便可安心同姑娘一处了。”
　　“这…也只能如此了…”她有些不舍的看着我抿了抿唇“双双姐，你多保重，我日后一定会去寻你的…”
　　“好…”我看着她轻声应道。
　　“你们快些将银两盘缠拿来！”
　　“是！小姐！”
　　“记得多拿些！”
　　“明白了！”
　　“双双姐…你可想好要去哪里？”
　　“嗯，双祁山，日后你若能去便到双祁山寻我吧，我估计不会再出山了…”
　　“好！你等着…我一定会去的！”
　　天色临黄昏时，潇潇便让人偷偷从后门将我送出，还让人一把火燃了那柴堆，让人出去说孟夫人因亲自点火烧人不甚摔落火中，叫一根火尖子刺了喉咙。
　　这一次，我没有走水路，潇潇亲自雇来马车，给了人家好些银子，让他好生送我回长安，临了还抹了一把泪水…
　　我终是离开了洛阳，车外暮色几许，同来时一样…
　　来时，我空无一物，别时，却是载了两天人命一身钱财，想来倒是赚了不少呢…
　　这一切的一切，果真如同老道士所说，皆是缘皆是孽，步步为因步步为果，谁错谁对终是无法辨别…
　　只是我却仍有不甘，当初我不忍他死便自己喝了那毒酒，却引的山鬼为救我从此消失，那时便只是山鬼一人不在世上了…如今，他还是因我而死，山鬼也不复存在，便只有我一人活着而已…
　　其实所谓的生死，所谓的因果轮回，我是真的不懂，真的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