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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知尽关山第几重 ...

  •   昏昏醒来,不知人事几许。连城璧努力睁开眼,手指动了动,唔,是一堆烂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连城璧抬眼看着周围陌生而阴森的环境,闭上眼一笑。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直耗子“嗖”的从连城璧身上跑过,钻进了墙角。
      连城璧把头埋进烂草堆里,咬牙不让自己流出泪来。璧君,我想恢复身体,早点回去看你,可是,为什么这条路会走的这么艰难?你看见没有,堂堂连少堡主,此刻正被一直耗子欺辱着,却毫无还手之力。璧君,今天是中秋佳节啊,你一定在和萧十一郎一起赏月吧......
      三个穿着仆役衣服的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拎着食盒,笑眯眯地看着连城璧,蹲下身,打开食盒,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连城璧仍是把头深深埋在烂草里,一动不动。
      另一人笑着蹲下,一把抓住连城璧的头发,迫使连城璧抬起头来,道:“饿了吧,给你送饭来了,烧鸡,月饼,呶,还有酒。”
      连城璧轻蔑的一笑,却扛不住这饿的心慌的肚子,还是看了一眼食盒。那人笑道:“想吃?我喂你。”说罢撕下一只鸡腿,送到连城璧嘴边。连城璧嘴巴微张,想咬一口,那人手一闪,将鸡腿扔到地上,跺了几下,道:“这样吃着才有滋味嘛,啊哈哈!”
      身后身后两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将食盒中所有食物全部倒在了地上,连连踩了几脚。又将酒坛打碎,只有残片上还留着几滴。
      连城璧轻声一笑,慢慢伸出手,拿起沾满沙土已经成了黑色的月饼,慢吞吞放进嘴里。眼睛里依然充满了笑意,似乎在品尝人间美味。三人看得瞠目结舌,忘了动弹。连城璧咽下最后一口月饼,伸手去端酒坛的残片。
      只因为上边还有几滴酒。
      连城璧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似乎很享受。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向起来慕容少嘉说过的一句话: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如果有一天落魄了,愿意接受任何人的侮辱,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心灰意冷,甘愿被人践踏,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第二种,是卧薪尝胆,保住性命,他日东山再起,一定会将他的仇人满门良贱杀的个干干净净,用仇人的血,来刷洗自己的屈辱。
      眼前肮脏不堪的连城璧,只能是第二种。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默不作声,心照不宣地退出地牢。
      还未走远,连城璧便听三人齐声叫了声“二夫人”,眉头一皱,难道绿衣也来了不成?未及思量,便见绿衣盈盈走来,连城璧双手支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绿衣轻轻抱住:“城璧,我扶你。”
      “你都知道了?”连城璧被绿衣扶起,靠在潮湿的墙上,淡淡地说。见绿衣点点头,连城璧微微一笑:“很恨我吧。”绿衣咬着下唇摇摇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连城璧不想再看绿衣,扭过头去,盯着墙角的耗子洞出神。绿衣擦了擦眼泪,道:“他们早就知道你是连城璧了,所以故意放出般若机的消息,引你来金鹏山庄。都怪我没有及时打探到,害你受这些苦。”说罢,抱着连城璧小声哭了起来。
      连城璧双目无神,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绿衣:“从我进入风月坊,他们就断定连城璧未死,所以,就放出般若机的消息。他们吃定我急于疗伤,一定会打般若机的注意,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利用你给我假消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绿衣在连城璧怀里已然泣不成声。连城璧呆呆地看着耗子洞,又说道:“有一件事我还是猜对了,金鹏慕容家,本来就不是生意人。一定是得知连城璧未死,要杀了连城璧,为武林除害。呵呵,慕容少卿功夫深不可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反而费这些力气呢。为什么二十七年前他们那样对我,二十七年后,仍然这样对我呢?为什么?”连城璧猛然转头看着绿衣,借着月光看,双颊上已然有了两道泪痕。
      绿衣见连城璧流泪,心中大为悲痛,百般怜爱地伸手拇指拭去连城璧的泪水,带着哭腔道;“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连城璧依旧呆呆地不说话,只听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城璧木然转过头,慕容少嘉正拿着剑,直勾勾盯着自己,呵呵一笑道;“动手吧,利落点。”
      慕容少嘉看了看挡在连城璧身前的绿衣,痛心地摇摇头,道;“连城璧,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学那东瀛矮子的邪功,害了这多么多人命。”
      “你啰里八嗦的干什么,不就是想杀了我么?让我死前耳根清净一会儿行不行?”连城璧不耐烦,打断了慕容少嘉的话。慕容少嘉气极反笑,浑身发抖,左手握的指骨咯咯作响。呵呵两声冷笑,道;“好,好,那我就送你一程!”
