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x唐门/花策）岱宗飞羽》陈老九

40、岱宗飞羽（四十）

　　当下先散了会。几名庄主要先安排庄内人员的二度排查，叶枫晚则走向唐铭，不待唐铭开口先说道：“好了带你去见唐二小姐。”
　　唐铭跟着他，在清晨的山庄里转回廊、过荷苑，过了重重的院落，唐铭就快要怀疑叶枫晚是不是故意带他兜圈子的时候，总算叶枫晚带他拐上一条青竹夹道的小径，指了指前头的洞门道：“你家小姐的住处。”
　　唐铭砍了他一眼，走上前，叶枫晚没有跟上去，只在后面说：“你们只管叙旧，我就不过去了。”
　　唐铭正烦有他在旁边有些话不能跟唐小婉无顾忌地谈，听他说不来心中自然高兴。走到近前还不及进院子，只听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呀就不要再担心了，要真有多大事，我现在哪还有空来看你。”
　　叶枫晚赶紧摆手道：“先说明，唐二小姐跟我们家老五可不住一块儿，只是他们好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五有空就往这里跑罢了。”
　　里面又是唐小婉的声音：“我倒宁愿你不要来看我了，我看几位庄主从昨晚开始就忙个不停，你这五庄主啊哪还能清闲着。”
　　叶凡：“是，教训得是，小凡我一会儿便去帮忙。哎我啊真羡慕我那几位哥哥。”
　　里面的情侣似乎正卿卿我我，唐铭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进去。
　　唐小婉：“怎么了？羡慕什么？”
　　叶凡：“羡慕他们竟得如此贤良的弟媳。”
　　唐小婉声音里似有一抹娇羞：“别胡说。”
　　叶凡：“我胡说了？那……我重新说。不是哥哥的弟媳，是……叶家小小少爷的娘亲！”
　　唐小婉没出声，叶凡哎唷一声，似是被唐小婉打了一脑门儿。
　　唐小婉：“谁说要——要当娘亲了……再说，那也是唐家的小小少爷。唉，也不知……我这样弃家而走，也不知阿爹还认不认我这个不肖女儿……”
　　唐小婉说到后来，声音竟悲伤起来。叶凡察觉，也片刻沉默，随后想要挥散唐小婉的阴霾似的，声音更加轻快爽朗：
　　“是么？那就只好生两个啦，一个唐家的小少爷，一个叶家的小少爷……不对，只有小少爷怎么行，还有唐家的小小姐和叶家的小小姐，生四个才行……哎唷痛！”
　　唐铭突然快步穿过洞门，走到两人身前。叶凡正从身后搂着唐小婉的腰嬉闹不止，两人被突然出现的一脸严寒的唐铭吓了一大跳。
　　唐小婉手忙脚乱地甩开叶凡，听到唐铭说“二小姐。逆斩堂，唐铭。”的时候还红着脸没及时应声。倒是叶凡先镇定下来，干咳几声道：“哦，是跟枫晚一起回来的小哥……嗯少侠，幸会幸会。”
　　唐铭半点也不理会他，只对唐小婉低声道：“请恕失礼。”紧接着出手捏住了唐小婉脉门。
　　叶凡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惊之下立刻扣住唐铭肩膀，却被唐小婉阻止了。
　　唐铭搭了一会儿唐小婉脉搏，松开手，肃容问道：“二小姐，他们有没有在你身上种剑气？”
　　“什么？”唐小婉不明所以。
　　“监视你，让你没法离开。”
　　“无根无据不可以乱说！”叶凡可不快了。
　　唐小婉只好道：“我留在这里是出于自愿，虽然很想回去说服阿爹，可他在气头上，这阵子回去他一定会把我再关起来。”
　　叶凡打量了一下唐铭，道：“怎么，枫晚把剑气种你身上了？”
　　唐铭警惕道：“你能感觉出来？”
　　叶凡道：“感觉？你又不是藏剑弟子怎么会知道这个，你会问那肯定是自己中了招了。不是我的剑气我怎么能感觉到。”
　　叶凡说完突然沉默了，与唐小婉面面相觑，突然同时说：“枫晚骗你这剑气谁都能感应到？”
　　唐铭看看叶凡，看看唐小婉，点了点头。
　　唐小婉噗嗤一声笑了，道：“还以为这种事就叶岚干得出来，想不到枫晚哥也学了。”
