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Arrowyou

13、再见苏樱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王菲《红豆》

　　黑色的跑车亮着白色的车灯慢慢接近，在公寓楼下顺滑的停止，但车里的欢声笑语却没有停止。
　　“真的啊？”温雅以手掩唇，向来淡雅的面容因为笑意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连沉静的眸子都笑得微微眯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把那一杯子‘饮料’全喝了下去，脸当场就黑了。”卓扬也在笑，他本来就生的英俊卓然，这样神采飞扬的笑起来更是显得格外英气。他看着温雅，只觉得笑弯了眼眸的她看起来就像只猫咪一样，柔软可爱。对了，这只猫咪一定要是纯白色的，不染纤尘才像她。
　　两人又谈笑了一阵，温雅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便开口道别：“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的晚餐我觉得很愉快。”她抿着唇笑，还是温婉如水含羞带怯的样子。
　　卓扬下了车为她拉开车门，绅士地扶她下车：“送你回来是我的荣幸。今天我也举得很愉快，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他看着她，眼里是真诚的光芒，还有些许温雅看不清的东西藏在深处。
　　她看着卓扬的车平稳的开出十多米，才转身上楼，顺便去信箱取了信件。
　　电梯平滑的上升，到了11楼。出了电梯门，刚刚掏出钥匙的温雅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却愣在了原地。
　　渺渺的烟雾轻轻地漂浮在空气中，薄薄一层遮在那人脸上，配合着楼道的灯光，教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倚靠着墙壁，一只腿屈着，姿态十分放松。一支快要燃尽的烟夹在骨节分明瘦长白皙的指间，明明是很颓唐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无端透出一股魅惑又潇洒的味道。
　　是苏胤。
　　他原本头偏向一边不知在看些什么，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回转头来看，于是温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眼里。
　　她看到了什么？疑惑、淡漠、笑意、黯然……很多很多，好像什么情绪都有一点，但最多的一个。那种情绪温雅再熟悉不过，那是她一直以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眼里的颜色——属于灰色的寂寞。苏胤，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深沉的寂寞，而他也像她一样，把它隐藏得很好，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不经意地让它流露出来。
　　果然，看清她的下一秒，苏胤眼里那些复杂的神色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了往常的沉静。
　　“你回来了？”他将烟头熄灭，扔进垃圾桶。也许是抽了烟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如大提琴弦被人拨动一般，划过温雅耳畔。
　　她早已回过神来，一边开门一边回答：“和朋友一起去吃了晚饭，回来得迟了。你等了我很久？”门开了，她身体微微偏向一侧，示意苏胤进来。
　　苏胤却摇了摇头，嘴角淡淡的笑此时看起来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凉薄。“没有多久。我只是想来给你说一声恭喜，现在你回来了，我该说的话也说了，那就再见了。”说完便转身走向电梯。
　　温雅看他说了一句话就要走，一时有些愣住。叮！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让他惊醒过来，连忙开口叫住他：“等一下，苏胤！”
　　苏胤走进电梯，按住开门键，挑眉看她。
　　温雅叫住他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苏胤沉静目光的洗礼下，最后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
　　苏胤看着有些局促的温雅，听到那声谢谢，心里划过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却不是很舒服。门关上，他低下头，松开手，看见光滑的电梯墙壁上映出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淡淡的失望依稀可见。苏胤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眼，试着把脑子放空，把那些莫名的情绪统统放逐。

　　已经是深夜十点，28楼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光。
　　张晋楚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从下午五点一直看到现在，他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发涨，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心里的愤怒和悲伤会毫不留情的把他吞噬，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站起身，他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想，他今天已经完成了明天六成的工作，明天可不可以任性的请半天假好好调试一下自己的心情？
　　门把无声转动，屋内的灯光柔和的铺成一条银线。他正要关灯，一低头却愣住了。
　　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埋在裸露的双臂间，露在外面的耳朵白白嫩嫩，像只可爱的小兔子。灯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她身上还是上午那套短袖短裤，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但是晚上气温也不高，这样子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吧。
　　他急急忙忙蹲下，伸出手想摇醒她，中途却又犹豫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从来只能在自己心里描绘这样的场景。她就在咫尺之间的距离，而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她，而不是站得远远的恭恭敬敬的拉开距离。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这么美丽的她，如果、如果可以属于他……
　　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停止幻想。就凭他的家世，怎么可能。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他声音轻柔，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连叫了三四遍，她才抬起了深埋的头。
　　“唔。”苏樱揉了揉眼睛，看到蹲在她面前的他。
　　“晋楚！”猝不及防地，她柔软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我只是不想让雅雅担心，我不是要让你伤心的，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她的声音软糯，越来越低，到最后近乎听不清楚，但张晋楚还是觉得那些话像是咬在他心口，让他又快乐又悲伤。
　　“……苏樱。”他喟叹，还想说些什么，低头却见苏樱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又闭上了。
　　看来是累坏了。他轻轻抱起她，向电梯走去。他不忍心再吵醒她，况且……她这样柔软服帖的待在他怀里，她的头紧紧靠着他的心脏，那么温暖那么亲密，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在这里，和他在一起。就这一次，一次就好，他想，抱着苏樱的手又紧了紧。
　　苏樱，你能听到吗？我的心跳，我藏在心里的那些话，我面对你时不敢表达的感情。
　　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属于我。如果。

