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盈》炎砂

1、第 1 章

　　聂亘，字未盈，九江人士。性圆融通透，自幼闻道于白鹿书院。年十三，中举，闻名乡里。后屡试不第，游历四方而不与肉食者谋。
　　亘形貌标致，高冠广袖，儒雅可亲。有好诗书女子投其门下，与其琴瑟相悦。久之，乡人厌之，称其僭越，训家中女子不可与其言语授受。亘怒，遂不与乡人言，出行亦避之，是以人称其孤陋也。
　　年四十七，亘携女弟红絮游于庐山，兴致所致，入住白鹿书院。旧地重游，草木砖瓦，不差毫厘。亘唏嘘不已，潦草题诗于壁上。正值深秋，西风残照，倍加孤清。红絮柔顺知礼，磨墨执灯，侍立于侧，灯下观之，温婉可怜。
　　一日，一干青年儒生论理于中堂，亘与红絮坐观之。一人名莫暇，言辞如锥，脱颖于众生之中，亘观之甚奇。此人眉目疏朗，器宇轩昂，虽隐隐可见积郁之色，然锋芒毕露，灼灼如日中天。红絮年少，虽钟情于亘，亦为之心旌。
　　是夜，亘与暇宴饮于庐山之巅。其时，月色如水，星辉如泪。欢饮达旦，不知长夜已尽。亘曰：生年半百，乃不知天下有君，实乃苟活也。暇即回曰：吾得遇先生，此生久积之祸于觥筹间一一得解。只觉此生无可寻觅，无可寄托，先生害我也。二人抚掌相讥彼之痴态，不亦乐乎。
　　暇本任侠好游之人，不日即辞行与亘。亘欲阻之，未果。见红絮盈盈拜于座前，泣道：彼时，一叶障目，心无尘杂。今朝，得见官人，侍笔奉琴见，倾心难收。惟愿官人携贱妾同游于九州之远，相濡于四海之内。不求荣华，甘苦无由。旧日先生青眼之恩，只图来世加倍奉还。座上之客，见此情景，皆叹惋。亘愕然半晌，忽而大笑，挥手曰：今生得遇知己，大好头颅亦可相赠，况一女子乎？贤弟与红絮大可离去，愚虽孤陋，可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汝切珍重，恕不远送。暇闻此语，泣涕不已，曰：信知先生乃豪爽之人，若吾推拒，乃不敬也。言罢，携红絮拜谢，下山西去。
　　暇去后，亘面色如常。九日后忽染暴疾，药石无效，几欲归西。梦呓连连，曰：吾今生再无亲友矣！幸而有异士相赠灵药，得以化险重生。后亘看破人间之事，隐于山中，不复见也。有说亘以肉身化仙飞升，寻旧时之人去也。
　　暇因疑红絮与亘有染，已非完璧，不曾纳之。红絮义重，生死相随，于暇落魄之时仍守其如昔时所愿。后为暇之功业，舍生赴死，因史不可考，本文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