      连城璧歪着头一笑,安然闭上了双眼,肩膀一阵剧痛传来。连城璧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璧君为什么又要死了的时候,我的眼前还是会有你的影子?你对我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就一次,就一次就好……
      双目中噙着泪水。身子仿佛坠入万丈深渊,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突然好像闻到一阵花香,还有鸟鸣的声音,旁边的风呼啸着,身子一点一点下坠,仰头看蔚蓝的天,很美,很美,一片落花代表一声道歉,好像下起了花雨……朝朝暮暮与君逢,璧君,你为什么哭了?我不痛,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没事的。
      朦胧中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醒来后,却闻到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努力睁开双眼,烛火的光芒正柔和地照射着自己,心中一惊,秋云娘正红着双眼盯着自己,身后站着二人,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不清楚谁是谁。
      秋云娘柔声道;“别怕,孩子,我是这里的女主人秋云娘,有我在,不会有人再动你一根手指的。”
      连城璧仔细打量这个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看着他充满爱意的双眸,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备心,转眼看着身后那二人,秋云娘连忙拉其中一人过来,示意二人离连城璧近一些,道:“这二人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卫,我以前,救过他们兄弟,他们跟我三十多年,倒也忠心耿耿,这是老大风文,这是老二风武。”
      连城璧点点头,也不说话,肩膀处仍然生疼。连城璧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圆了双眼,看着秋云娘,低声道;“他穿了我的琵琶骨。是吗?”
      秋云娘扭过头,两行泪奔涌而出,哭着说;“孩子,你别恨他们,他们都是为你好。”连城璧哼了一声闭上眼。
      “你是连家堡的人,无论任何,你都该去重振连家堡的,只是,现在你千万别急着回去趁着夜深,你让风文风武带你走,向北走,去大漠,一直向北走。”
      “为什么?”
      “你不能没有武功,江南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只能往北走,对,向北,去草原,找一个叫夏光的蒙古女人,夏光今年也该有四十六七的年纪了,你找到她,她一定能为你治好伤,然后传授你武功的。”秋云娘急切地说道:“去找夏光,但是,不要说起慕容家,孩子,你记住我的话,现在就走,风文风武,一定护送少主到草原!”
      “是!”二人一拱手,架起连城璧,不容他说一句话。
      连城璧扭过头来看着秋云娘,剑眉紧锁,却不说一句话。秋云娘心中一阵悲忸,忍不住伏床痛哭起来,连城璧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失态,也许是假装的。只是自己已经是个废人,只能任其摆布而已。
      风文风武似乎早有准备,风文跳出墙头,马车正在金鹏山庄外候着,风武用一张黑色毛毡将连城璧裹的严严实实的,背了起来。等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背着连城璧逃出金鹏山庄。
      马蹄被包了起来,声音并不大,连城璧越来越觉得这一家人古怪至极,其中玄机,竟是怎么猜也猜不透。
      透过指缝大的空隙向外瞧了瞧,似乎,马上要出金陵了。“我是不是很像一只丧家之犬?”连城璧喃喃地说;“或者,我根本就是。”
      一旁的风武咬了咬下唇,给连城璧盖好那张黑色的毛毡,小声说道;“夫人说,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连城璧伸手摸了摸肩膀,感觉到琵琶骨似乎被一根钢钉结结实实穿了个透,车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或许只有这时候,连城璧才会有泪水。
      整日窝在马车里的连城璧此刻并不关心风氏兄弟要将自己带到那里。或者说,已经没有能力关心这个事情。
      一日,风文拿来两件锦袍,给连城璧换上。连城璧心中纳闷,道;“到了穿冬衣的季节了么?”风文点点头;“少主,这是山东地界了,北方寒冷,比不得江南温暖。”
      “山东地界?哪个地方?