　　唐小婉和叶凡你一言我一语，把前不久的事跟唐铭说了。原来领教藏剑这剑气入体的唐门弟子，唐铭确实不是第一个。唐小婉随叶凡出走至藏剑山庄后，堡主唐傲天是跟女儿怄着气，唐老太太可心疼孙女，怕她在外遇到危险，悄悄遣了几名堡中好手，前来藏剑暂作唐小婉的护卫。
　　几名护卫平日隐匿在唐小婉居所周围，除了必要的礼节招呼外，很少主动现身，说是无声无息也不为过。最年轻的一位护卫，习惯倒与唐铭有五六分相似——不爱说话，不喜与人接近，能隐蔽就不暴露自己，是受训十分得力的唐门弟子，就倒霉碰上叶岚小少爷兴致大发的时候。
　　自打因为叶凡藏剑跟唐门有了许多接触，对于这些冷眉冷脸、好像从小没学说话的唐门弟子，叶岚好奇心起也有一阵子了，这一回上门来几个，叶岚自然忍不住撩撩拨拨，逮着最年轻最一本正经的那个作弄，让人不胜其扰，又碍于老太太要他们不可起冲突，只得忍气吞声。最后叶岚使坏找机会把剑气打入他体内，又骗他说这下他躲到哪儿都能被人发现，害得那小护卫寝食难安，焦虑了好一阵子，最终请老太太另换别人，逃离了藏剑山庄。叶晖知道了将叶岚好好训了一通，就不知道他能听进几句。
　　至于叶枫晚干的事，就不能叫拾人牙慧了，简直该算是发扬光大。
　　唐铭知道了唐小婉没有受欺负，就默不作声了。叶凡轻咳一声，道：“我去帮兄长们处理些事。”便抽身离开留他们唐门的娘家人自己说话。
　　唐小婉引唐铭坐下，又煮了茶递到他手里，不像是门主千金与寻常弟子，倒像真的见到娘家亲人，不寻常的是迟迟没有开口向他问东问西。唐铭让坐就坐，接茶，喝，看起来没有人问话他就一整天不打算出声。
　　唐小婉揉搓着小指头，终于问：“你这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我爹他还在……他身体怎么样？”
　　唐铭答：“三年前开始我没再见过堡主。”
　　“噢。”唐小婉若有几分失落地应了一声，发了会儿呆，自言自语道，“他那么生气，一定每天都怨我，每天都不能开心。他年纪那么大了，每天还要生儿女的气……”她趴到石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两个饱含复杂感情的眼睛，喃喃道：“大哥大姐，还有我，每个人都让他生气……”
　　唐铭不解道：“既然你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去。”
　　唐小婉苦笑道：“我跟小凡来到藏剑以后，一直遣人带书信给阿爹，但是他从未给过回音，一定还十分气大不愿与我说话。如果我回去，肯定又会被关起来送去柳家成婚。”
　　唐铭道：“老太太跟你好，不让我们追杀叶凡。她会让堡主不要关着你。”
　　唐小婉道：“这更不行。若我这么回去，岂不是让奶奶和阿爹互生龃龉。”
　　唐铭想了想，道：“若没有叶凡，就不会这样了。可恨藏剑。”
　　唐小婉觉得这话题可没法继续下去了，于是转而道：“你这次保护盛局主，实在与武林太多门派为敌，凶险万分啊，唐门也饱受非议。逆斩堂果真没有传达指令让你罢手？”
　　唐铭不语。他们一向不与无关的人多谈自己任务，哪怕对方是堡主嫡女。
　　唐小婉苦笑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唐铭立即道：“没有对不起。”
　　唐小婉道：“枫晚哥心思很周道，他不让你去保护盛局主，对你和唐门都有好处。你……就算你一定要去执行任务，也不要伤害他。”
　　唐铭纳闷道：“为什么二小姐你也跟他很熟悉，为什么所有人都跟他关系好。他有这么好吗？”
　　唐小婉笑了：“结交朋友本来就是应该的啊，恶贯满盈的人也有很多兄弟朋友呢，何况枫晚哥是个好人。”
　　“好人”叶枫晚此时已在附近荷苑的九曲桥上踱了十数个来回，终于停下来细细抛洒手中的鱼食——他下了一个对唐铭而言可能不太好的决定。
　　过了五天，叶岚少爷殷勤不断，终于赢得新红娇子莱娘的垂青，还邀得美人过府一叙。香坊中好事闲人无不嬉笑拍手私议这纨绔公子的放浪不节。
