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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谁谓河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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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扁舟,穿过重重雾霭,水波在桨下徐徐荡开,水路悠长。
烟波江上使人愁。
船的外观很朴素,船板、蒙了蓬的舱几乎可以说得上简单,只那紧闭的舱门缝中隐隐透出的药香,显出几分典雅。
船头女子皮裘内着贴身水靠,带了帽,立在船头监看水势。
女子细丽的五官轮廓很淡,两弯黛色浅浅地描在眉上,天生一段愁。
女子双眼波光转动时会飘过柔柔的蓝,弯唇浅笑,温婉如水的模样。
感到敷到脸上的风并不太冷冽,女子微启了舱门,低声相询:“伯爵,天回暖了,可以开仓透透气,公子也可以出来稍微活动一下。”
舱内响起轻轻的交谈,片刻后,舱门敞开。
同外表迥然不同,舱内陈设称得上奢华,家具都覆了绵柔的缎,床榻固极陈锦衾,就连地板都铺了厚厚的地毯,踏上去脚几乎要被淹没。
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身着锦袍,该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姿态,此刻却微弯了眼,小心翼翼的扶起榻上的人,动作轻柔德像是对待易碎的雪瓷。
慢慢的小步小步挪动,立到甲板上退了半步,保护者的姿态,面色近乎虔诚。
被搀扶的人长发披散,如纸的脸上再无异色,只一对玄瞳似将一切敛于内,又漫不经心的渐渐散开,如夜深沉。
人儿衣衫月白,一剪残花般立着,不胜衣的模样,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去。
人儿轻轻咳了声,金发男子立刻低头询问,扭身回舱拿了件斗篷,替人儿系好。
看身份,金发男子正是波斯上下无人不尊的上伯爵莱斯特·维多利奥,能让他亲手服侍且如此小心翼翼,那病弱人儿到底是何人!
“莱斯特,无需如此小心。”人儿的声音清拗,被江风漂的透明,“安姑娘,辛苦了。”
女子被一句话红了眼眶:“允柔不辛苦,公子才是……”
花公子四位娇妻人所共羡,三夫人安允柔初投水为花公子所救,本身水性极佳。
人儿轻摇头,当初挣命救人自己已近丧命,本想倾最后之力替庙堂高处那人解了波斯伯爵之危。因而前来,却不想伯爵心思却并不如自己所料,此刻反倒极力照顾,自己这风烛残生,才凭借此得以支持一时,已该庆幸。
莱斯特本立在身侧随时准备搀扶,此刻桐中医色山东。
“采,回去歇歇,久站无益。”声线如即将崩溃的野兽,挽留的最后一丝理智。
人儿显也察觉出了,却并未说什么,看看天时,转身抬步,自有人相搀。
莱斯特稍低了身扶人,耐着心慢慢搀到榻边,替他用小毯掩好,“霍”地起身,“我有事先出去——”丢下一句话,他逃跑般抽身,竟无比狼狈。
闯出舱,甩手摔上门,猛的将头扎入水中。
全身血液仿佛就要沸腾,一双碧色妖瞳,已压抑不住异样的嗜血。
双手狠狠插入发间,浑身剧震,竟是生生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嘶号。
青筋暴起,萧萧风中衣衫竟被汗打湿透,生不如死之下,是对自己的无力愤恨。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己日夜祈求的得以与这烨然神明相近,侍奉身边,可自己身上这劳什子病症,就像怪物一般!
怎么可以……不能吓着他!
不能想象那双眼睛带了鄙视,那个人儿对他避如蛇蝎!
不……不……!
也不知忍耐了多久,猛地将头抬起,发上湿水如滚打落在甲板上。
长呼一口气,靠在舱门上慢慢平息,有些脱力的感觉。
直立了身,待要整理下仪容,双目对上前方时心胆却是一寒,伸出的手,僵硬的悬着。
口已张开,却甚至不敢吐出一个字。
平日杀伐决断尊贵无比的上伯爵,此刻亦如听候审判。
心枷压迫,也不知等待他的,是厌弃,还是救赎。
…… ……
人儿只有倚着舱门才能勉强站立。
他静静的看着,看到了一切,浩瀚沉静的瞳中,却从始至终不曾出现莱斯特所害怕的神色。
脑中不住思量。
之前一直昏睡,醒来身子亦是极差稍稍活动便感倦怠,也就忽略了,这伯爵如此年轻武功便如此成就,若非奇遇,便定是修炼了波斯内传的“寒蝉咒”
寒蝉咒修到第六层,每三日血液如沸,饮鲜血才可缓解。
想那伯爵何等骄傲,怎肯做茹毛饮血之事,这船上漂泊多日,已不只有几个三天,那么他……
若是寻常顽疾,自己纵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慢慢琢磨也是有法子可想,也不妨事,可这功力反噬,若非啜雪灵玉无法根治可着实有点麻烦。
目光落到肩头披着的锦裘,叹叹,他救了自己性命,又这般降尊纡贵极力照顾。
也罢,自己便寻法子替他解了这个祸患,算是报答他相救之德。
“呐,莱斯特,我虽不做什么医仙了,那营生还是记得的。”
金发男子抬头,鹰隼般的目光直射,毫无遮掩。
“不用担心。”
人儿浅浅弯了唇,扶着墙壁,慢慢转回舱。
宁静的,祥和的神态,在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如往昔。
恍惚又回到了当初的百花宴,恰当年少的妙人惊艳四座的同时,深深的令当年桀骜不驯的金发少年心折。
为什么以上伯爵之尊会对他敬若神明,为什么这份虔诚经久如一日。
所有传说中的神明都是拈花而笑永垂不朽,正如那人眼中的神采。
沧海桑田,亘古不移。
不用担心么……
莱斯特目光凝聚,尽数涤荡干净。
阳光析干了雾气,照到波浪上,红如江花。