      “往前再走十多里,就是泰山啦!五岳之尊,大气的很。”风武笑道。
      连城璧伸手掀开帘子。见道路两旁是一片树林,只是绿叶无存,只剩枯枝犹在,不禁一阵伤感。山东,是璧君的家啊。可是璧君,你身在江南,我却无奈地游荡到这个齐鲁大地上,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少主,您在想什么?”风文见连城璧出了神,小声问道。
      连城璧放下帘子,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唇,良久,说道;“不着急赶路,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去领略泰山风光吧,也不枉我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
      风武眉头一皱,说道;“可是,您的身体,恐怕……”
      连城璧摇摇头,闭上眼睛,示意两人不要说话,窝在锦袍里慢慢睡去。风文苦笑一声,对风武说道;“一切听少主的就是。”
      到了泰山脚下,风文拿了一件紫色斗篷给连城璧披上,又将连城璧双耳护住,才叹了一口气,小声说;“少主,怕您受不住山顶的寒气,属下才这样将您捂的严严实实的,您不要嫌弃。”
      连城璧点了点头,伸出手,示意风文扶自己下马,跳下马车,抬眼望去,连城璧不觉呆住,小声叹道:“泰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峻极周已远,层云郁冥冥。梁甫亦有绾,蒿里亦有亭。幽涂延万鬼,神房集百灵。长吟泰山侧,慷慨激楚声。”
      “少主,您说什么呢?我与哥哥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可听不懂您吟诗作赋。”风武笑着打趣道。连城璧脸色苍白,双唇已不见血色,身体极度虚弱,只能靠风氏兄弟架着才能勉强行走。听到风武问话,连城璧咳了两声,道:“晋代陆机写的《泰山吟》,叹泰山雄伟无比,气势浩荡,是个钟灵毓秀的神仙地。”
      风文风武相视一笑,搀着连城璧向山上走去。拾级而上,越来越惊叹造物者鬼斧神工,连城璧叹道:“泰山寺院,庙宇,楼阁,亭坊,因地制宜,利用这盘山道连接,组合成的这条景色,很是壮观。你看,南坡陡峭,又可让泰山有接天的意境。《山海经》中记载,泰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金,有兽焉,其状如肠而有珠,名曰狪狪,其鸣自訆。环水出焉,东流注于江,其中多水玉。可见泰山上接青天,远接碧海,实在是……咳咳……咳咳……”说了几句话,大费精神,山风中有些寒冷,连城璧忍不住,找了个石头坐下,暂作歇息。
      风文笑道:“少主似乎很喜欢泰山。”
      连城璧环顾四周,眼睛里射出一道异样的光芒道:“皇帝们不经常来泰山祭祀天地么?呵呵,泰山之尊,权力之尊,总有一天,我连城璧会带着所有武林中人,在泰山,祭祀天地。”说罢,却又想到自己琵琶骨已被钢钉刺透,大有终身残废之患,便黯然垂下了头。
      风文见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便拉了拉风武的袖口,对连城璧说道:“少主,山上边,有一家酒肆,我兄弟轮着背着您,咱们去那家酒肆暂时歇歇,怎么样?”
      见连城璧点点头,风武蹲在连城璧身前。等连城璧趴到了背上,慢慢站起身,看了看文风,点点头,慢慢向山上走去。
      三人走走停停,到了酒肆,天上已是繁星点点。风武道:“明日起个大早,便能看看这泰山日出啦!”连城璧微微一笑,找了张桌子坐下。
      方才坐定,便听得楼梯上一阵踢踏声传来,从楼底走上一个和尚,笑眯眯如弥勒佛一般,两条眉毛却长至肩膀,僧衣污油不堪,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右手拄着一根金丝乌木棒。酒保瞧见,慌不迭叫道:“哎呦,哪里来的野和尚!”张开双臂,便要赶人。
      那和尚仍旧是眼睛笑成两条缝,道:“和尚听说,山东是圣人之地,轰客人,不好,不好。”弱小的身子被酒保死命往外推,竟是一动不动。酒保憋的脸通红,大声喊道:“你这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野和尚,赶紧走,赶紧走。”和尚“嘿嘿”一笑,啃了半个的鸡腿朝酒保头上一敲,闪过身子,笑道:“和尚就不走,就不走。”说罢,径直向一妙龄女子走去。
      那女子约摸有二十四五的年纪,身着粉色劲装,正坐在桌前独自饮酒,左手边放着一把剑,剑穗上缀有一块圆形玉佩,刻着一个“聪”字,见到和尚向自己走来,一张俏脸顿时变色,突然站起身,抽出剑,朝和尚骂道:“你这头野驴,非要管我闲事么?”
