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柳穿云缚相思》沈幺

6、第 6 章

　　故事说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相思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说："云雀确实是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哥哥低头深思，妹妹却直言不讳："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喜欢你。我也实在想不通爹爹为什么喜欢你。从头到尾，你只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爹爹真正的想法。”

　　相思好脾气，解释："你是把我当做云雀了吗？这就算了，你倒是说说，你爹爹真正的想法。”

　　"你有没有听说，爹爹当年冲进火场，伤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唔，确实伤得重了些。我听说那天九公主也闯进了火场。怎么，她这么难救吗？"相思咋舌。

　　妹妹闻言气煞："他是因为你受的伤啊，你不敢承认吗？为了你，他的半边脸都烧烂了。醒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谁都不理，见谁都是摆着一张臭脸。”

　　"那倒难为九公主对着那张臭脸还能在一年之后就生下你们这对兄妹了。”

　　"我们不是娘亲和爹爹的孩子，爹爹其实是我们的舅舅。"这次说话的是哥哥。而相思，又或者是云雀，终于说不出刻薄的话。

　　惊讶之后，相思尚算平静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我们的亲生爹爹走了，娘亲把我们交给舅舅，就去找他了，从此再没有回来。舅舅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待我们亲如父子。”

　　"他为什么没有孩子？”

　　"他说他本来有自己的孩子的，可是他亲手把他杀了。他想要和她生孩子的人走了，他没办法再找别人。”

　　相思听了之后嗤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他何必杀了自己的孩子，逼死自己的爱人？这话不通，我不相信。”

　　"因为柳家世世代代只娶一妻，况且有九公主在，他不可能纳妾。他想了很多办法，争取了很久，终于让他们答应，纳妾可以，但柳家的长子必须由九公主所生。他杀了他的孩子，是为永远可以和你在一起。”

　　相思还是摇头不信："这说不通的。他就算爱我，又怎么可以要了我孩子的命。况且，他也不见得爱我，他只是觉得对不起我。你看，他连一把飞刀都不肯我。"话说到这里，相思看见桌上冰冷的飞刀，突然再难出声。

　　"所以他死了，死得这样容易。他说，柳叶飞刀是你要的东西，今后他再不能让它沾血了。所以，他到死，也没舍得拿出来用。”

　　"是吗？原来他竟是这样死的。你们又何必骗我。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公子的孩子，我以后会照顾你们的。你们真的不必这么骗我。"相思抓着桌沿的手指青筋暴露，却还是一味地不信。

　　确实，她十六年来信着的都是他不爱她，所以才可以逼着自己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跟她说，他一直爱着她，并且是他对她的爱害死了他。要相思马上接受这一点，显然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因为，若真是这样的话，后悔不及阴阳相隔的，将换成相思。这个代价，太沉痛。所以，她不信。

　　妹妹终于忍无可忍，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是不是一直认为只有你很可怜？你错了，娘亲也很可怜。她一直以为爹爹喜欢的是她，是你横插了一脚。后来才知道，爹爹当初曲意逢迎也是为了给你求那件霓裳羽衣。爹爹从来没有爱过她，甚至连一句话都吝啬和她说。唯一有好脸色的时候，就是他喝醉酒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会温柔地看着娘亲，问：'雀儿，今日的脚痛可有发作，为夫给你揉揉可好？'可每次话一说完就会嫌恶地推开娘亲。其实现在他们死了对娘亲来说才是一件好事，起码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没死，真好，不会去打扰他们。”

　　"够了，雪儿。别说了。”

　　相思脸色发白，有点头晕目眩。她想，她真是老了，听了几句重话就有点心口发慌。她怕是再听不下去了，于是，她急忙开口说道："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去客房吧。”

　　她匆忙地扶着桌子站起，却险些跌倒。她感觉到很久没有发作的脚伤又在猖獗了，很痛。她的眼前一片迷蒙。那一刻，她知道，她输了，输给了命运。因为他们爱得都不够果敢，所以他们都输给了命运。

　　最后的最后，她问："他早就知道我还在世是不是？他为何不来找我？"声音飘渺得像是空气。

　　"因为有人跟他说，你过得很好。”

　　"是吗？我过得很好……是呀，我真的很好。无痕，听够了就下来带弟弟妹妹去休息。娘亲累了。”

　　接下来的时间，是她留给他思念的时间。尽管一切都已回不去。至少，他们原来如此相爱。

　　一阵瓦砾乒乓之后，大门洞开，灌入一室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