　　温雅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明媚的早上九点。一周忙碌带来的疲惫经过昨晚的一场好眠如抽丝般退去，她打开落地窗，站在阳台被晒得温暖干燥的地板上，看窗外新生的城市。
　　车辆穿梭，人群行走。这个世界这么大，人们各自走着自己的路，要和一个人相遇在同一个站台，多么难得。温雅又想到了突然消失的苏樱，那么猝不及防地离开，像突然倾盆而下的大雨吞没了阳光的灿烂。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她沉静的心为这个单纯开朗有聪明机灵的小姑娘开辟一间温暖的房。现在她找不到她，可那房间还是满的，装满了担忧和想念。来到中国的三年，怕引人注目，怕那边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怕身边再有人像Wing一样，她始终不敢和人深交，只有拒绝不了的樱桃，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出了与世隔绝的泡泡，让她终于有种又生活在阳光下的感觉。可她现在……
　　音乐声突兀响起，温雅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她的手机。急急忙忙走回卧室找手机，因为接的迟也就没有看来电显示：“喂，你好。”
　　对面有两秒的沉默，然后才听见一道怯怯的声音低低的问：“雅雅吗？是我”
　　温雅闻声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机，这道声音在整整消失了30个小时之后终于又响起在她耳边，而她前一秒还正在思念它的主人！

　　一小时后，“堇”酒吧。
　　这间位于市中心的酒吧，没有炫目迷乱的灯光，没有喧闹刺耳的音乐，有的只是清透美丽的白色和紫色的纱帘和静静流淌在空气中的钢琴曲或旋律柔和的流行歌。
　　这是间很有性格的酒吧，特立独行的在早上十点就开始营业，在晚上6点之前，它就像一间高雅却有性格的西餐厅，笼罩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咖啡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钢琴声低回，男男女女带着优雅的微笑，骄傲的眼神在这里来来去去。
　　当夜幕渐渐降临，6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刻，不管你是贫穷还是权贵，一律会被请出店内，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是它“换装”的时刻。
　　7点店门再次打开，暗夜的城堡就会出现。中央的方形舞台上身着黑裙的女歌手正用着低哑的嗓音唱着都市情歌，吧台却是耀眼的银色，俨然成为除舞台以外的第二焦点，妆容精致打扮风流的女子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凝视着杯中鲜红的液体，眼神飘渺却性感迷人。周围的座位都用深红和纯黑的薄纱分离，在晃动的灯光和迷离的气氛中若即若离的骚动着人内心的冲动。包厢更是用水晶珠帘装饰，又是梦幻，又是颓靡。这种诱惑与禁欲并存的特别感觉，文艺小资却不矫情的气氛使得它很受欢迎，不只是青年人，连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女也喜欢来这里聚会、谈生意或是放松自己。
　　温雅在10点准时到达这里。酒吧刚刚开门，但里面已经收拾的明亮洁净。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座位旁边只好有一白一紫两道薄纱垂下，可以遮挡别人的视线，让她们拥有一个不受打扰的谈话空间。
　　刚刚坐下没多久，温雅甚至还没有决定好点些什么，对面就坐下一个人。她抬头，看见的正是苏樱。她穿着嫩黄色的吊带裙，外搭一件蕾丝短袖外套，头发扎成马尾，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可温雅偏偏感觉到，有什么改变了。
　　“雅雅，”苏樱先开了口。“我要出国了。”甜美的嗓音一如既往，只是失去了以往上扬的语调。
　　温雅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拿着的menu“啪”的砸在桌上，突兀的声音回荡在酒吧里，惊醒了沉睡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