      和尚笑眯眯地走近桌子,抽抽鼻子闻了闻,道:“极品花雕酒,哎呦,还有那么多肉,和尚喜欢。”不等姑娘说话,坐到椅子上,伸手抓起一只烤兔就啃了起来。
      那姑娘勃然大怒,喝道:“你这秃驴!”一剑向和尚光头砍来,和尚只顾啃兔子,连头也不抬,左手从嘴里拽出一根骨头,看也不看,直接向那姑娘打去,谁料那骨头竟似长了眼一般,不歪不斜,直直打进那姑娘嘴里,力道冲得姑娘连退几步,以剑拄地,将骨头吐了出来。一股恶心直逼上来,看来一眼和尚,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不住呕吐。
      兀自呕了半天,那姑娘才抬起头,一张粉嫩的脸竟变得暗黄,风武实在看不下去,低声道:“这和尚如此羞辱一个姑娘,实在可恶。我去教训教训他。”风文连忙按下风武,道:“有果必有因,也许是这姑娘有错呢?”兄弟二人各不相让,便齐齐转头看连城璧的意思,连城璧头也不抬,吹了吹茶,淡淡地说:“看戏就行了,何必多事。”
      风文拍了下风武的肩,小声说道:“就是,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风武瘪瘪嘴,一句话也不说,乖乖坐在椅子上。
      只见那和尚放下手中酒肉,站起身,一反常态,严肃地看着姑娘,义正言辞的说道:“杜聪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屡次向你心无城府的师妹下手,又使奸计逼她跳落悬崖,不该受惩罚么?你做了这些错事,不忏悔,更可恶的是,悬崖下找不到静姝的尸体,你竟然在这五年内走遍三山五岳去寻她,杀她,你倒是好耐性。”
      “是又怎么样!我杀她与你何干!”
      和尚坐在桌子上,伸手抓了一只猪蹄放嘴里啃,翘起二郎腿,脸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说道:“钟甫明那只老鸟没训好你,和尚我帮忙教教,也算给古人一个脸面。”
      杜聪儿大怒,一剑刺来,口中大喝:“不许你侮辱家师!”
      和尚一愣,努了努嘴,故作惊讶:“家师?钟甫明这只臭鸟,老蚌生珠红珠,竟然不承认,和尚见了他,定要狠狠揍他屁股!”杜聪儿反手一剑,:“你这秃驴,放屁!放屁!”和尚嘴里塞满大肉,不慌不忙地闪开,呜呜噜噜地说:“和尚还没吃饱,你要我放屁,我可放不出来。”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交手,杜聪儿毕竟是女子,说话不如和尚口无遮拦,被和尚气的怒气冲冲,手上利剑也乱了章法,胡乱的刺。风武见状,哑然失笑,小声道:“这样的和尚,我还是第一次见。”
      风文若有所思,看着连城璧,道:“我大概知道这和尚是谁了。”
      “谁?”连城璧也来了兴致,歪头问道。风文低头一笑,慢慢地说:“少主别怪,这和尚纵横江湖的时候,少主才这么大。”说罢,用手比量了一个襁褓大的长度。连城璧黯然一笑,抿了一口茶,说:“无妨,你继续说。”
      “少主,您看那墙上。”风文用手朝北墙指去,连城璧才发现,雪白的墙上写着两首词,墨迹有些变色,似乎年代久远。
      “觉来评:求名求利不多争。西风吹起山林兴,便了余生。白云边创草亭,便留下寻芳径,消日月存天性。功名戏我,我戏功名。”连城璧微微一笑:“好一个功名戏我,我戏功名。如今宋室倾颓,难怪要出此一叹。”说罢转眼看第二首。
      “畅幽哉!春风无处不楼台。一时怀抱俱无奈,总对天开。就渊明归去来,怕鹤怨山禽怪,问甚功名在。酸斋是我,我是酸斋。”连城璧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和尚文采过人,却不知怎么就出家了?”