　　这天莱娘的轿子来到山庄门口，美人由侍女扶着进了府中，护院的弟子称受叶岚所托，请轿夫将轿子也抬进院中，一方面要酬谢几位轿夫哥哥，另一方面要将礼物先藏入轿中给莱娘惊喜。
　　轿夫高兴接了份美差，正在一旁凉棚里喝茶的时候，两名护院弟子使了个眼色，一个仰身滑入轿底，从底部拆下一层隔板来，只见夹层里露出一个绢布包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掀开一角查看，正是此前藏在庞真真家里的宝剑辟沌。弟子将绢布掖好，小心从夹层里托出来，递给另一名弟子，然后将隔板还原，毫无痕迹。
　　这辟沌就顺了庞真真小姐妹的便，回到藏剑山庄来了。
　　叶岚与莱娘胡天胡地了一日，总算还知道正事，钻进剑庐闭关着手辟沌的重铸。
　　叶枫晚拿一只库房里积灰的玉貔貅作人情，换来了两点情报：
　　一，那天拐掳叶铃的人贩子，其实也与神策有牵连，乃是丁百风有些交情的“道上兄弟”，捉走叶铃也是丁百风授意——他们对于趁乱闯出包围的小女孩不太放心，又不方便一队士兵在街上到处搜捕个奶娃娃，便找人贩子动手。是以人贩子被杨慕喝止时，丁百风路过还帮着人贩子。
　　这倒不是什么意外的消息。让叶枫晚意外的是第二个情报：
　　神策如何会来跟辟沌这把剑较上劲？前不久长青镖局杭州分号的当家人拜访了这支在杭州逗留的神策军。除例行的吹捧固好，长青镖局还无意中提起“最近接到一笔藏剑山庄的大委托，将要护送一把宝剑入京。”神策方立即细问，才隐隐晦晦得到了“藏剑将助天策结交贵妃一脉”的假消息。
　　也即是说，挑唆神策向藏剑发难的，正是长青镖局。
　　乍看长青镖局要与叶枫晚对着干不无道理，可叶枫晚觉得蹊跷，他与叶晖商议：
　　“先不说他们怎么能探听到我要借剑，就算在医馆窥视我们的那个镖师本领通天、能够瞒过唐铭、沈墨生和我的耳目近距离偷听到我们说话吧，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阻挠我？他们想杀我，就该盼我赶紧离开杭州，不然在藏剑的据地，哪有机会杀我。越是煽动神策来找麻烦，我在家里耽搁得越久，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叶晖细思后道出一个想法：“倒是有一种可能——他们把你绊在杭州，趁没人阻挠放开手脚先将盛天风私下杀害。”叶晖扬手比了一个下砍的手势。
　　叶枫晚立刻找了庄里负责消息通信的弟子，反复问了前线追捕盛天风的情况，得知前方依然深陷僵局，包抄至后路，候在入恶人谷必经之路上的那队人马并没有堵截到盛天风，而主力的追兵虽然不断地发现盛天风的痕迹，却也始终见不到人影。看来唐铭的判断没错，盛天风虽然当了多年局主，这类隐蔽反追捕的本事依旧十分有一套，江湖有传其实他自己年轻时本就出身匪类。
　　叶枫晚又出门转了转，跟他各路市井朋友聊了一圈，打听到的消息没有什么不同。盛天风的下落尚且找不到，“将叶枫晚牵制在杭州抓紧时机除掉盛天风”这种说法便也站不住脚。
　　可是，找不到下落，是真的找不到下落，还是长青镖局故意掩藏、误导了线索，使其他人蒙在鼓里、而方便他们暗中下手呢？
　　叶枫晚从街市回到家中，一路还在思忖，想抓住什么蛛丝马迹推断出真或假。等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外，推门时，他才拉起思绪，有了定论。
　　定论便是无法定论。
　　现今得到的消息来看，断定不了。
　　哪有事事尽在掌握。叶枫晚也没兴趣在这对半开的可能性里选一个去博弈。这种时候他就选择按自己的步调走。
　　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算算天数，叶岚对剑的重铸也应该临近尾声了。
　　叶枫晚喝杯茶换了件衣裳，去找到唐铭，道：“走，带你看叶岚干正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