      风文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也是听老太爷说的,三十多年前,这和尚还是个书生,不过,也是个武艺过人的书生。俗家姓房,叫房恭树。为人豪爽,好打抱不平。后来,大概是二十四五年前吧,也不知怎地,就出家了,从此之后,江湖再也没有书生剑客的消息,这和尚也不出头露面,渐渐地,大家也都忘了这个人了。”
      连城璧盯着墙上两首词,道:“行云流水的墨宝,看似潇洒,却隐着几分无奈。官场失意,报国无门,勉强装个洒脱,呵呵。”
      风文一摇头:“我可不懂鉴赏字迹,不过,房恭树,确实是个奇才。”
      “哪个叫房恭树啦!和尚无相!”旁边传来一声怪叫,风氏兄弟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和尚摁住。岂料和尚看到一桌酒菜两眼放光,拿起桌上酒坛仰脖子就喝。
      “无相大师?呵呵。”连城璧摇头一笑。和尚眉毛一挑,瞥眼看你了一眼连城璧,凑过头去:“这名字不好么?咦?你这娃娃,伤的不轻啊!”和尚看着连城璧的眼睛,认真地说:“会有人治好你的伤的。”说罢跳下桌子,朝已经被点住穴道的杜聪儿走去。
      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急切地喊声:“姓房的,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声音还没落下,和尚一张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大叫:“乖乖不得了,疯娘们又来啦!和尚我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边说边抓起杜聪儿衣领,飞身跳出窗外。
      后边酒保连忙追赶,站在窗户边大喊:“喂,喂!还没给钱呢!”连城璧站起身,示意风武给酒保银子,道:“开两间客房,他们的银子,我替给了。”酒保转悲为喜,接过银子,连声诺诺,引连城璧三人进客房。转眼,看到一年近半百的妇人,手里攥着两个铃铛,含着泪环顾四周。连城璧心中一叹,转身上楼。
      原来,五年前静姝被杜聪儿逼下悬崖,杜聪儿下山找过静姝尸体,却是无功而返。向山间猎户打听,才知静姝被猎户救起,休养了几日。待身子好转时,静姝便要离开,此时却来了一个外族妇人,将静姝带走。杜聪儿唯恐静姝不死,便一路打听,追了许多年,始终无法找到。谁料今年却遇见了这个吃肉喝酒的无相和尚,也不知怎得就知道了这桩事,便三番五次和杜聪儿作对。龙景浩此刻才得知爱妻原是蛇蝎心肠,便一走了之,没了影踪。只有杜聪儿恨毒了静姝,听了一点消息,立刻北上到了山东,又怎料无相一路追来,如猫戏老鼠般捉弄了自己一路。
      次日拂晓。
      连城璧却没了观赏泰山日出的心情,便叫了风氏兄弟,一路向北走去。不知走了多少日子,不知走了多少路,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冷的让人害怕。
      伸手掀起帘子,连城璧苦笑一声:“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风武,这又是到了哪里了?”
      风武笑道:“少主,已经到了草原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落。”
      “草原?草原美么?停车,我要下来走走。”连城璧眸子中一片迷离,风文停下了马车,扭头朝里喊:“少主,这边好像不是太太平,您安心坐着,我带您离开这里。”
      “不用了,让我下来走走。”不待风氏兄弟回答,连城璧努力移动身子,挪到了帘子前。风文一惊,心中扭不过连城璧,只得伸手将他扶下马车。
      枯黄的草长的淹没脚踝,抬眼望着天空,连城璧不禁痴了。天似乎很低,伸手便可触及。不远处,是一片树林,在这广袤的草原上,这片树林似乎显得有些突兀。
      连城璧嘴角一挑:“这里的风景,似乎比中原要好看些。”
      “是啊,天很……”风武话说到一半,便呆住,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黄骠马向他们飞奔而来。手中的鞭子抽的啪啪响,不时向后瞧着,似乎在逃命。一阵疾风刮过,那人便消失在树林里。
      风文道:“是在打仗。咱们赶快走吧。”
      连城璧笑着一歪头,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你们说,那人能成功逃出去么?”风文道:“不好说,树林里走不开马匹,但是很容易藏人。”
      话音刚落,只见天边扬起阵阵尘土,一队铁骑迅速向树林飞奔。定睛望去,是一队身着兽皮的异族男子,手持弯刀,口中号子喊的震天响。为首的一人,却是身姿曼妙的汉服女子,头发用一条金带简单系于头顶,身着蓝色女子劲装,□□是一匹不染它色的白马。只是这女子脸上却戴着半张面具,自鼻翼以上,都被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看不清相貌。
      女子口中不断发出娇喝,驱驰着□□宝马。身如弓弦,已经绷紧。到了连城璧面前,女子右手一举,身后数十骑立刻停了下来。女子跳下马,蹲下身子,仔细看着一行马蹄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抬起头,望着树林,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身后的骑士右手放在胸前,向女子欠了欠身。
      女子咬了咬下唇,拿起佩剑,飞身钻入树林。一时间落叶如雨,惊的鸟雀四起。连城璧叹道:“好俊的功夫!”转眼看不远处的异族骑士,脸上全都是骄傲的神色。
      不一会儿,那女子缓缓走出树林,右手佩剑仍在滴血,左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女子抓着花白的头发,向天空举了三举,连呼:“浩瑞!浩瑞!”
      骑士们也是欢呼声震天,弯刀不住挥舞着,齐声喊道:“浩瑞!浩瑞!”
      女子嘴角一挑,将手中头颅向骑士们扔去。只见骑士们用刀争抢着那颗头颅,有一人用刀尖插入了头颅上的发髻,兴高采烈地朝反方向跑去。
      女子似乎也很高兴,飞身上马,利剑入鞘。连城璧惊讶地看着这女子,却只发现女子身后腰间别着一只碧绿的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知尽关山第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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